略顯昏暗的節能燈下,一隻飛蛾不停撞擊著燈罩,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小花梨正摟著沙太郎一起翻看一本陳舊畫冊,不時小聲和沙太郎笑鬧。

屋內有著體香和木頭腐朽混合出來的奇異味道,配上夏天要到來時的潮濕氣,顯得微微有些怪異。

霧原秋輕呷了一口茶,嚼了兩下茶梗,望著目露詢問之色的前川美咲,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的來意——手頭有點閑錢,想做點小生意,不知道前川美咲有沒有興趣一起合夥。

前川美咲沒想到是這樣的事,愕然了片刻,猶豫著比劃道:“和我嗎?霧原君,我有失語症,和別人正常交流都不行的……”

她不是聾啞,聲帶沒問題,不能說話是因為小時候大腦語言中樞病變受損——她其實是能發聲的,隻是說話別人聽不懂,她的大腦無法自動按語法順序控製聲帶發音,比如“你吃飯了嗎”這句話,要是換她來說,可能變成“飯嗎你了吃”,甚至兩個字的音也會混雜在一起,令人聽了不知所雲。

時間久了,她也就不說話了,幹脆使用手語。

在這種情況下,她正常打工都經常被人嫌棄,更別提自己去做生意了,大部分人又看不懂手語,又有幾個人會有耐心和她寫字交流?

霧原秋當然清楚她的問題,笑道:“我知道,但事在人為嘛,美咲姐,這些都可以克服。我是想著你反正現在工作也不順心,那與其給別人打工,不如自己做點什麽,這樣至少你時間比較自由,可以更好地照顧花梨醬。”

頓了頓,他瞧了一眼小花梨,見她沒有注意這邊,又補充道,“花梨醬早該上幼稚園了,你工作太忙,沒辦法下午接她,這樣時間久了也不是辦法。”

前川美咲默然看了女兒一眼,有點明白霧原秋的意思了——霧原秋看她母女二人可憐,想幫幫她。

她猶豫了一下,比劃道:“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嗎?”

“不全是,更多還是為了我自己。”霧原秋搖頭道,“我年齡太小,想自己做點生意,怕連營業執照都辦不了,隻能找人合夥,那與其找個不熟悉的陌生人,不如找美咲姐你,至少我們相互之間能信得過。”

這件事他其實想了有一陣子了,多個賺錢的門路是一方麵,多找找渠道將壺裏弄出來的好處變現一下,也算兩條腿走路,多個準備,畢竟隻靠“深水烏賊”賺錢也不太保險,萬一這家夥在賽場上出個閃失,他這邊立馬前功盡棄。

而從另一方麵來說,壺裏將來開發肯定需要越來越多的物資,哪怕能借助洋娃娃麗華的力量購買,他也需要有自己的倉庫、物流係統協助采購,方便周轉。

反正原因種種,都需要早做打算,以免將來用到了一翻二瞪眼,束手無策,需要臨時火急火燎的現準備,但他又無法親曆親為,他的時間更多要花在修煉上,那就需要一個可靠的、值得信賴的成年代理人,那左右瞧瞧,千歲、三知代和麗華年齡都不夠,月娘她們是偷渡客,連戶籍都沒有,也就前川美咲合適。

前川美咲有點心動了,整天打零工當然稱不上愉快,日本這社會現狀,零工以及派遣工根本不算人,真的人見人欺,狗見了都想咬一口,她又有語言障礙,其實受了不少委屈。為了生存,為了女兒,她當然隻能忍耐,甚至要強顏歡笑,故作堅強,那有個機會能擺脫這種情況,當然值得嚐試——再糟糕能糟糕到哪裏去呢?最多就是重新再找工作罷了,反正她一個幹雜活的零工,隨時都有可能被辭退的。

這值得冒一下風險,但她又很怕誤了霧原秋的事,猶豫著比劃道:“那……那霧原君是想做什麽生意呢?”

“我還沒想好。”霧原秋掏出了裝錢的信封,露出了裏麵厚厚一疊金黃色的鈔票,示意自己並不是在開玩笑,“但本錢我已經準備好了,這裏有兩百多萬円,到月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至少能再湊出這麽多,那就是五百萬円以上的本錢——這是第一筆投資,後麵應該還會有,美咲姐也幫我想想,怎麽能讓這筆錢變得更多。”

前川美咲愕然,五百萬円的話,已經是她接近兩年的年收入了,她沒想到霧原秋能掏出也願意掏出這麽多錢,有點孤注一擲的味道。

她抬手遲疑道:“霧原君很缺錢嗎?”

霧原秋點頭道:“很缺。”

前川美咲沒再追問,隻是默默點頭,心中大概猜到原因了。

身為霧島的狸貓大妖怪,估計霧原秋家裏有許多美佐那樣的幼年狸貓需要養活,比如那個霧島市特殊養護院,極有可能就是一個套著合法外皮的妖怪聚集地。

那有這麽多小妖怪需要吃吃喝喝,還不能被“凡人”所發現,霧原秋這個大妖怪需要大量的錢來購買食物和日用品很正常,沒必要多問什麽。

霧原秋則覺得說得差不多了,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一起做生意,換了誰都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他這次來就是提前和前川美咲打個招呼,讓她也有時間好好想一想。

他起身道:“好了,美咲姐你好好考慮一下,覺得不合適也沒關係,我再找別的人選。”

前川美咲回過神來,連忙起身送他,用手語道:“好的,霧原君,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其實已經有些想答應了,但她從沒有自己做過生意,沒經驗也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能力,哪怕覺得霧原秋這想法很不錯,也確實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霧原秋又笑了笑便走了,現在小狐狸們已經可以自己燒熱水泡澡,但還是會來找他吹毛,他得回去擼一陣子狐狸——他不反感這工作,擼狐狸挺愉快的,是極好的放鬆方式。

前川美咲送走了霧原秋後在那裏發了一陣呆,等回過神來去了小花梨那邊,比劃道:“花梨醬,你想上幼稚園嗎?”

小花梨歡快叫道:“我想去!”她本能叫完了,猶豫了一下,又摟住了沙太郎的脖子,改了口,“不去也沒關係的,媽媽,我也想和沙太郎一起玩。”

沙太郎腦門上貼著幾張貼紙,默默望了小花梨一眼,坐在那裏一動沒動,由著小花梨摟著它,依舊十分佛性。

前川美咲則心裏一酸,不過麵上沒露,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示意她繼續和沙太郎一起玩,然後又回桌邊坐下了。

她準備答應霧原秋的邀請,為了女兒也為了幫助霧原秋,努力幫他經營好生意,順便繼續替他保守“霧島大妖怪”的秘密,裝成不知道的樣子好好配合他養活那群小狸貓——算是回報霧原秋救過她和女兒的命,以及那一片純良的善心。

但做什麽生意好呢?

那些米很神奇,長期食用對人非常有好處,她自己感覺都十分明顯。要不是有那些米支撐著,她可能要比現在還要累幾倍,那似乎可以在這些米上做做文章,想來應該能大賣,隻是這極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讓人知道霧原秋身為妖怪的事實,需要好好掩飾一下。

她也在那裏冥思苦想起來,為了“小生意”打起了盤算——她不能保證做好,但能保證一定會用心做,她也就隻有這點本事了。

……

翌日一早,霧原秋出門前給四隻小狐狸一人發了一萬円,算是給她們出門購物遊玩的零用錢,也算是她們這段時間辛苦工作的獎金——給四隻小狐狸開薪水他暫時開不起,隻能等以後補了,暫時先這麽湊合著。

不過他再次叮囑容娘道:“你們一定要控製好自己,藏好你們的狐狸尾巴。如果鬧出任何亂子,我就隻能讓你們一直待在壺中界裏。”

容娘保證道:“您放心就好,我們不會分開,也不會自行其事,絕不會給您惹出麻煩。”

“每隔一小時給我發封郵件通報情況。”霧原秋還是有些不放心,“如果遇到什麽事,千萬不要衝動,更不要傷人,馬上給我打電話,讓我來處理。”

容娘再次點頭:“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等過兩個小時你們再出門,那時上班高峰期過去了,人比較少一些。第一次出去也不要跑太遠,在附近轉悠一下就好,不要乘車。”

“是,請放心,我們不會走遠的。”

“萬一,我是說萬一真惹出了事,不要返回公寓,直接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會去找你們,不要把人引到家裏來。”

“是。”

霧原秋點了點頭,這些事其實昨晚他擼狐狸時已經說過好幾次了,隻是早上再強調一遍——確實不太放心,按理說他該尾隨一下以保萬無一失,但這四隻小狐狸總要有獨立活動能力的,不然始終發揮不出什麽太大的作用。

至少也要讓她們可以往黃金馬場運送飼料,或者擁有融入社會,未來在采購、物流環節打雜的能力,隻有這樣她們才能成為可靠的幫手,而不是四隻隻能關在公寓裏的寵物——寵物有沙太郎那隻醜狗就夠了,不需要再多四隻小狐狸。

早晚要過這一關的,更何況已經適應得夠久了,應該沒問題。

霧原秋琢磨著就出門了,而門剛剛關上,月娘立刻就精神了,仔細看了看那張萬円大鈔,知道這能換不少好東西,立刻向妹妹們一伸手:“好了,現在把錢都給我,我來保管。”

靈娘立刻乖乖把錢向月娘交去,而風娘一把攔住她,怒道:“為什麽,這是他分給我們的。”

“我怕你們丟了!”

“你就是想貪掉我們的錢吧?你肯定要用這些錢去換肥雞、薯片和可樂,然後又偷藏起來自己吃!靈娘你不要給她,你上次想要的洗麵奶,用這張紙就能換好幾瓶,給她就全沒了。”風娘也不是剛來時被月娘用半隻雞就輕鬆忽悠的傻蛋了,這些天她看各種電視劇,學了不少東西,起碼也有了國中生的智商水平,月娘再想刮她油那不可能。

“我隻要一瓶洗麵奶就可以……我還想買衣裳,買條小裙子。”靈娘覺得二姐說得有道理,大姐是不怎麽靠譜,能辦出那種混蛋事,果然把錢收了起來,輕聲道,“他給我們錢是想我們好好打扮吧,買吃的太可惜了。”

月娘一看忽悠不到也就算了,看了看自己的那張萬円大鈔,猶豫了一下:“衣裳我們可以向他要吧,我們都是他的人了,他該給我們吃穿。這張錢我看該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我們去吃拉麵怎麽樣?就是電視劇裏經常演的那種,我們去嚐嚐!”

風娘想著屏幕裏澆上熱湯頭還帶有大塊肉的拉麵,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這主意還像點樣子,容娘你想不想吃?”

容娘搖頭道:“我想買些書,我們要對他有用,多學點東西比較好。”

“書嗎?”風娘有些抗拒,她現在話會說一些了,但字還是不識幾個。

靈娘怯生生舉手道:“那我們又要買書,又要買衣裳,還要吃拉麵,不如還是把錢湊在一起,好好算算該換些什麽東西。”

“那讓容娘拿著。”風娘這次沒意見了,滿懷期盼道,“容娘你好好算算,難得有點錢,我們要多買些東西,千萬不能浪費了。”

“好,我來規劃一下。”容娘是四姐妹中最聰明的那個,當仁不讓,馬上取出了紙筆,開始列起了清單,準備好好計算一下怎麽最大化利用她們人生中的第一份零用錢。

……

就在容娘開始客串小會計時,剛剛取得首勝的騎師穀口緒奈美也悠悠醒來,隻覺得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她長長伸了個懶腰,又看了看表,愕然發現已經七點多了,頓時嚇了一大跳,連忙打了個滾爬起來就往洗手間衝去——她應該五點就起床,六點左右就該帶著馬兒去散步了,結果不知道為什麽沒聽到鬧鈴聲,硬生生睡過了頭。

也許是昨天參加比賽太累,慶功會上又喝了些酒的原因,能向馬工解釋,但卻極容易給黃金馬場留下不好的印象,一個早上不能溜馬的騎師,肯定要被風言風語背後指摘的。

她一邊懊惱著,一邊叼起了牙刷飛快刷牙,邊刷牙還邊洗臉,但剛抹了一把臉就覺得微微有些異樣,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她在騎師學習期間,睡眠時間短外加強行節食過好幾次,同時還要加大體能訓練,以及本身體質也有些問題,造成內分泌一直有些失調,臉上生了許多暗瘡粉刺,早上起來洗臉時都會覺得臉上極不舒服,非常癢,但今天感覺不一樣,似乎沒有以前癢得那麽厲害了。

她趕緊仔細照了照鏡子,愕然發現自己臉上的粉刺暗瘡好像蔫了,集體小了一圈,沒以前那麽亮那麽大了。

這是怎麽回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