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劄競馬場整體是一個橢圓形,僅在跑道終點一側單設座席看台。在14年重新裝修後,看台分為上下兩層,上層可以俯看整個賽場、賽馬比賽用的“花道”,以及遠眺劄幌街景和藻岩山,更像個露天觀景台,所以也被稱為“藻岩露天席”。

通常單純來旅遊或是體驗北劄競馬場的真正遊客,喜歡去上層座席,那裏更好玩一些,但“資深遊客”更喜歡下層座席,這裏緊鄰賽道,能看到整場賽馬最激動人的心場麵——賽馬衝刺。

霧原秋等人不是來觀光的,自然不會勞心費力地去上層看台,到了下層看台便沒再上去,而他們前麵還有人,有很多人看賽馬根本不想坐,就擠在看台前的草地上指指點點,要更近距離感受賽馬奔跑帶來的震撼感。

新馬賽是全天比賽的預熱賽,目前北劄競馬場內的氣氛還算平和,但已經有大量遊客購買了馬券,在那裏一邊等著比賽開始,一邊興致勃勃的議論,畢竟馬券很便宜,500円下一注也就一罐飲料錢,出來玩的人沒幾個會在乎,自凡到了這裏,或多或少都會買幾張體驗體驗。

霧原秋坐定後,望向了橢圓形賽道的另一頭,那裏十一匹新馬正進入閘口,而賽場上的兩塊大屏幕正實時播放畫麵,輪流給參賽馬特寫鏡頭,同時競馬場的導播室裏還有主持人和評論員在侃大山——賽馬比賽是直播的,重要比賽電視直播,普通比賽電台直播,別看現在競馬場內隻有一萬多人,但此時通過電台關注比賽的人,可能要有十萬二十萬人。

要是重要比賽,幾百萬人同時關注也平平常常,馬券也是可以通過網絡購買的,普通民眾參與度極高。

“……四號馬名字不錯哦,‘夜顏曇花’很有詩意,父親是一級賽的名馬‘暴力飛行器’,母親也在二級賽場上奪過冠,要是能跑出成績,將來也能成為相當優秀的培育馬吧?浜田桑,作為知名鑒馬人,你來給聽眾朋友們點評一下?”

“好的,長島桑。從現場情況看,‘夜顏曇花’狀態一般,看起來有些緊張。這是正常現象,新馬通常沒有賽場經驗,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許多強健的同類在一起,都會有些焦慮不安……誒?‘夜顏曇花’好像過於緊張了,它想離開閘口……”

“奇怪,它想幹什麽?”

競馬場的主持人和評論員需要調動場內氣氛,也需要代替未能到場馬迷的眼睛,這會兒正點評著參賽馬,屬於日常工作,但說著說著,發現今天情況好像不一樣,預熱賽就出現小事故了,而現場的觀眾看著大屏幕的情況也吃驚起來,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四號閘的馬卻完全不顧背上的騎師,正低頭努力從閘口護攔下麵往外鑽,騎師拚命發出口令,拚命提韁都不管用,隻能開始呼叫工作人員幫助。

濱田趕緊打圓場,笑道:“看樣子‘夜顏曇花’小姐確實有些緊張了。這種事偶爾也有,新馬不太適應環境時,有時就會這樣掙紮著想從閘口下麵鑽出來,隻要騎師安撫一下就好,不會影響比賽正常進行……”

長島看著導播室的小屏幕,上麵四號小母馬已經把身上的騎師硬卡掉了,從閘口下麵鑽出去站到賽道上了,但卻沒逃走。

他忍不住道:“好像不對,濱田桑,‘夜顏曇花’好像不是過於緊張,它正把頭伸進五號閘口……五號馬和它來自同一家馬場嗎?”

“不是,五號馬名叫‘深水烏賊’,來自黃金馬場。”濱田隨手翻著資料,“它的祖父拿過二級賽的冠軍,父親拿過三級賽的冠軍,母係都是略有名氣的培育馬……”

從血統資料上來看,“深水烏賊”是個便宜貨,估計就是隨便從哪次拍賣會上買了小馬駒子,然後由某個不知名小馬場自行培養長大,拿來參賽混固賞的,押它贏的風險比較高,但身為評論員卻不能說那樣的話,濱田開始絞盡腦汁準備挑個優點出來,但他還沒想出來呢,長島接話了,樂道:“五號馬表現相當沉穩啊,不像是新馬。”

大屏幕畫麵上,“夜顏曇花”正伸了馬頭進了五號閘口舔“深水烏賊”的嘴巴,賣好的意思十分明顯,穀口緒奈美則生怕“深水烏賊”被吸引了,伸手用力想把“夜顏曇花”推開,而“深水烏賊”根本不為所動,隻是咬著馬嚼子,大鼻孔裏輕輕噴著氣,凝視著賽道,一派美女當前不為所動的冷酷帥哥範兒。

濱田也瞧向了屏幕,看著“深水烏賊”的樣子,同樣十分驚奇:“五號相當有大將風度啊,看樣子經過嚴格訓練,我看一下它的訓馬師是……哦,這是黃金馬場自行訓育的馬,它沒有訓馬師,這很少見啊,一般隻有二三十年前才會有這種事。”

“沒有訓馬師嗎?”

“也有可能是資料缺失,五號馬的訓馬師這一欄是空的。”

“好了,濱田桑,來給聽眾朋友們介紹一下六號馬‘深藍潮’吧!”

濱田看了一眼正被騎師和工作人員塞回閘口的“夜顏曇花”,又看了一眼“深水烏賊”——他現在對“深水烏賊”倒是頗有興趣,新馬賽鎮定到有些冷酷的兩歲馬確實極為少見,但電台放送內容要全麵,剛才也算說過“深水烏賊”了,也確實該把其他參賽馬介紹一下。

他瞄了一眼資料,馬上說道:“‘深藍潮’可是這次的奪冠熱門,它的父親拿過**賞,母親拿過櫻花賞,其同係參賽馬,已經有進入一級賽奪冠的先例,想來它應該是本年度北劄競馬場最具潛力的明星馬。”

“哦,原來是這樣嗎?難怪看起來這麽雄壯!聽眾朋友們,有機會可要到北劄競馬場來好好‘欣賞’這匹潛力明星哦!”

日本人很擅長脫了褲子放屁,有《競馬法》存在,賭馬博彩是合法的,可以進行直播或轉播,但按《放送法》規定,提及賭博又有違社會公序良知,所以在電視及電台直播時,直播節目不準明目張膽的誘導民眾購買馬券,隻能進行一些大家都心知肚名的暗示——電視台貼出賽馬賠率表時,主持人從不吭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主持人突然去上廁所了,而電台上也隻能強調某匹馬很厲害,從不敢說買這馬的馬券能賺到錢。

大屏幕上,“深藍潮”正同樣盯著賽道噴著粗氣,時不時不安的踏踏步子,歪頭看看隔壁的“深水烏賊”,哪怕實際上看不到也會不時歪歪頭,似乎感受到了某種人類感受不到的壓力。

……

“阿齁,你沒什麽事吧?”閘口那邊出了點小事故,比賽沒有立刻開始,霧原秋一直靜靜坐在那裏等待,倒是佐藤千歲忍不住了,也忘了自己昨晚差點慘遭狼吻的害羞經曆,小聲問了他一句。

她能感覺到霧原秋有壓力,很盼望“深水烏賊”能贏,不然以霧原秋的性格不太可能會威脅一匹馬——霧原秋脾氣一直很好的,勝負欲其實不太強,輸給三知代一個女孩子都無所謂,轉過頭來就和沒事人一樣,甚至有時和三知代對練,被三知代踢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吃了不少暗虧,他也從沒有放在心上過,對三知代還是客客氣氣的。

她不理解霧原秋這種極其盼望能贏的壓力來自於哪裏,但身為“量子中間態女友”,她覺得自己有責任寬慰一下他。

霧原秋其實這會兒已經沒多少壓力了,“深水烏賊”已經進了閘,結果他又左右不了,隻剩下聽天由命的份兒,再緊張根本沒必要——要是真虧到姥姥家了,現在也沒辦法了不是?已經努過力了,現在隻能平靜接受結果!

他瞧了千歲一眼,笑道:“我沒事,別擔心。”

千歲偷瞄了一下周圍,伸出小手放到了霧原秋的手背上輕拍著,低聲道:“沒事就好。”

如果通過這匹馬賺不到錢也沒關係,她會再幫霧原秋想別的辦法,反正難關總是會過去的,但現在說這種話不吉利,真說出口也有些令人害羞,所以……就拍拍他的手好了。

霧原秋又感受到那股滑膩涼爽了,翻掌就握住了千歲的小手,心情瞬間好了不少,輕聲笑道:“謝謝。”

“哼哼。”千歲歪頭看向了一邊,小手由著霧原秋握著,沒說什麽——行吧,阿齁現在心情不好,讓他握一會兒,下不為例。

麗華注意到了,之前霧原秋含怒教訓“深水烏賊”時,她在旁邊也感受到了濃濃的壓力,弄得她腿腳發軟,十分興奮,這會兒根本沒在意閘口那邊的情況,注意力多半都放在了霧原秋身上——她有點希望霧原秋當時威脅的是她,想想就令人渾身顫抖,但看霧原秋威脅別人,她也挺高興的。

她晃著一頭卷毛,看著霧原秋握住了千歲的小手,想了想,也把手伸了過去,放到了兩個人的手上,有點激動地說道:“對,沒事就好。”

霧原秋和千歲愣了愣,一起轉頭望向她——你是腦子有坑吧?這關你屁事!

麗華不明所以,下意識挺了挺胸,胸前蕾絲一陣亂顫,奇怪道:“怎麽了?”

霧原秋低頭看了看麗華白嫩嫩的小手,反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你和佐藤手握在一起,我也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也該把手放上去吧?”

“我們情況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霧原秋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也不好說她在當電燈泡,那有排斥她的嫌疑,而麗華這還是第一次和朋友們一起握手,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用力晃著霧原秋和千歲的手,再次認真道:“別擔心,我們能贏的!”

三隻手在那裏晃來晃去,霧原秋好好的情侶溫馨時刻立馬變質成了集體鼓勁加油。

千歲也不好意思直說自己和霧原秋握手有特殊含義,隻能皺著眉隨口附和:“對,不用擔心,一定會贏的!”

而這個時候,閘口那邊的小事故已經平息了,電子開閘已經進入了倒計時,草地一哩新馬賽即將開始,競馬場中也漸漸有了歡呼聲。

……

“烏賊大人,一切就拜托了!”穀口緒奈美在連續做了幾組踩蹬懸身後,確認馬蹬不會出問題,又趴在“深水烏賊”耳邊誠懇請求。

這是她職業生涯中難得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她想贏,而“深水烏賊”連轉頭看她都沒有,隻是從鼻孔中噴出一股長長的粗氣——它也在激動,它是馬中霸王,它一定是跑得最快的!

閘口內寂靜下來,片刻後“叮”的一聲輕響,倒計時結束,電子閘口同時打開,“深水烏賊”猛然一個激靈,瞬間發力就從5號閘口竄了出去,同時身邊黑影閃過,“深藍潮”竟然反應速度和它旗鼓相當,從6號閘口竄出來和它並肩而行。

有錯位!

穀口緒奈美正關心“夜顏曇花”的位置,“深水烏賊”憑借著強勁的啟動速度,在出閘的一瞬間已經壓過了四號小母馬大半個馬頭的距離。

電光石火間,穀口緒奈美判斷有機會,立刻懸身提臀微調重心,示意搭檔馬上加速側壓,要借啟動速度優勢擠占四號馬道,盡可能的切入跑道內圈,拿到一個更好的跑動位置。

六號位“深藍潮”的騎師也是打著同樣的盤算,想借著自家賽馬更優秀,盡可能在一開始就奪取頭馬位,拿到更好的跑動位置和空間,毫不猶豫就開始猛烈擠壓“深水烏賊”的跑道,想把它強行壓在身後,並進一步衝進內圈。

雙方騎師選用了同樣的戰術,但“深藍潮”的騎師沒想到“深水烏賊”明明血統一般,竟然啟動速動那麽快,雖然自己擠進了五號道,但“深水烏賊也擠進了四號道,雙方成了緊貼在奔跑,還差點發生了碰撞,速度同時大降。”

別的賽馬可不會管他們怎麽樣,馬這種動物競爭意識非常強,一旦開始奔跑了,身邊還都是同類,那是死活都要分個勝負的,真的跑吐了血也要拚盡全力。後位賽馬瞬間追上,就在第一個彎道處擠成了一個大疙瘩。

“比賽好激烈,現在二號位居頭馬,一號位居第二,九號切入成功,位居第三……令人吃驚,第一個彎道過後,賽前大熱門六號‘深藍潮’和五號‘深水烏賊’擠在了一起,正慢慢落後,兩邊都提不起速。”

“好危險,它們貼得太緊了,極有可能發生騎手刮傷事故!”

“‘深藍潮’的騎師是久保成一,有位經驗豐富的老騎師……他壓過去了!是要逼迫五號強行換道嗎?好聰明的抉擇!誒,‘深水烏賊’遇到麻煩了,它的位置被別人卡住……好,‘深藍潮’借此超過去了!它擺脫了五號的糾纏,它追上去了,它搶到了四位,不,三位,它還在追!它會拿到一番!它就是今天新馬賽的升班馬!”

“誒,等等?快看,五號‘深水烏賊’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