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婧和駱家龍笑了。 大胸姐踢了餘罪一腳,示意著好好看,別說怪話。

駱家龍此時心思倒不是在老跛身上,而是看著林宇婧和餘罪兩人的關係,覺得某種嫌疑好像更大了。當看到林宇婧也毫無顧忌地挨著餘罪坐下來,一起觀賞鼠標發現的這個窩點時,他不好意思地側過頭,撅了撅嘴,比發現賊頭目是個殘疾人的驚訝更甚

駱家龍倚著欄杆,極目遠望,監控點設在直線一千四百米外的樓頂,已經黃昏時分了,這兩日的推進速度極快,心胸大開,看著一抹金燦燦夕陽,有一種想喊出來的衝動。

這簡直是個作案專業戶啊,無家無業,無親無故。無所顧慮。林宇婧驚訝地道。

駱家龍回看了一眼,提醒著道:也不是沒有,我電話谘詢過當年抓他的民警,現在已經是南關區分局副局長了,當年他第二次入獄,老婆帶著孩子就走了,沒告訴他,看這樣,他也沒去找過。

這才是有理想有追求的賊,除了一個目標,其餘的都拋舍下了。餘罪笑著道,又是怪腔怪調的評價,這一次林宇婧發現餘罪說得很嚴肅,並沒有玩笑的味道,那句要斥的話,生生地咽回去了。她看著專心致誌的餘罪,又看看那個監拍下的畫麵,有點不解,問道:看出什麽來了

我看啊,這種人好對付,想法子在精神上或者在他的專業領域打垮他,他就一蹶不振了,你沒發現嗎他雖然是賊頭,可他不具備做賊的條件了。餘罪道,他看到了在小小的舊式院落裏,徘徊著一個孤獨的殘疾老頭,一頭雜毛,滿臉風霜,拖著一條殘腿,能支持他的精神支柱還有什麽

你是指他的身體條件林宇婧問。

嗯,作為罪犯,這個年齡應該對物質生活的需求減弱,如果仍然繼續犯案,說明他所做的事能給他某種精神上的愉悅。餘罪道。

不勞而獲,自然就是一種愉悅。駱家龍笑著道。

也算是,不過我覺得更大的愉悅來自能站在警察的對立麵,給他們製造麻煩,看著他們忙成一團,一無所獲,那是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不信嗎比如現在,我們看他愁得亂轉,是不是覺得有一種愉悅感呢餘罪問。

這個透著促狹的論調無從證實,不過也差不到哪兒,現在駱家龍對於餘罪的手法可算是佩服至極,他蹲下來,好奇道:那接下來怎麽辦快天黑了。你沒忘了吧,還有兩天,可刑警隊那邊,一點證據也沒有。

有個棋子得好好用用。用好了,就是最直接的證據。餘罪笑道。

喬小瑞怎麽用駱家龍反應過來,自然是用那個被設局誣成反水的賊,他現在恐怕是疲於奔命了。

把他變成棄子,然後證據就來了。餘罪笑道,摸著步話,呼叫著,鼠標人在哪兒回話。

在小營路營盤胡同,小子餓極了,鑽胡同裏吃餛飩了。步話裏傳來了鼠標的聲音。

盯緊嘍。餘罪道。放下了步話,緊跟著摸出了一部手機,一部很破的手機。駱家龍笑話他道:至於窮成這樣子嘛餘罪不屑了,亮著手機道:我這可不掏錢,是從喬六指身上摸的手機,你覺得還破嗎

哇,把駱家龍嚇住了,餘罪翻查著手機的通訊錄,對比著駱家龍查到的聯係方式,編輯了一個短信,開始瘋狂地群發著:兄弟,我在營盤胡同,趕緊來,拉兄弟我一把,實在混不下去了。

駱家龍皺眉頭了,這麽拙劣的辦法,他實在懷疑可行性,他狐疑地問著:這行嗎

他們反正也找不著,我就不信,沒人去試試。

餘罪笑著道,有時候越拙劣的手段越管用。駱家龍可沒想到,給喬小瑞塞東西栽贓,餘罪還順手把人家的手機給摸了。半晌他才奇怪地問林宇婧和餘罪:餘兒,你說偷東西的叫賊,可連賊都被你偷了,得怎麽稱呼你

還是小賊。林宇婧笑著給了個定義。

no,偷的最高境界我還達不到,你們別太誇我,我不能驕傲,還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餘罪嚴肅地道。林宇婧上當了,不解地問:那偷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偷香竊玉,聽說過沒餘罪眼眯著在奸笑。駱家龍噗的一聲笑噴了,林宇婧毫不客氣,直接給了餘罪一巴掌。不過她的臉卻莫名其妙紅了。

一碗餛飩,兩籠包子,喬小瑞狼吞虎咽地吃著,從上午逃出腫瘤醫院,整整跨了大半個城區,就一直躲著,生怕熟人碰到。這一行雖然不勞而獲,可不為外人所知的是,如果要觸犯了禁忌,那可就不是改行的問題了。

吃著,他的手顫了顫,是他經常夾錢包的手。自己曾經親眼見過有個在派出所咬出同夥來的,回頭就被跛哥蒙著腦袋摁住,剁了食指和中指,扒手丟了這兩根手指,相當於飯碗不保了。就這,還算這行最輕的懲罰。

他現在心裏一千個一萬個詛咒著坑他的警察,那些保安不少人都接受過扒手塞的好處,要是這事被捅出來,那等於斷了團夥財路,他真想象不出,一貫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跛哥會怎麽對付他。

喬小瑞皺著眉頭,吃得太急,不小心自己咬了舌頭,好疼。

他一抬頭,想喘口氣,卻不料又疼了一下,又把舌頭咬了。

這回沒感覺到疼,而是一股恐懼襲來,因為他看到了胡同外奔進來四五個人,為首是劉鐵,這個綽號叫蛋蛋的家夥是跛哥的嫡係,在團夥裏一直就是打手的角色。

他扔下碗筷,掉頭就跑,那些人噌噌追上來了。劉鐵吼著:老六,站住,再他媽跑,別怪兄弟不仗義了啊。

去你媽的,都是賊,好像誰他媽仗義過了。喬小瑞氣喘籲籲,加快步伐,邊跑邊往後看,許是跑了一天神情恍惚,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堆垃圾邊上的爛西紅柿上,直接摔了個狗吃屎哎喲,哪個缺德的,往這倒了半筐爛西紅柿

一個失手,被後來的壓住了,追得有點生氣的蛋蛋二話不說,拎著喬小瑞啪啪啪左右開弓幾個耳光,惡狠狠地呸道:跑啊,再你媽跑啊不是讓兄弟拉你一把嗎跑什麽呀

鐵蛋是收到信息才來的,平素和喬小瑞關係一般,可沒想到這時候他主動發短信,喬小瑞早被幾個耳光甩暈菜了,鼻血長流,慘兮兮地求饒:鐵哥,放我一馬來日兄弟再報答你。

好啊,放你沒問題,把事給跛哥說清楚,你他媽和條子在一塊說什麽了小馬和羅威怎麽進去的鐵蛋虎著臉問道。這是一個簡單的命題,要不是內部有人反水,誰可能知道保安和扒手是一路。

我真的什麽都沒說,那警察坑我喬小瑞道,話到中途,啪啪啪又是幾個耳光扇來,又暈菜了,就聽鐵蛋罵著:我他媽就不信條子是神仙,那麽多保安不問,就傳羅威媽的,不給你上點厲害,你是不吭聲是不是

一拳當臉捶來,喬小瑞隻覺得天暈地眩,滿眼星光燦爛。眾賊撲上來了,拳打腳踢,沒頭沒腦地捶著踢著喬小瑞,喬小瑞蜷縮得像隻大蝦米,木然地挨著狂風暴雨似的教訓。

都住手。有救兵從天而降了。

眾賊一看,不認識,有人呸了口:卷兩根毛,充奧特曼呀,滾蛋。

來人卻是洋薑兄弟,他也呸了一口,傲氣凜然地一吼:兄弟們,上

身後胡同前胡同牆上,跑來的跳下來的,足有七八個人,見麵二話不說,對著施暴的眾賊劈裏啪啦一頓痛扁,打得眾賊哭爹喊娘:唉喲喲,別打別打,大哥,哪個窩子的,都是自己人

洋薑上前,衝著帶頭的鐵蛋就是一拳,直中鼻梁,一把亮著自己的證件道:看清爺是誰,和你們自己人,你配嗎

不配鐵蛋捂著鼻子,驚恐一退,靠上牆時,明白過來,氣急敗壞地嚷著,警察,你更不能打人呀老子要告你們

耍橫是不是看清楚點,老子是協警,你告也白告。洋薑亮著證件,翻開一頁讓鐵蛋看了看,又用小本子扇了這貨兩下,吼著:都滾蛋,誰他媽再敢打小喬的主意,小心把你弄進去住幾年啊

完了,喬小瑞抱上粗大腿了,眾賊怒火中燒,瞪了喬小瑞一眼,不過明顯惹不過這撥警察,如逢大赦般地掉頭就跑。

幾個隊員笑著,圍上喬小瑞了,洋薑掏張絹紙,幫這賊哥們擦擦臉上的血,喬小瑞卻像見鬼一般,哆嗦著,躲著,驚恐地看著一幹警察。

別害怕,我們雖然是臨時工,可也算警察。洋薑道。

是警察,就是為人民服務的。老鼠道。

重不重,小瑞,要不要去醫院又一位隊員道,是大毛,老反扒隊員了,比這幫年輕人穩重點,生怕嫌疑人出了事。

放放放過我吧。喬小瑞嘴唇哆嗦著道,我我再也不當賊了我我

什麽放過,我根本沒準備抓你呀,你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瞧瞧剛才,要是我們不出現,你不慘了洋薑道。

對,萬一折胳膊斷腿,可就不是治安事件了,成刑事案件啦。另一隊員嚇唬著,喬小瑞又是一陣哆嗦,擦了擦血,頭腦清醒了幾分,卻是憂慮更深了,如果說先前是懷疑的話,那這幫協警這麽一折騰,把鐵蛋也給打了,自己的反水算是坐實了。

他苦了,滿肚子苦水化成一句話,慘兮兮地求著:大哥,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看你這人,我們對你知道的沒興趣,就負責保護你。洋薑道。

我我不需要保護,我沒事喬小瑞強忍著道。

哇,這臉都快打成猴屁股了,還說沒事。你不要這麽堅強好不好讓人好生敬佩。老鼠逗著道。

看來傳言不虛啊,在抗打耐折騰方麵,你們賊很勇敢。洋薑笑著道。

唉喲,喬小瑞突然發現,這世界最厚顏無恥的人要數誰了,他不吭聲了,抱著頭,擦著臉,就那麽走了,還回頭看了看,意思是要麽抓我,要麽讓我走

這下管用,來的協警都沒動作,一副任君自便的態度。

這家夥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都這樣了,還妄想回歸組織老鼠道,他看到這家夥一瘸一拐就那麽走出小胡同,沒來由地有點佩服這個蟊賊了。

棺材早做好了,就等著他掉淚呢。洋薑道。他往後看了眼。

隔著老遠,鼠標吊兒郎當靠著牆觀戰,倒一筐爛西紅柿就是標哥的主意,此時他手裏持著一個怪模怪樣像平板的電子儀器,那是目標的追蹤;鼠標不遠處,還有更多的反扒隊員來助陣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在一個目標上費這麽大勁,不過他知道,一旦被餘罪盯上,那可比被抓了難受多了

先兵後禮

誰讓你打他的

老跛火了,瘸著腿,一拐戳在鐵蛋肚子上,鐵蛋不迭地後退,委屈地道:我沒打他。是他打我。

胡說,他能打過你老跛不信了。

他找了撥條子收拾我們跛哥,不信你問問兄弟們。鐵蛋更委屈道,一起去抓喬小瑞的同夥兒紛紛附和,還有鼻青臉腫的,直接把證據擺出來了。

老跛聞得此言,卻是不忍嗬斥這個跟他多年的兄弟了,一瘸一拐走了幾步,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了,幹脆把手下幾個聚攏過來,要詳細問下經過。

一聽是電話短信求援,不對,絕對不可能,老跛對眾賊是扁平化管理,分成若幹扒竊小分隊,分隊之間,有時候自己人分贓都不均呢,怎麽可能求助。他比誰都了解賊的德性,見財起意有可能,對人仗義那不是賊,是見鬼了。

一說不對,鐵蛋愣了下道:是小六的電話號碼呀一說這話,馬上自拍腦門:不是警察搗鬼了,就是同行哪位高手作怪了。喬小瑞畢竟被抓了,後來才被放走的。

這下把鐵蛋搞蒙了,小心翼翼地征詢著老跛問:跛哥,總不成手機落在警察手裏,他們還打電話告訴我們喬小瑞的下落吧

有什麽不可能的你能辦到的事,條子都能辦到,可條子能辦到的事,你大多數都辦不到。繼續往下說,見他的時候是個什麽情況老跛生氣地道,領導一群智商沒有技術高的賊,實在頭疼。

就那鳥樣,一見我們就跑,我們追進小胡同,剛教訓他幾下結果就衝出來一幫條子,沒頭沒腦就揍我們,我們不敢戀戰,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鐵蛋慌報著軍情,不好意思說人家把他們放了。卻不料瞞不過老跛,老跛盯著他,兩眼如隼,眼光犀利,看得鐵蛋渾身不自在,喃喃地說著:那個,我們打不過他們,他們也沒為難我們讓我們滾蛋,還說喬小瑞是被他們保護的,誰要跟喬小瑞過不去,小心把誰弄進去。

這可是實打實的,老跛揣度著,看看吃癟的一幫部下,猶豫不定地梭巡著,一時無計可施了。他懷疑這是警察故意設的局,意圖在於把喬小瑞逼得走投無路,然後打開突破口,如果那樣的話,整個團夥就要有傾覆之殃了,這是標準的擊破一點控製全局的打擊方式。隻是此時苦於無法證實,究竟是喬小瑞反水,咬出了保安羅威,還是警察在故意搗亂再要不,是喬小瑞已經反水,但交代的不多,警察還在摸底

難啊,江湖險惡,隊伍實在不好帶,老跛為難地看著一幹跟隨他養活著他的部下,能被賊眾頤養著,靠的就是長年和警察打交道的經驗,這些彌足珍貴的經驗屢屢使這個小組織化險為夷。可這次,他感覺到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在慢慢地收攏著,讓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通知老j他們,都別追老六了,趕緊回來。老跛想起還有一幫手下在追喬小瑞,這樣道了句。現在寧信其有,不敢輕易冒險了,人真被逼得急了,什麽事都能幹出來,現在他倒期待喬小瑞跑得遠遠的。

這時鐵蛋的電話響了,一看正是老j來的,於是直接摁了免提,剛說快回來,裏麵就傳來老j殺豬般的大叫:

啊你們他媽的是誰啊我靠

完了,又打起來了,鐵蛋知道,老j也步他的後塵了,肯定被那幫警察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