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四散坐下,講台上的史科長就開始了。 他先分發了數份裝訂好的精選心得,說道:我大致看了下,有幾份很有價值,給大家一點時間,先傳閱一下。

不少腦袋瓜湊一塊了,精選出來的有十一份。第一份心得署名烈焰玫瑰,內容是有關惡性犯罪的心理傾向研究,洋洋灑灑寫了若幹頁,幾乎不用細看,肯定是最優秀的;第二份是署名冰山騎士的習作,觀後感是對警察自身隊伍建設的建議,用史科長的話說,這叫高屋建瓴,很有借鑒意義。其餘已經被整理打印的學員心得涉及到技偵犯罪心理警隊自身建設偵破中需要規避的人治現象等若幹問題,這些似乎讓史科長對這幹未出茅廬的學員刮目相看了。他在台上時不時發表意見,對寫出這些心得的學員不吝溢美之辭。

下麵觀摩的,竊竊私語的不少了,大部分是在猜測這位排到顯眼位置的烈焰玫瑰冰山騎士最後的遊騎兵以及紅色絕戀究竟是何人,似乎沒發現身邊還是藏龍臥虎之地啊。

不過從安嘉璐和解冰臉上會心的傲色,很多人已經差不多猜出來了。心得漸漸往後傳遞著,後麵被人遺忘了的角落,一群喝得稍有點高的哥們兒看著其他同學這麽興致高昂,自己一個個卻是士氣極度低落。模範心得這事自然難有這群兄弟的份,倒是中間有幾位曾經寫檢查被公開張貼過。

一個烈焰玫瑰一個冰山騎士一個紅色絕戀雖然是隨意起的代用名,可此時在大眾場合說出來,那作者八成是得意至極了。餘罪是局外人,他看著鼠標和豆包哥倆小聲問著:你倆什麽名

我是醬油黨一號。鼠標努著嘴道。

我是醬油黨二號。豆包翻著白眼道。

兩人賊頭賊腦一說,旁聽的幾位都噴笑出來了。豆包卻顯得十分無所謂,敲著桌子道:笑個屁呀,哥從生下來就是打醬油的命,好事從來就沒攤上過。漢奸,你呢不會叫漢奸吧。

切汪慎修不悅了,一抹鋥亮的漢奸發型道,哥叫**無罪,有內涵吧

那甩發動作,讓人直想踹他臉,餘罪笑著道:那你就有罪了,你這不是**,是**。

一邊去,哥的**,你不會懂的。汪慎修對餘罪不屑於解釋,拉拉身邊張猛問著,牲口,你呢

我叫西區傑克,比你的拽。張猛瞪著大眼,果真嚇眾兄弟一跳,這貨腦子有點一根筋,他轉頭對著這撥害蟲下命令,都報報自己的筆名,說不定咱們中誰已經進了選拔名單了燒餅,你叫什麽

我叫強擼煙滅董韶軍道,惹得有人笑了。

哥的名字才酷,叫丁字褲,牛吧我估計呀,沒人敢把我的名字念出來。是同學孫羿在顯擺,立誌當鑒黃師的李二冬也汗顏不已。

吳光宇起的叫尼馬肯得,聽得有人在桌底踹他;鄭忠亮起的叫靈界合體大神,名副其實,這位宿命論的嚴重支持者,平時就被哥們兒叫大仙;狗熊熊劍飛起的叫加州驚魂,這哥們兒雖然叫狗熊,可卻是一張標準的豬腰子臉,橫肉叢生,而且有暴虐傾向,就喜歡血腥類電影。

餘罪聽得牙疼了,就連平時不怎麽愛顯擺的駱家龍也起了個月高風黑的名字。餘罪小聲道:都亂寫什麽呢這是警察班嗎整個一犯罪團夥我告訴你們啊,別以為那許老頭老眼昏花了,每個不經意的細節都可能是他的選拔標準,我現在幾乎已經能判斷到,你們要全軍覆沒了。

就算我們不起這個名,有你捅老頭那檔事,我們也得全軍覆沒。董韶軍道,他是團夥中學業最優的一位,不過因為出身邊遠山區的問題,隻能忝列到餘罪這個小團夥安身了。

餘罪笑了笑,沒回答。此時範文傳過來了,除了鼠標和豆包漢奸之類根本不入流的,其他人總是還抱著一絲希望的,說不定能在範文裏看到自己的名字。不過翻來翻去,鄭忠亮終於有點懊喪地道:媽的,還真讓餘罪這烏鴉嘴說著了,全軍覆沒選拔的太不長眼了,咱們兄弟十幾個,居然沒挑上一個。

眾人皆笑,捫心自問都知道,這個結果才正常,要有脫穎而出的那才不正常。

好了,同學們,這幾份就留在你們班,我現在正式邀請範文的作者到省廳犯罪研究室做客,我們的研究員將和你們進一步深入探討當然,如果想在我們處實習的,熱烈歡迎。

史科長的話引起了一陣掌聲。省廳犯罪研究室實習,如果能每天出入那個代表全省犯罪研究權威的地方,對於憧憬未來的菜鳥來講,肯定是一種殊榮了。

掌聲並不熱烈,不過沒關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生大舞台,誰都會有演出機會的。史科長清清嗓子,笑著道,今天利用這個閑暇時間我給大家講一講警察心理學,相對於體能和技能,心理健康已經被提到一個越來越重要的位置,保持一個健康的心態對於你們將來的工作將會很有益處,特別是刑事警察,在這一方麵,首先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個人的心理,就像他的指紋一樣,是獨一無二的,所不同的是,指紋不會變,可心理通過環境情緒或者其他條件的改變,是可以調整的

這幾句倒是撥到學員們的心弦了,警校裏有普通心理學行為心理學和犯罪心理學的選修課程,所學都是枯燥的條文,也沒有實踐的機會。此時聽來,倒覺得頗有值得玩味的一番滋味。

好,下麵我們通過實例來探討一下,就從這次隨機抽樣的代用名說起。稍等,我給大家寫一下我收到的名字。

史科長起身,刷刷在黑板上寫著,漂亮的板書,第一排寫的就是烈焰玫瑰冰山騎士紅色絕戀無聲的誓言等等幾個範文上的名字,然後他劃了一道白線,下麵寫的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名字,有的是隨意編的字,有的是用數字和字母代替的,根本看不出有什麽意義。

又是一道白線劃上,醬油一號醬油二號的大名出來了,跟著西區傑克**無罪強擼煙滅名字要銀當月高風黑加州驚魂靈界合體大神等等也一一上榜。坐在後麵的那些害蟲不敢笑了,這恐怕要被當反麵典型的,等著丁字褲尼馬肯得上黑板時,一個係哄堂大笑。後麵那群害蟲低著頭,捂著臉,生怕被窺破似的。

很明顯,黑板上寫的第一撥是出類拔粹的,肯定是試圖在選拔中一展身手的;第二撥是默默無聞的,知道希望渺茫的;第三撥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那幫調皮搗蛋的,破罐破摔嘩眾取寵的。

馬洛斯的需求層次論大家都知道,除了溫飽一類的生理需求,人總是有更高層次的精神追求,比如權力地位尊重名聲,等等,這個我就不講了,我要講的是,當這種追求受挫的時候,就可能引起一個人心理的失衡。史科長道。

簡單的理論敘述之後,史科長又回到黑板的實例上,三組名字,優秀的是正態普通的常態,那稀奇古怪的名字,就是偏態了。他舉例講著,醬油一號二號同學,名字上反映出了一種自卑的心態,應該是在學業家境或者其他方麵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而且在實際生活中經常被人忽視,繼而失衡。至於**無罪強擼煙滅是心裏有一種期待被認可的渴望,當這個渴望得不到發泄時,會變成很強烈的憤世嫉俗。

有人笑著,有人聽著,餘罪卻是皺著眉頭,比對著史科長所說,這兩個名字是汪慎修和董韶軍的,漢奸汪慎修總覺得他**得應該驚動黨中央,而不太說話的董韶軍正憋著勁想考警官大學研究生繼續深造,隱隱間,這兩個人在性格上,似乎還真有和史科長所說的契合的地方。

隻不過讓餘罪奇怪的是,僅憑一個隨手的代用名就判斷出這麽多,這得經過多少經驗和思考的沉澱

他不敢小覷這次來招聘的兩位了,認真地傾聽著。

西區傑克加州驚魂,一個是碎屍手一個是電鋸殺人犯。這兩人在史科長眼中,有個人英雄主義的傾向,是熱血好戰性格爽直的人,之所以會表現出心理失衡,很大程度是因為這種個人英雄情結在現實中沒有生長的土壤,所以轉向關注這類血腥暴力和刺激的情節。

豆包,這人什麽警種有點邪門啊。鼠標小聲問老夥計。

不知道,是夠邪的,猜得有那麽點意思。哎,他說咱們倆有自卑傾向,你有嗎豆包問。

鼠標激靈一下,不確定回問著:那你有嗎

你不廢話嗎你爸好歹是個村長,我爸下崗工人,把咱們放省城這地方,能不自卑嗎豆包道。鼠標翻了翻白眼,小聲道了句:別跟人說咱是醬油黨一號二號啊,免得人笑話。

這一節課,在史科長深入淺出的分析中漸漸走到了尾聲。就像是一次就業前的心理指導,分析實例後,史科長又現場解答了學員們不少提問,問者滿意而歸,答者輕描淡寫,史科長那氣定神閑的神態,沒來由地讓餘罪覺得好一陣羨慕。

是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從容,還是一種仕途得意的雍容到現在餘罪對這位剖析心態的史科長隻知姓不知名,不過他卻給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知不覺間這節課結束了,史科長在學員們的掌聲中布置了明天的測試項目,前排學員陸續離開時,餘罪回頭瞅瞅身邊的難兄苦弟,個個蔫了吧唧的抬不起頭,估計是被史科長說的心理失衡給鬱悶上了。

最後餘罪保持著賤笑的表情離開了,離開時還不忘嘲笑一幹兄弟都是問題學員。他出門時,恰恰看到了解冰和安嘉璐歐燕子等幾位女生說說笑笑,她們在追問解冰冰山騎士是誰,解冰笑而不答,不過那得意的樣子基本就是答案了。餘罪的出現,就像個不和諧的景物一般,那幾位女生自動斂起笑容,安嘉璐有點尷尬地側過了臉,解冰也故作未見,幾人轉過樓梯角,快步走了。

這一刻,不用史科長分析,餘罪感覺得到自己的心理有點失衡

有愛無聲

快快,駱哥,十萬火急狗熊的電腦死活打不開了。

晚飯過後剛回宿舍,豆包揪著隔壁宿舍的駱家龍,直往自己宿舍拉。駱家龍拗不過這貨,不情願地被拉進那個大部分人都不願意進的201宿舍,這宿舍正對樓水房,一年四季都蕩漾著尿臊味,本來味道就夠嗆,偏偏又聚了一窩懶漢,一進門就看見地上堆的那些臭運動鞋運動襪。宿舍裏,熊劍飛正埋怨著豆包把他那台老爺機給整壞了,一見專家來了,趕緊讓座。

怎麽壞的駱家龍摁了開關,卻怎麽也打不開。這哥們兒是計算機係的,就因為教了刑偵班幾招怎麽翻牆進國外網站,已經被大多數學員認為知己了。

一問怎麽壞的,狗熊生氣地揪著孫羿問著:孫子,到底怎麽壞的是你還是豆包

電腦就在孫羿的床下,連個機箱蓋都沒有。孫羿嬉皮笑臉道:我睡迷糊了,起床吐了口唾沫,一個不小心,吐主板上了不能賴我,你機箱蓋都不蓋。

駱哥我告訴你啊,可邪門了,孫子一口吐主板上了,那屏幕上突然出來個對話框:發現新硬件。我正鬱悶著呢,又是一下子,冒了股煙,就打不開了。豆包形象地表述著,惹得兄弟們一陣哄笑。這時漢奸汪慎修和牲口張猛也進來了,一聽聞這等奇事,俱是不信,直斥豆包胡扯。

此時看那台老爺機,就個機箱框架,是狗熊在二手市場做生意的老鄉白送他的,二手貨中的淘汰貨,還愣是支撐到畢業了。警校可不同其他學校,作息時間卡得緊,上機是集中學習,宿舍裏根本不提供網絡接入,所以宿舍裏的電腦也很少見,這台也就是因為太破了,連查風紀的都不忍扣留才勉強保留下,不過在兄弟們心中這可是寶貝。

眾人可惜著老夥計,專家駱家龍瞧了瞧,咧著嘴道:太破了,這都幾核時代了,你這還是賽揚係列,從我進學校你們就拉我修電腦,光主板我給你焊八回了啊。

別擺功成不成能不能修吧狗熊問道。

老規矩,一包煙。駱家龍道。

哇,太黑了吧,這破電腦扔出去,你看值不值一包煙錢。鼠標笑道,狗熊卻是不迭地答應了。駱家龍回宿舍拿好工具,放平機箱,錫焊一接,熱焊之後,拔下了個陶瓷電容來,邊看電容腳邊道:短路了,你們宿舍這台機是邪啊,北橋都發黑了,內存條燒了兩牙金手指,愣是還能用。

眾人看著駱家龍嫻熟的動作,一個個佩服得無以複加,整個計算機係,通軟件的不少,可通硬件的不多,像老駱這樣軟硬都通的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一位。豆包欽佩道:駱駝,這兩手什麽時候教教兄弟,玩得真溜啊。

這算個毛呀,我們高中就玩過bga封焊,焊一個芯片最少都二十幾個腳,這個小兒科。駱家龍道,他找了個替代品,一插一焊,跟著豎起了機箱。狗熊瞪著眼不相信地道:這就好啦你這一包煙掙得也太容易了。

敢賴賬小心我讓它馬上壞啊。駱家龍威脅了一句,接好了電源,一開機,屏幕畫麵終於顯示出來了,那幹外行也知道好了,把駱家龍讚得洋洋得意。進了界麵,駱家龍嫻熟地敲著電腦,在某個盤符下敲了幾行字母,噌一下子,空空如也的硬盤裏,隱藏的玩意都顯形了。

這是兄弟共同的秘密。此時,漢奸知道要幹什麽了,立馬關緊了門,小聲道:快放一部,放一部解解眼饞。

集體觀摩不是頭一回了,每回都看不盡興,這不剛看了一小半,眾人口味不同,幾隻手都在搶著動鼠標,豆包正看得上火呢,氣呼呼地嚷著:都小點聲讓風紀隊的查著,等著寫檢查呀。

警校裏對這個查得也格外嚴,這麽一說,聲音都放小了。卻不料豆包一嚷,篤篤篤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了,全場都被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