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銜青發現自己的表姐近來不大對勁。

自從看破表姐和付清台的事情後, 他便刻意地沒有去過分理會表姐。

無他,表姐這回實在是太過分了,明明是為了逃避家裏的婚事來的蒼南山, 卻偏偏要瞞著他。

這是多麽大的事情?這是等他將來回到上京,需要跟姑姑姑父負荊請罪的程度!

還有讀書, 這是多麽神聖的一件事, 怎麽能被表姐如此利用?枉他一腔熱血,同沈大哥信誓旦旦,原來他們都拿他當傻子呢。

蘇表弟很鬱悶,需要時間自己好好想想, 也需要一點態度,叫表姐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做錯了。

但是他還是不忍心叫表姐過苦日子,於是該為她做的事情還是一件不少。

隻是想要笑臉,那是定然沒有的。

“銜青啊。”程昭昭湊到自家表弟跟前, 討巧地給他遞了一碗蛋羹,“我這幾日溫書,有些地方不會, 你得空幫我看看唄?”

“表姐不是已經有付大哥了嗎, 還要我做甚?”

蘇銜青照舊是硬梆梆的,而且隻說了一句話,便麻溜地端著蛋羹跑了。

程昭昭不氣餒, 飯後在山林小路上“偶遇”表弟, 又熱情道:“銜青,你陪我消消食吧, 我夜裏吃多了, 想多走動走動。”

“付大哥親手做的飯菜, 自然是比飯堂婆婆要做的好吃的,表姐吃再多,隻怕心裏也是甜的。”

蘇銜青盯著她顯然心滿意足油光鋥亮的嘴角,又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程昭昭還不氣餒,幾日後抱著自己好不容易寫出來的駢賦,堵在男舍外頭。

“銜青,你看看我當堂寫的東西嘛,夫子今日誇我長進很大,比剛上山時好了不少,我特地趕來讓你第一個知道呢。”

看著身後麵無表情走進男舍的沈願同付清台,蘇銜青表示自己這一刻是有爽到。

他繃著臉,勉為其難看了看表姐今日做的文章,發現當真是長進不少。

尋常這個時候,他應當已經開始誇她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繼續努力,如此程度想要進明輝堂,還是有些差距,當然,表姐若本就不是打算來認真念書的,那此等程度,倒已是算不錯。”

“不不不,我是來念書的!”

程昭昭還待解釋,蘇銜青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頭進了男舍。

程昭昭看不見,表弟暗暗攥緊的拳頭隱在白袍袖中,顫抖的略顯激動——

表姐此番長進真是大,但我要忍住,不能誇她,不能誇她!

沒有被誇的程昭昭氣餒地靠在竹子上,撅著嘴巴看看自己的文章。

明明寫的這麽好,銜青為何不誇她?她當真做的如此過分,如此傷了銜青的心嗎?她剛剛連付清台從身後過,都沒有特意去瞧他呢。

她緊繃小臉,甩著文章卷子往回走。

屋外陳溫同江嫵都一道來了,她開了門,請她們進去,但是肉眼可見的不開心。

江嫵問:“這是怎麽了?今日夫子在堂上不是還誇了你嗎?怎麽還悶悶不樂上了?”

“別理她,她就是自己把自己悶的。”

陳溫兀自接過山月送來的茶水,呷了一口,沒注意到一旁江嫵神色稍稍的變動。

程昭昭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問:“你們兩個怎麽結伴來了?是有什麽大事嗎?”

“沒有大事就不能找你玩了?”江嫵從袖間掏出一張小方字條,“我剛得到消息,院長前幾日寫了書信去往上京國子監,國子監已經給了回複,說書院年底便可派人去往上京交流了,機會難得,你們怎麽想的?”

程昭昭沒什麽興趣:“年底我本就是要回上京的,再不濟便是開春回去,去不去這國子監,自然是無所謂,何況去國子監的名額,凝暉堂的師兄師姐們估計都不夠分,哪裏輪得到我。”

“何若呢?”

“我?我去不去國子監也都無所謂,但我聽聞上京繁華,有許多外邦的來使,我得空也想去看看,看看他們外邦的醫術,究竟是如何神妙,有沒有我們中原的厲害。”

“你還真是生來就是懸壺濟世的心和命。”江嫵感慨著,托腮道,“我表弟已經收拾東西北上了,我年底本也是打算要進京去看他的,但我如今在想,我若努努力,自己也去到國子監,會不會臉上更有光一些呢?”

“那是自然。”程昭昭嘻嘻笑道,“我若是以蒼南山書院派去國子監的學生身份回京,那別提是我爹娘,就是雲……我那幫好友,恐怕都得對我徹底改觀,刮目相看呢。”

但是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無奈地搖搖頭,問陳溫:“何若你想爭取一下嗎?”

“還是不了吧。”陳溫道,“蒼南山到上京路途並不輕鬆,這一來一回又不知要耽誤多少的時候,我還是等這裏的課業徹底結束了,再去到外頭,總歸是要去的,不急在這一時。”

“也是,我如今不到明暉堂,也是無臉回去的,還是少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好用功念書吧,年底若升不到明暉堂,便是他們請我去,我也不一定想去呢。”

兩人不甚在意的話宛如一根根鋒利的刺,直戳江嫵的心房。

她看後來程昭昭又專心向陳溫請教起課業,便自己尋了個由頭走了。

隻是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得見笑顏。

“小姐,您還是少跟這兩人玩耍吧,每回見您回來都是心事重重,何必呢。”

“你懂什麽?我都說過了,有了程昭昭,我將來在上京才有機會與她們那群世家小姐一道,才有機會接觸到更多更優秀的公子才俊。”

那是一群真正的天之驕子與天之驕女,與姑蘇城裏的小門小戶截然不同,每一個身後,都帶著家族莫大的榮光。

她素來知道自己同程昭昭的差距,知道自己不該同她這樣真正的金枝玉葉比,隻是在每回都聽見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在她口中變成不值一提之後,她的心理便總會產生怪異的扭曲。

何況今日連陳溫都這麽說。

西南藥王穀的女兒,居然也對那些榮華富貴嗤之以鼻。

襯得她更像個卑劣的小人,貪戀權勢與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