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賣便不賣,這還有些生氣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付清台是如此小氣的一個人嗎?

程昭昭心裏犯嘀咕,可是教她寫課業的時候,看起來也不小氣嘛。

“那行吧。”

她兀自開導自己,也許付清台的手藝是為了自家母親特地學的,不方便外傳。

“可是付大哥,現下外頭天都已經黑透了,想必晚飯什麽的也都被人搶光了……”

不傳歸不傳,能蹭到一點吃的也是好的。

知曉她心思的付清台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叫她收拾好東西,隨自己去廚房。

已然入夜,灶台上被人收拾幹淨,沒留什麽吃的,付清台想了想,還是下了三碗麵。

其間程昭昭有些擔心他會嫌棄自己總揀現成的吃,什麽都不做,也覥著臉問過,要不要幫他打打下手。

卻被付清台無情地拒絕了。

也許他是覺得叫她打下手,會降低他煮麵的速度,程昭昭悲哀地想,不出門不知道,一出門才發現自己是這般沒用。

嗅著遞到鼻子底下的酸筍清湯麵,她不禁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麵還有山月的一份,小丫鬟因著那一碗半點葷腥都沒有的素麵,回去便對付清台讚不絕口。

“小姐,依奴婢看,付郎君對您也不是沒有意思,想要一個人將您捧做天上星手中月實在太難,那付郎君能好好照顧您,萬事皆順著您的意,已經勝過太多了。何況,他先前不是說要下山,如今又不下了,保不齊就是想留下來照顧小姐……”

山間夜路多崎嶇,程昭昭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小道上,頭也不回地道:

“可是你說的這些,銜青和大表哥也都能做到。”

“還有我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哪一個不是疼我的?”

“可是小姐……”

“山月,你可不能因為一碗麵就叛變了!”

山月頗沒底氣地笑了笑,吃人嘴軟,反正她是覺得英國公府的郎君相當不錯的。

次日照舊有邢夫子的課,程昭昭自信滿滿地將課業呈上去,得到了夫子刮目相看的評價。

“昭昭,看不出你如此深藏不露!”

江嫵課間休息時過來:“我方在夫子處看了你的文章,好幾處都是絕妙的點睛之筆,以小窺大,有四兩撥千斤之效。怎麽寫的,也教教我嘛。”

程昭昭自然不能說是付清台教自己寫的。

“都是憑著感覺寫的,平時看表弟寫文章多了,便也學了點。”

末了,她還不得不表示:“我寫文章感悟最慢了,也就是跟著表弟才稍稍有些潛移默化,方法什麽的是絕對沒有的,你若想學,還是按照夫子所教之法,穩紮穩打,最為妥當。”

“是跟著表弟寫的呀。”江嫵遺憾,“先前夫子們常給我們傳閱凝輝堂和明暉堂師兄師姐們的文章,我看你的文章還有點像付師兄的,還以為是付師兄教你的呢。”

“怎可能!”她矢口否認,“我同付師兄非親非故,除了同鄉,別無關係,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不過稍提一嘴,昭昭你怎如此激動?”江嫵笑著與她耳語,“何況就算是付師兄教你的,你悄悄告訴我,我也不會給你泄露給旁人去,你怕什麽?”

“可當真不是付師兄教的!”

程昭昭再三強調,才終於叫江嫵相信。

隻是她走後,她的心裏始終留了個疙瘩。

她並不想事事都跟付清台扯上關係,更不想拖累他的聲譽。

心不在焉開始了下堂課的學習,邢夫子覺她文章不錯,又從院長處知曉了她的來曆,有意想給她表現的機會,便在最末留了一題喊她回答:

“平原君虞卿列傳中,毛遂自薦之軼事流傳至今,平原君無識人之大才,攬賢士而不用,此為大錯,可讀史可知,科舉未開之前,世卿世祿一說,已流傳百年,既百年未廢,必有其可取之處,你便就世卿世祿之中的察舉一製,說說利弊。”

什麽利……什麽弊……?

程昭昭兩眼一愣,終於從天外收回神思。

這夫子是在問她問題?

要她當場作答?

“夫,夫子……”

她磕磕絆絆著起身,什麽察舉製,什麽世卿世祿,她知道士族總是要鞏固自己的利益,可於天下而言,利在何處,弊在何處?

她的希望,又在何處?

她磕磕巴巴,回想著昨夜付清台同自己講過的東西,可終究想不起太完整的,加之她方在出神,此時冷汗浸滿了手心,緊張的厲害。

邢夫子看出了她的異樣,又翻找出她的文章看了看:“此文章,不是你所做?”

她趕緊答:“是我做的。”

的確是她一字一字寫出來的嘛。

夫子又問:“那你緣何答不上此題?”

她氣勢立馬弱了一大截:“我……”

“究竟是誰幫你做的?”夫子麵容嚴峻,想是已經不想就此浪費時候。

程昭昭咬咬牙,垂著腦袋:“的確是學生自己所做,隻不過方才學生夢會周公,將昨夜所做之文章忘了大半……”

邢夫子大氣:“你在我的課上夢會周公?”

“……昂?”

程昭昭尚不明白此事的嚴重性,直至邢夫子抖著斑白的發須,要她去後山看瓜田,她才清醒,自己究竟幹了什麽蠢事。

隻是為時已晚,她拎著不知哪個同窗給的一把小破扇子,聽他們指路道:

“從那邊過去,有一條小道,一路往山上去,有一片瓜田,看瓜時隻能看不能吃,還得注意其他野獸來偷食,師妹你自求好運吧。”

好歹不是砍柴。

程昭昭居然覺得還行。

隻是臨走前,江嫵來拉著她衣袖,道:“你最初為何不說是你家表弟教你做的?”

“昂?”

江嫵跺腳:“那樣說不準夫子就不會對你繼續咄咄逼人了呀,懲戒他們兒郎,總比懲戒你一個姑娘家來的輕鬆。”

“此事不怎麽關表弟的事,拉他墊背不大好吧。”

程昭昭看了看手裏的破羅扇,“其實看瓜也還行,總不是砍柴就行。”

“你竟如此好欺負。”

程昭昭詫異。

她堂堂幹安侯府的大小姐,平時地上摔一下就得好多女使婆子受累的,稍有不高興便是一大片人絞盡腦汁哄她疼她的,竟還有人說她好欺負。

她隻不過稍稍還有那麽點羞恥心,覺得不該拖累付清台罷了,至於蘇銜青,此事的的確確同他一點幹係都沒有。

她舉著扇子擋了點午間的太陽,“你去用中飯吧,不用管我了。”

“那我稍後為你送點中飯過來!”

等到她轉身,江嫵才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喊。

“不必了。”

天氣炎熱,程昭昭不是很有胃口,午飯不吃也就不吃了,想著昨晚付清台做的那碗麵是真好吃,還是晚上再去廚房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守到付清台吧。

看著她帶著山月瀟灑揮揮手的模樣,跟在江嫵身邊的小丫鬟有些生氣:

“小姐,您說的話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壓根半點不領您的情,您為何還要繼續討好她?”

江嫵看了眼她,默默轉身去往飯堂。

她的父親是姑蘇太守,姑蘇城裏的父母官,在這座姑蘇城裏,說大也大,說小,卻也小的離譜。

蒼南山書院臥虎藏龍,隨便拎出來一個都可能是不得了的人物,雖說同窗之間不得互相探問底細來曆,但她父親是姑蘇太守,一切進過城的路引皆能查到。

所以,她從一早就知道這裏所有人的底細。

譬如,說自己家隻是開醫館的陳家兩兄妹,真實來曆是西南藥王穀穀主的兒女;素來隻道自己是上京人士的付清台同沈願,一個是英國公府的獨子,一個是大理寺卿同郡主娘娘的兒子;還有韓瑜,人雖不靈光,家裏卻實打實是一方富紳……

固而,她也萬分清楚,新來的這一對表姐弟,姐姐是上京侯府的女兒,弟弟是國子監祭酒的兒子。

程昭昭一來,素來不近女色的付師兄都願意同她一桌吃飯,沈師兄雖依舊我行我素,但言行舉止中也可見對她的維護,可見她的不一般。

她隻要好好抱緊程昭昭的大腿,與她做成姐妹,融入她的小圈子,那將來,必是不愁什麽前途的。

畢竟,姑蘇始終隻是個小地方,父親做了這麽多年的官,也隻是一直在京城外打轉,她想往上走,便隻有靠自己。

她一臉愁容,走進人員眾多的飯堂。

找到一個食盒,一邊往裏端著小菜,一邊深深不安:“也不知昭昭在後山怎麽樣了,聽說那瓜田平日裏還有猹,她同山月兩個人,不知應不應付的過來……哎,你說我該為她送哪幾樣才好?她喜歡吃這胡蘿卜麽?”

同樣在端菜的付清台頓了一下,回頭看她。

這人的確是他在程昭昭身邊見過的,他記得,叫江嫵,沈願說是姑蘇太守的女兒。

江嫵抬頭,不期然與付清台淡淡的眼眸撞上。

她似乎有些慌張,訥訥道:“付師兄……”

付清台眼神不變,聲色漸沉,“你說,程昭昭怎麽了?”

作者有話說:

昭昭:誒嘿,刺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