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昭戚見慣了類似的慘狀,並習以為常,他感受不到武昕森的感受,他呷口酒,顰起眉頭,立即將酒杯撂下。

要不是武昕森在場,他可能抬手就將酒潑掉,並喊來籌辦食物的士兵仗責。

正在嫌棄酒水的昭戚,忽然回過神,他抬頭,激動道:“將軍當年在桐穀為主報仇,刺殺樊靈的事,屬下略有耳聞,真是令人欽佩!”

武昕森沒搭話,他為自己倒了碗酒。

昭戚繼續往下說,他道:“以齊王的賢能,說不定能平定天下的亂局,怎奈老皇帝聽信讒言,將齊王殺死,而這進讒言的人,就是宦官樊靈。”

武昕森夾了塊鵝肉吃,對於昭戚的陳述,他也隻是抬了下眉頭。

近來,武昕森常憶起往事,提起那些故去的人,他已經平靜許多。

“當初,樊靈被皇帝派往齊王軍中當監軍。樊靈不懂軍事,卻又事事幹預,齊王剛直,對樊靈不甚禮遇,樊靈懷恨在心。樊靈本是個小人,回去就對皇帝說齊王有謀反,自立為帝的意圖。”

昭戚停下講述,他卷起袖子,拿羹勺舀魚湯,和武昕森同行這段時日,他逐漸暴露出他話癆的一麵。

“齊王被皇帝賜死後,天下震怒,樊靈惶恐不可終日,走到哪裏,都帶著群持刀的侍從,就是怕齊王的部下找他算賬。樊靈哪曾想,桐穀會是他的葬身之地,而將軍正是手刃他的人。”

昭戚說得投入,竟還拍了下木案,挨著武昕森一個冷冰眼神,他一時沒敢再往下扒拉這位當事人的往事。

他瞧出武昕森不願提過往之事,即便是這種刺殺佞臣的忠義事跡。

唉,武將軍真是油鹽不進,昭戚說這些不是為拍馬屁,他是真心欽佩。

當年在桐穀的山道上,武昕森單槍匹馬,如入無人之境,他闖過樊靈侍從組成的屏障,一刀削掉了樊靈的腦袋。

殺死樊靈後,武昕森單騎出逃桐穀,身後追兵無數,卻誰也攔截不住他,無人是他的對手。

聽了昭戚那麽久的講述,武昕森雲淡風輕道:“桐穀之事,你從何處聽來?”

“就是那個在城門外,把將軍認出的老兵韓三,屬下從他那兒聽來。”

昭戚從陶缽裏舀魚湯,滿滿盛一碗,他抬頭補充道:“後來也是他帶著屬下,找尋到將軍的下落。據韓三說,他在齊王營裏當過幾年炊兵,見過將軍。”

原來,那個落魄老兵,當年也曾在齊王帳下效力,難怪多年後,他會認出武昕森。

大口吃魚羹,很快一碗魚羹見底,昭戚吐出一根魚骨頭,他道:“屬下不明白的是,當年將軍刺殺樊靈,遭到朝廷的追捕,為何不去投奔楊使君?將軍和使君是結義兄弟,使君必會暗中庇護將軍。”

“你對我的事倒是知道不少,你們楊使君的往事你又知道多少?”

武昕森桌前有幾根鵝骨,這隻鵝瘦得很,沒多少肉,他放下竹箸,語氣陰沉。

昭戚還真不好作答,果斷選擇閉嘴,他的頂頭上司楊使君,曾做過一件不仁不義的事。

當年,齊王被叛軍圍困在岐城,齊王派遣楊潛去找他父親楊瑞搬救兵,當時楊瑞的軍隊就在距離岐城二十裏的地方,但楊瑞擁兵旁觀,竟然見死不救,而楊潛默許了他父親的舉動。

對楊潛而言,顯然自家的利益,遠高於家國的利益。

岐城被圍困了兩月之久,斷水斷糧,最終齊王隻能率軍突圍出逃,一同突圍的,還有楊潛的四個結義兄弟。

在這場慘烈的突圍戰中,楊潛的結義兄弟,除去武昕森,其餘三人都在叛軍的圍剿下戰死。

這一戰齊王身負重傷,也險些命喪於叛軍之手。

武昕森曾和顧澹說過,他和楊潛有些舊怨,指的便是這件事。

水畔一夜寒風呼嘯,第二日清早,武昕森和昭戚借漁船渡合水,兩日後,兩人抵達合城。

早些時候武忠藩鎮的節度使楊潛在合城的城內駐守,此時他已經率領親兵前往奚坡督戰,合城隻留駐軍五千。

武昕森前往合城的路上,就已聽聞朝廷出兵七萬,意在從楊潛手中奪取泰陽郡。

奚坡即將成為大戰的場地,楊潛將軍隊主力壓在了那兒。

奚坡連營一片,從高處望去,頗為壯觀,夜幕下點點篝火如星,武昕森大部分時光都在軍旅中渡過,這樣的情景是他所熟悉的。

“將軍?”昭戚急於進入軍營複命,催促站在高崗眺望的武昕森。

武昕森不慌不忙,翻身上馬,驅馬下山崗,與昭戚一並前往武忠軍大營。

小兵奔入營中大帳通報,統帥楊潛得知昭戚帶著武昕森前來,連忙從帳中出來迎接。

武昕森和楊潛這兩個在軍中結義的兄弟,多年後在軍營的轅門相見,戎馬戰袍,恍若往昔。

然而一方熱情,一方冷淡,對武昕森而言,曾經的兄弟情,早已在多年前灰飛煙滅。

這夜,楊潛設宴款待武昕森,在部將麵前宣稱武昕森是他的兄弟,賞賜武昕森大量金帛財物,還撥出一支騎兵交由武昕森率領。

武昕森早年的傳奇經曆,武忠藩鎮的老將多有耳聞,知道他是員不可多得的悍將,且又見楊使君如此厚禮他,待他自然都十分恭敬。

如果說在鄉下武昕森隻是名鐵匠,那麽在軍營中,他是名令人畏懼,受人敬重的將軍。

賞賜的金帛,武昕森盡數收下,授予的重職,武昕森也沒推拒,不過他那不冷不熱的態度還是讓楊潛有些擔心。

這位他一向捉摸不透的義弟,是否已經不計前嫌,是否已經被收買成功,願為自己賣命?

不過以楊潛對武昕森的了解,他如果還記仇的話,不大可能受邀來他帳下效勞。

楊潛認為形勢比人強,武昕森在民間落魄多年,再冷傲之人也不得不低頭。

酒宴至深夜才散,眾將盡歡而去,武昕森喝得小醉,在侍從擎燈照引下,走至安排給他的營帳,拉開帳簾,帳中臥著兩名妙齡女子。

帳中火盆暖燠,她們衣著輕便,風情百態,身段曼妙。

楊使君可真夠意思。

武昕森剛入賬,兩名女子立即過來服侍他解戰袍,摘兜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