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 無關痛癢

康秉欽將人救出來已經是淩晨了。

空蕩的馬路上到處是巡街的保安警察,探照燈五分鍾就會將車窗上的喬其紗簾照亮一次,白的驚心,可時局再緊張,也沒人敢攔插著混成旅軍旗的轎車。

許佛綸睡不安穩,嘴角從軍裝滾毛裏露出來扯閑篇,“什麽時候換的,之前那輛別克呢,壞啦?”

康秉欽想問監獄裏的事,見她這幅無關痛癢的模樣,心口堵得難受,索性嗯了聲就沒開口。

許佛綸往大毛氅裏縮了縮,細細的眉尖蹙著,抱怨北平三月的晚上,耳朵都要凍掉了;許公館門前,她才極不情願地展開手腳,搖曳生姿地下車。

隔著鑄花鐵門,許佛綸回身,翹起手指遙遙地飛給他一個吻。

許公館裏接出來的傭人,簇擁著她進屋。

路燈下,側開叉的黑底龍鳳花旗袍裏,柔腴修長的大腿一閃即逝。

直到進浴室,許佛綸才敢甩開風衣。

旗袍已經被扯破了,碎綢縫間露出胸脯上的幾道指印,絲襪也未能幸免,從大腿上豁開一道口子,玻璃絲顫巍巍地咧著。

如果他再晚來監獄半個小時……

許佛綸脫襪子的手在哆嗦,泡進溫熱的浴缸裏,牙齒磨得咯吱響。

她沒法怪康秉欽。

遼西剿匪,他把她從土匪窩裏救出來,那年她才十四。

他養她到十七,帶在身邊做秘書當翻譯,後來上戰場,又陪了硝煙彌漫的兩年。

直到前年直奉大戰,他把她從死人堆裏挖出來,她身底下還壓了兩枚啞了的手榴彈。

從那以後,他把她送回北平,風花雪月養出一個聞名遐邇的鳳鬟小姐。

他讓她重新活了兩回,她把命搭上都值。

可三月的夜,還是讓人冷到打顫。

路上,康秉欽揉揉發脹的額角,語氣不善,“掉頭。”

許家的下人見他去而複返,殷勤地圍過來,卻被他製止,“不許上樓!”

他推開臥室的門,徑直進了浴室。

許佛綸從鏡子裏看見他,在水裏翻個身趴在浴缸邊緣,意態慵懶,“沒走啊,還是又回來了?”

軍靴杵到眼皮底下,他的手指在肩頭滑過,她凍得一激靈,抄起捧水甩到他臉上,“來了就摸我,臭德行!”

“碰你了,警務廳嘎七馬八的雜碎,活膩了!”

公子哥兒冷不丁發起火來,隻眼神就能把人焚燒殆盡。

“你來得巧,好歹沒討著實處。”

許佛綸噯了聲叫住他,“是他們林廳長親審,砸他也不早這一夜,他爹那老嘎嘣年年扣軍餉,你爸這會可正跟戰場上呢。“

何況和袁蘊君訂婚的就是這位警務廳長林祖晉,馬上成總統的乘龍快婿了,收拾他可不是把康老頭兒往死裏整,多大仇?

康秉欽的五官在燈光未達的地方,雙手插在褲兜裏站了很久,這才垂著眼睛冷笑,“藥。”

“臥室裏翻去,找不著叫人。”她攆他,“你走,我穿衣裳。”

他這會脾氣很不好,容不得別人跟他頂撞,俯身將她從水裏抱出來拿毛巾裹上帶出浴室,“穿什麽穿!”

臥室一片裏狼藉才找到兜安氏的藥膏,康秉欽脫了軍裝,襯衫掀掉兩顆紐扣,卷了袖子來給她塗。

許佛綸聞到味就開始掙紮,“哎呀,別抹了,明天訂婚宴穿的洋裝是露背的。”

康秉欽揉勻了藥膏才開口,聲音沉鬱,“誰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