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青紗帳,芙蓉暖!

夜漸漸深了。

一輪孤月斜掛天邊,飄渺的幽深中,逐漸將整個天地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青紗。

阿濟格部分散的大營中也開始陷入孤寂,一座座大帳中,時而傳來酒飽飯足的肆意鼾聲。

營地中的諸多篝火邊,許多地方都殘留著吃的幹淨的什麽牛骨、羊骨、雞骨,引得田地間無數小動物紛紛覬覦,卻又害怕這些彪悍的人類,不敢露頭,隻能幹看著流口水。

阿濟格部究竟是大清國精銳中的精銳,此時雖是已經過了子時中,可這連綿又分散的營地中,各處的值守依然是一絲不苟。

這種素養水準,比之模範軍都不遜色了。

他們這七八千人分成了十幾個營地,都是占據的已經被割掉的麥田,地勢平坦又開闊,可以保證若但有問題,他們必定能在第一時間察覺。

這些營地看著規整又不規整,卻又首尾相連,交相呼應,有的距離幾百步,有的則距離一兩裏,每個營地中,基本上隔著七八分鍾、十來分鍾,便是會有巡守哨探牽著獵狗巡視而過,幾乎沒人偷懶。

在每個營地相鄰的空隙中,基本上也都有遊騎的小據點,每個小據點也同樣一絲不苟,必定會留有人值守巡視。

若是此時從高處往下來,阿濟格部大營,就像是一個星星點點的棋盤,看著似是不規則,實則聯係相當緊密,幾乎沒有破綻。

模範軍陣中剛構架起來的高台上,徐長青拿著千裏鏡,仔細看著阿濟格部的規製,也不由暗自點頭。

無怪乎阿濟格這廝戰績彪炳,乃至比他的兩個兄弟多爾袞和多鐸都更甚,的確是有些手段。

須知。

遊牧民族與漢人的習性截然不同。

漢人長期處在規章製度下,組織結構是非常嚴密的,服從性幾乎已經刻印到基因裏。

遊牧民族因為生長環境等諸多原因,他們向來是‘不羈放縱愛自由’,幹什麽全靠**,勢大的時候,的確無人可敵,可勢弱的時候,那,便連盤散沙都不如。

這一點,在蒙古人身上尤為明顯。

女真人雖比蒙古人強點,但也強不到哪裏去。

但此時,阿濟格部單單是這組織紀律性,便已經不弱於漢人的軍隊了。

“長青,情況有些不太妙呀。阿濟格這幫人,明顯對咱們有很深的戒備,他們這營地周邊數裏,基本都沒有莊稼了,咱們的計劃,恐,不太好實施呀……”

身邊,紅娘子此時也由興奮轉變為了緊張。

沒錯。

徐長青的戰略目標便是火攻!

利用青州這大片大片的平坦糧田,好好給阿濟格上一課。

但阿濟格顯然不傻。

他對模範軍的防備比想象中還要更甚,幾乎就沒有破綻。

徐長青卻絲毫不以為意,隻是仔細的看著阿濟格部的營地,臉上表情古井不波,誰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

見徐長青不說話,紅娘子一陣無言,不過她早就適應了徐長青的性子,也不敢再多言,生怕打擾到徐長青的思慮。

……

夜色繼續加深。

初秋的夜風已經開始幽冷。

青州平原是山東地區最重要的平原,自古以來便是重要的產糧區,也是極為適宜人居住的地方。

若放在後世,這個時節,正是氣候最好的時節,不冷也不熱,幾乎處在完美狀態。

此時雖是處在小冰河的鼎盛期,氣候略有些冷,卻也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因為地形的關係,這邊的冷風多半都是自北麵的大海上吹過來,雖是時而便有些波動,但整體風向還是以北風為主。

不知不覺間,一個多時辰已經過去,紅娘子掏出精致的金懷表,小心看了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差不多寅時一刻。

但阿濟格部戰陣中依然規整,巡守不斷,不管怎麽看,紅娘子都沒有發現機會,不自禁的便也愈發的焦慮,手心中都開始攥出汗水來。

阿濟格部今天是狂奔了數百裏地追到了這邊,疲憊又困乏,攻擊性自然大打折扣,可若是被他們安穩的修養這一夜,待到了天亮……

“到底該怎麽辦?”

紅娘子忍不住看向徐長青英武的側臉。

徐長青依然沒有波動,隻是時而看向營地外圍、兒郎們連夜從田地裏修起來的土牆。

這些土牆與正常的防禦工事有著明顯區別。

基本上隻有三片,從營地外圍一直延伸出一裏多地,中間幾乎都是空心的,內裏的兩道卻又臨的極近,說不出的怪異。

甚至,已經不能算是土牆了,而是城牆。

最外圍的第一道土牆差不多隻有一人高,而營地周邊的這兩道土牆,卻是都超過七八步高,而且寬厚間又是一個詭異的斜坡,如同一個坐在地上的直角三角形。

紅娘子見徐長青盯著這些詭異的土牆工事出神,實在是有點忍不了了,低低道:“長青,咱們今晚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不能再等了呀。這樣,我帶人去衝一波,就算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麽殺傷,至少這個覺不能讓他們睡的這麽舒坦。要不然,明早上咱們估計走都走不了了……”

徐長青這時終於有了動作,慢斯條理的活動了下手腳,晃了晃脖頸,發出清脆的‘哢哢’聲,不爽的白了紅娘子一眼,“紅姐,你慌個毛線?再敢亂老子軍心,老子把你扒光了吊樹上打!若是閑著沒事,便給我按按摩吧,在這站了大半晚上,腰怪酸的,脖頸也有點不舒服呢。”

“你……”

紅娘子一時直有吐血的衝動。

這個混蛋,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這可是他們的身家性命啊……

可徐長青儼然不想說出他的真正計劃,紅娘子也沒辦法,隻能撒氣般繞到徐長青身後,讓親兵搬來個椅子,站在椅子上用力幫徐長青揉起了肩膀,用這種方式發泄著她的怒火。

可憐一代女將,整個大明,乃至是整個東亞地區最有實力的女人,此時隻能淪為小丫頭……

關鍵徐長青還時而挑毛病,一會讓她揉這邊,一會兒讓她揉那邊……

若是有選擇,紅娘子真想跟徐長青說的那般,把徐長青脫光了吊樹上,然後狠狠的抽他的屁股。

可惜,她顯然做不到……

……

孤寂中,又差不多半個多時辰過去,時間已經來到了寅時末,臨近卯時了。

這個節點,對熬夜的人來說,正是最疲憊也最困乏的時候,而且隨著氣溫進一步下降,便是紅娘子也有點扛不住了,隻能小貓般縮在了徐長青身後暖和。

為了避免被清軍發現波動,徐長青所處的這高台上顯然不能點火。

但徐長青此時卻恍如蟄伏良久發現了獵物的獵豹,渾身都充滿了一種無法言語的神采,恍若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

阿濟格部的確精銳!

但是,此時也到了他們的臨界點,許多值守都是疲憊了,卻又不到換班的點,隻能死扛著,效率和狀態都明顯下降。

“差不多了,來人!”

徐長青忽然低喝。

“是,卑職在。”

值守在旁邊的親兵副統領頓時一個機靈,忙快步奔過來單膝跪地。

徐長青慢斯條理的晃了晃脖頸,卻已經沒有了幾分聲響,冷聲道:“通知李豐收,開始吧。記得,以壓迫為主,不要在意殺傷!”

“是!”

親兵副統領趕忙去傳令。

這種時候,傳令不能用信號彈更不能用旗語,隻能口口相傳。

模範軍對此早有了非常完善的製度,都是從最機靈的兒郎中挑選出的苗子,誰要敢把命令說錯一個字,乃至是口氣錯了,都要承擔嚴重代價。

當然,傳令兵的待遇也是很高,比之工兵都要更甚一籌。

看著親兵副統領過去傳令,紅娘子也清醒過來,機靈了不少:“長青,要動手了嗎?”

徐長青緩緩又重重的點了點頭:“紅姐,這個功績我便交給你了,現在去準備吧。隨時等候命令!”

“噯,是!”

紅娘子也不敢怠慢,忙是急急衝下高台,快速去準備。

很快,整個模範軍營地都活過來,卻又鴉雀無聲般。

不多時,北麵和南麵的夜空中,恍如忽然飄過兩片大片的螢火蟲,飄乎乎的幽幽光芒,竟自掠向阿濟格部戰陣。

……

“什麽東西?”

“那邊,那是什麽東西?”

“艸你娘的王二憨,你一驚一乍的鬼叫個什麽?老子……我滴個親娘來,那,那難道是模範軍的熱氣球?!”

清軍戰陣,諸多值守士兵雖是疲憊,可總有機靈人,片刻,便是有人發現了異常,驚悚的尖叫起來。

“不好了,敵襲,敵襲,模範軍的熱氣球過來了……”

“敵襲——”

不得不說,阿濟格部戰陣效率極高,幾乎是模範軍的熱氣球剛剛升空,他們便是做出了反應。

然而!

徐長青選的這個節點太過精妙了,就猶如人被‘鬼壓身’一般,明明有意識有反應,但是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關鍵此時的北風並不大,模範軍兩百多架熱氣球的速度眨眼便是衝起來,直掠他們上空。

當一眾滿蒙大小主子急匆匆的從大帳中衝出來,衣服還沒有穿利索,北麵李豐收親領的熱氣球部隊先鋒,已經是掠向到了他們的近前。

根本就沒有任何廢話!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一顆顆猙獰的燃燒彈,迅速便是被點燃引信,直接丟到了腳下的田地裏。

“轟隆!”

“轟隆隆隆……”

瞬時,恍如平地起驚雷,無數熱浪在地麵上炸裂開來,洶洶的火勢眨眼便是翻滾著蔓延起來,簡直就是幹柴烈火,一點就著。

“嘭嘭嘭嘭……”

與此同時,其中又夾雜著一些音域明顯不同的開花彈爆裂聲,讓人恍若瞬息間來到了世界末日。

幾乎是眨眼時間,阿濟格部營地北部外圍,便是形成了一道恐怖的火域,夾雜著滾滾濃煙不斷升騰,迅速便是掠向了他們的諸多營地主體中。

“咳咳咳,主子爺,不好了,模範軍偷襲了哇……”

阿濟格今晚睡的本就不是太踏實,畢竟,徐長青的陰影太過龐大了,便是他阿濟格都不敢免俗,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

他幾乎在值守士兵發現敵情的瞬間便反應過來,衝出營帳來查看,卻是苦於沒有製高點,正急急尋找呢,北麵的火勢已經蜂擁而起,緊接著恐怖的濃煙便是直飄過來。

“主子爺,不好,退,快退!徐長青這狗雜碎要燒死咱們哇……”

這邊有奴才還沒有匯報完,有反應快的奴才已經開始架起阿濟格,就要往外突圍。

“轟!”

“轟隆隆隆……”

但他們剛跑出去還沒片刻,有體型小、速度快的輕型熱氣球,已經是掠過了他們的營地,直接來到了東麵、南麵,同時扔下去燃燒彈。

站在徐長青的角度,就跟玩多米諾骨牌遊戲一樣,隨著他手指輕輕一點,一條倒“C”字形火線,便直接圍繞阿濟格部展開來。

青紗帳,芙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