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小白臉？
侯方域越說越激動，也越來越放肆，早把他跟韃子有苟且的齷齪拋到了九霄雲外，恍如自己是頂天立地的鬥士，要把這幾年心中的不愉，特別是徐長青對他的‘迫害’，一次性發泄出來。
杜千戶都有點傻眼了，一時甚至有點手足無措般。
誰曾想，剛才還蔫兒吧唧、都快軟腳蝦了的侯方域，此時居然爆發出這麽大的能量？
果然是豪門貴公子啊。
或許有些嬌生慣養的小毛病，但關鍵時候還是等頂上去的。
杜千戶不由得便對侯方域產生了一些信賴感，不動聲色的看向了駱修身。
駱修身看著額頭上、脖頸間青筋都是一片鼓脹的侯方域，俊秀的臉孔上並沒有幾分變化，心裏越發證實了他的判斷。
侯方域應該不是主謀！
別看他麵上看似對侯方域頗為友善，實則他根本就看不起侯方域這種公子哥。
之所以剛才刻意暗示侯方域放鬆，就是為了把侯方域的這股氣給激發出來，別到時候真控製不住，必須得對侯方域動刑。
這畢竟是錦衣衛此時的第一大案，也是他駱修身安身立命的本錢，侯方域的身份太敏感了，而此時恐怕全南京的人都在盯著他，稍有不慎，把他傷著了乃至是弄死了，這種後果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時別說是他駱修身了，恐怕弘光皇爺和太後都承擔不起。
又嚴詞逼問了侯方域一會兒，侯方域這時已經完全放飛自我、把自己感動的一塌糊塗，完全化成了要鬥倒徐長青的鬥士，乃至已經不是駱修身問他問題，而是他來反問駱修身。
見火候差不多了，駱修身冷聲道：“先把他押下去，嚴加看管，任何人不靠近！”
“是！”
把瘋魔了般放肆大笑的侯方域帶走，駱修身掃視身邊幾人，在杜千戶身上稍稍停了片刻又迅速掠過，有些疲憊的道：“除了侯方域這邊，其他地方有收獲嗎？”
杜千戶被駱修身的眼神嚇了一大跳，還以為駱修身發現了什麽，幾乎忍不住就要動手、先下手為強了，好在駱修身掠過去，他忙整了整心神道：“爺，屬下這邊暫時還沒有其他發現，此時諸多矛頭都是指向侯方域這邊，恐這是侯方域的無心之言。”
調撥給朱慈烺的王副指揮使也忙道：“爺，屬下這邊暫時也沒有什麽發現。咱們錦衣衛剛剛初立，經費不足，底下人手也不足，密探還沒有展開，比當年時肯定要慢些。不過屬下已經盯上了十幾個傳消息最活躍的人，隨時都可以收網了。”
其他幾個千總也忙恭敬匯報，基本都大差不離，沒有確鑿消息。
駱修身緩緩點了點頭：“既然沒有確鑿消息，那便不忙動手。但是都要給本座盯緊了！特別是那些喜好傳謠之人，寧可錯殺，勿可放過！”
說到最後，駱修身殺氣沸騰，年輕的俊秀臉孔上滿是不可挑釁的威嚴，比之當年子丹哥在《新龍門客棧》中飾演的那位大太監都要更威猛。
“是！”
眾人紛紛恭敬行禮，不敢有半分怠慢，很快便是迅速離去。
偌大的地牢刑訊室內，不多時便隻剩下駱修身一人。
駱修身漫不經心般閉上了眼睛，手指無意識的在空氣中輕彈，恍如空中有一架無形的弦琴。
錦衣衛是‘大老板’製，下級要對上級絕對的服從，層層往上，駱修身此時的權利，比之當年他爹駱思恭、他哥哥駱養性都要更甚許多。
而他看著似是年輕，長的又俊秀，跟士子中的小白臉也差不多，人畜無害般，但家庭的關係，他十幾歲便在錦衣衛中掛職，對錦衣衛的諸多套路、流程，非常嫻熟。
此時錦衣衛的成分的確魚龍混雜，五花八門，但駱修身卻有著一個強大的底牌，乃至這種強大簡直無法表述，他根本不用費什麽力氣便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整個錦衣衛都掌控在手中。
在這邊下了有半個時辰的神，門外忽然幽幽走進來一個身影，“爺，已經可以確認了，杜國梁今日中午時，在大中橋的衢州酒樓與侯方域見過麵。在杜國梁之前，魏國公府的單胖子也與侯方域有過交流。根據屬下的人剛剛審訊侯方域的小廝得到的確切消息，侯方域從衢州酒樓回到侯府後，兜裏平白多了五千兩銀票！”
駱修身緩緩點了點頭，心中卻也止不住的心驚。
錦衣衛為什麽讓人害怕？
不就是因為這嗎！
乃至你今晚去哪個院子、跟哪個小妾睡覺、都做了什麽，隻要大老板想知道，必定能在第一時間傳回到大老板的耳朵裏。
南京這邊恢複穩定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這幫人卻是能做到如此……便是太祖爺、成祖爺時錦衣衛的鼎盛時期，也就這般了吧？
“強爺，辛苦了。強爺下一步有什麽安排？”
駱修身輕輕舒緩了一下手腳，從兜裏掏出一個精致的雪茄盒，笑著遞給這位強爺一顆，自己也叼在嘴邊一顆，取出小剪子，準備修剪。
強爺一身黑衣，整個人也一直下意識處在背光處的黑暗裏，他接過雪茄卻並沒有抽，而是迅速放在了兜裏，恭敬拱手道：“爺，屬下不敢幹擾爺的決斷。”
這話一出，不僅讓駱修身一直懸著的心放鬆下來不少，更是舒服了不少。
徐長青，並不是隻把他當傀儡！
不過點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後，駱修身還是拿出來白天時徐長青傳遞給他的指示看了看，隻有四個字，‘見機行事’！
仔細看了幾遍徐長青的親筆，駱修身小心把這密信收好，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將自己沉浸在雲山霧繞裏，看向沉穩而又謙卑的強爺道：“強爺，我的意思是，不要貿然打草驚蛇，爭取放長線釣大魚，在明天晚上前，把事情都處理周正，如何？”
強爺幾乎不加思慮，恭敬單膝跪地：“是！卑職遵命！”
說完，便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黑暗裏。
看著強爺離去，駱修身再次狠狠的吸了一口雪茄，煙頭頓時猶如一隻血紅色的眼睛，在這陰暗的地牢刑訊室內刺眼奪目。
長長吐出一口煙霧，駱修身不由緊緊握住了拳頭。
到此時，他已經真切的感受到了徐長青的誠意，非但不是把他當做傀儡，而是真正把他當做人才在培養！
此時機會已經這麽好了，如果不好好把握住，那，他駱修身這輩子也就別再混了！
“侯爺，等著瞧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再次狠狠吸了一口煙霧，駱修身狠狠把雪茄丟在地上踩滅，大步出門去。
……
錦衣衛究竟沒有當夜便將侯方域放出來。
這使得一大早富貴山下的錦衣衛駐地外便是聚集了不少的年輕士子。
他們多是中原藉的，操著帶有很明顯中原口音的官話，大肆的吵鬧著讓錦衣衛放人。
此時中原雖是失守，但歸德、開封、以及周邊一些區域，還有不少地方掌控在大明手中，這些區域內的諸多豪強們，老子還在當地堅持，兒子女兒們卻是都送來了南京，一方麵是躲避戰亂，另一方麵也是在新朝押注。
候旬父子的老家便在歸德府。
後世赫赫有名的‘侯府南園’，便是候旬退仕後所建，此時候旬也是歸德地區、包括整個中原在朝廷混的最好的大佬，
天地君親師。
形勢還沒有明朗之前，侯家父子的麵子還是很大的。
很快，在這百多號中原藉士子周圍，又陸續匯聚了不少其他各地的士子，他們有人迅速加入了中原士子中一起叫嚷，還有人則是小心的在外圍觀望，聲勢逐漸越來越大。
駱修身一夜未睡，精神頭卻是極好，負手站在駐地中高高的瞭望塔上，靜靜的看著外麵躁動的士子們，並沒有半分波動。
“噔噔噔。”
不多時，有親隨快步爬上了瞭望塔，恭敬的低低道：“爺，已經查明了，第一批人是候旬指引，後麵加入的，是魏國公府的人在做手腳。”
“嗯。繼續盯著！”
“是！”
……
“快放了候公子……”
“刑不上士大夫，駱指揮使，我大明新朝初立，朗朗乾坤，你難道要逆天而為，新興大獄嗎！”
“錦衣衛若是中午前不放人，咱們便去皇城，求天子為咱們主持公道……”
“沒錯，去皇城……”
或許是剛才親隨的匯報，讓下麵這些士子注意到了駱修身的位置，許多人都開始朝著這邊指指點點，情緒越發的激動。
駱修身依然沒有表情，不曾有半分波動。
他的權利，看似是皇城給的，實則，卻是另外一個模樣，就算鬧到皇城，他也不怕，而且皇城也不能阻止他的計劃！
這次，他會向天下人證明，誰把他駱養性當小白臉，那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看駱養性不聞不問，乃至挑釁般站在瞭望台上一動不動，隨著有心人的指引，士子們的情緒更加激動，幾乎快要硬闖了。
在國朝的曆史中，硬剛皇權的文官士子不少，但硬剛錦衣衛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究其原因，硬剛皇權不僅可留名，還可以獲得切實利益，畢竟，但凡是明君，誰又肯輕易殺文臣？
錦衣衛卻是皇權的鷹犬！
這幫人可不會管三七二十一的，他們跟文臣是天生對立，國朝這二百多年來，無數的文官，都是倒在了他們的歹毒手段下。
此時，侯方域明顯是個導.火索，這已經不是侯方域本身了，而是整個文官士子集團，對錦衣衛的抗衡！
若是此時不把錦衣衛的囂張氣焰壓下去，那，過往的悲慘就要重演了。
“這乳臭未幹的小白臉兒，倒還真有幾分定力。老杜，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他這是想做什麽？”
這時，對麵河岸街上一家酒館的二樓，一個正在收拾桌子、三十出頭的店小二，低低問旁邊正喝著茶的杜國梁。
杜國梁掃視四周，見沒人注意到他們，忙低低道：“主子，駱修身昨晚抓了數百號人，都是傳消息的種子，其中有咱們十幾號人，恐現在已經開始審了。奴才雖已經將咱們的人刻意往後排了，但咱們的動作必須得快點了。若是不能快刀斬亂麻，把事情理幹淨，恐，馬上就要輪到咱們的人……”
“小白臉倒是挺精明的！”
店小二眉頭微皺，片刻，低低道：“莫慌。堅持到午時中便可。午時中，上麵的消息應該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