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既生瑜，何生亮？
“卯總甲隊所有人都有，端槍，衝刺——”
“殺！”
“唔……”
“撲通，撲通……”
迷離深邃的夜空下，飄搖的火光中，不斷的有關寧三部的將士們興衝衝的殺上城頭，卻是在模範軍兒郎們的口號聲中，眨眼又消散於無形。
高大巍峨的海城，此時恍如變成了一個殺戮機器，關寧三部的人隻要進來，就被吞噬，然後再無聲息……
城門樓子中，布木布泰也已經從震驚，驚悚，逐漸轉變為麻木與平靜。
照這樣下去，關寧三部的精銳，今晚上得交代個大差不離啊……
她忙又看向了徐長青，忽然發現，徐長青的眼眸深處，竟也有了些許不忍之色。
這是……
布木布泰剛想找個由頭，不動聲色間探知一下徐長青內心的想法，徐長青這時卻招呼二狗道：“也差不多了，通知二炮手們，把咱們趕回去吧。”
“是！”
隨著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早已經恢複陣地的二炮手們紛紛開火，一顆顆刺破黑夜寧靜的開花彈，陡然掠過天空，如煙花般在關寧三部的縱深中炸裂開來。
無數三部將士根本沒有太多防備，頓時哀呼慘嚎聲一片。
吳三桂和唐通、白廣恩這時終於發現了形勢不對勁，也來不及思慮其他，趕緊招呼退兵！
“當當當……”
很快，刺耳的金聲穿透了開花彈的爆裂聲，無數三部將士，就算有心有不甘的，卻也不敢再戀戰，急急退卻。
“模範軍萬勝！”
“大帥萬勝！”
“我大明威武……”
隨著關寧三部退兵，海城城頭上，恐怖的聲浪再次衝霄而起，變成了興奮的海洋。
布木布泰這時終於明白了徐長青的心思。
這是徐長青不想斬盡殺絕啊……
倘若徐長青繼續掌控節奏，吳三桂、唐通、白廣恩三部，縱然不至於直接覆滅，卻必定要元氣大傷，能不能再緩過來……老天爺都不知道了。
但是洞悉了徐長青的心思後，布木布泰反而有點更看不透徐長青了……
這是想留下隱患還是什麽？
他可不是這種優柔寡斷的性子啊……
徐長青此時顯然沒時間理會布木布泰的心思。
吳三桂等人，不過隻是時代浪潮中的一顆小石子而已，就算有些野心，但多半也是‘坐井觀天’，此時已經被遏製住，其實已經不足為慮了。
與打殘他們相比，留下他們顯然更符合此時的大局。
畢竟，這些大軍頭，就沒一個不想自立、自己幹一把手、軍政一把抓的。
與其讓他們沒什麽反抗力氣，完全成為清軍的炮灰走狗，還不如留著他們半口氣，讓清軍去頭疼怎麽安置他們。
正如太祖所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就算模範軍此時還是太過弱小，不能更強勢的掌控全局，但徐長青絕不會讓清軍舒服了。
……
半個時辰後，戰局已經恢複平穩，諸多戰報也是遞到了吳三桂的大帳內。
謝四新親自一條條的讀著，哪怕外麵冷風如刀，帳內的火盆也不怎麽暖和，可他的冷汗卻猶如湧泉，一時擋都擋不住。
觸目驚心！
簡直觸目驚心啊！
就這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攻城之間，關寧諸多精銳，竟然陣亡了超過三千人……
關鍵這東西就像是石子丟進了大海裏，連個回聲都沒有的……
“帥爺，戌總趙爺這邊傷亡……”
“夠了！”
謝四新剛要再念，吳三桂卻忽然暴虐的出聲喝止。
“額……”
謝四新頓時僵在了當場，手腳一時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了。
他認識吳三桂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吳三桂發這麽大的火，也是第一次見到吳三桂的真正性情，不由有點遍體生寒……
吳三桂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回過神來，他有點過了，忙強自平穩下情緒，強撐著道：“大哥，對不住，我著實有點淩亂，現在，形勢已經如此，我關寧，當如何自處？”
看吳三桂又恢複了鎮定，謝四新也稍稍鬆了口氣，相形之下，吳三桂這已經了不得了，尋常人麵對這種局麵，恐怕殺人的心都有了。
思慮片刻，忙道：“帥爺，其實，其實這已經是忠義伯爺留手了，若是咱們再不知趣，恐怕……”
吳三桂又豈能不明白謝四新的深意？
如果不是徐長青放了他一馬，今晚他恐怕就得趴下了。
縱然他對關寧掌控力很甚，一言九鼎，可一下子戰死了這麽多將士，卻是鳥毛都沒有撈到，怎麽跟他們的家人解釋？
須知，哪個關寧將士，不是家裏的頂梁柱？
“大哥，嗬嗬，到此時，我也不能不認那，在這方麵，我確實比不過徐長青。不過，這也不是壞事，我吳家，總歸還有條後路……”
吳三桂搖頭失笑，眼神很快又亮起來：“不說這了，過去了就過去了，大哥，現在，咱們當如何應對攝政王那邊？”
謝四新想了一會兒道：“帥爺，咱們今天的確是沒成，但付出不可謂不小，也有不少收獲，咱們實話實說吧。必須得……讓攝政王明白，海城這是塊硬骨頭，不好啃，就算是上真滿洲，也比咱們強不了多少，必須轉移戰略目標才行……”
……
“十五，你怎麽看？”
已經到了卯時，吳三桂、唐通、白廣恩都過來請罪後離去了，多爾袞的大帳內，卻依然燈火通明。
他叼著旱煙袋，讓自己整個人都沉浸在雲山霧繞中，看向了同樣滿臉不爽又凝重的多鐸。
雖說平日裏哥倆也有小矛盾，但在這種關乎全局的關鍵時刻，多爾袞最信任的還是多鐸。
多鐸此時就算不爽，卻也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情已經明擺著了。
若想強攻海城，基本上已經是不現實的事情了，除非他們真不過了，直接梭.哈，把大清國的家當全都壓上去。
然而即便全都壓上去，攻破了海城，徐長青要乘船逃跑，他們還是沒辦法，隻能幹瞪眼看著。
這儼然是個無解的死局……
“阿哥，徐長青這尼堪，太歹毒啊。好在今天咱們沒衝動，沒有跟著他們硬上。若不然……情況恐怕要更難。已經這樣了，咱們不如……還是按原來的計劃行事，先把海城周邊掃一遍吧。至少，先把這幫奴才的嘴堵住！否則人心怕要亂了啊……”
多鐸非常慎重的道。
到此時，除了走這條路，他們大清國是真的沒選擇了。
“嗬嗬。”
多爾袞不由苦笑。
他倒是並非不想走這條路，主要是他想現在氣勢上壓住徐長青一籌，就算打不下海城，也得讓天下人看到，他們大清國，依然是最強大的力量。
可此時這……
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也罷，先這樣吧。先讓他們吃飽吧。明天一早，你去發布命令！”
“額？”
“阿哥，你這……”
多鐸還有些霧水，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好，阿哥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把事情處理周正。”
待多鐸離去，多爾袞疲憊的把自己埋入煙霧中，久久沒有動作，心中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啊！”
……
一夜雖是沒怎麽休息，可次日一大早，徐長青便起床來，簡單活動了下身體，便優哉遊哉的喝起了一碗鮮美的羊肉湯。
徐長青這時也有些明白，為什麽此時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帝王，或者說上位者，壽命都不長了。
各種事務實在是太多了。
家事國事天下事，包括後宅，都得耕耘。
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長此以往，怎麽可能熬得住？
戰報昨天晚上便出來，這一役，模範軍共繳獲關寧三部首級五千多，接近六千級。
這還隻是三部的戰兵。
倘若算上輔兵，妥妥過萬了。
城牆下，諸多輔兵和民夫已經開始收拾工事，把關寧三部填起來的壕溝重新挖開，再撒上生石灰消毒，防止滋生疫病。
哪怕清軍就在眼前，可諸多輔兵和民夫卻渾然不在意，一邊幹活一邊說笑，熱火朝天。
不經意間，他們已經開始建立起包括對清軍的心理優勢。
看著這一幕，徐長青也說不出的欣慰。
這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都在往好的軌道上發展。
“喲，怎麽自己在這吃飯？那個韃子的騷.狐狸呢，沒陪你嘛？”
這時，一個熟悉倩影，大紅色的披風隨風招展，一身颯爽銀甲在朝陽的光芒下分外耀眼，可她主人的俏臉上卻略有吃味，而且聲音略有嘶啞。
看紅娘子嗓子都啞了，眼眶也有點紅紅的，昨晚明顯辛苦，徐長青忙笑道：“紅姐，來來來，快坐，剛熬好的羊肉湯，你來嚐嚐。”
說著便招呼二狗去給紅娘子盛。
紅娘子沒好氣的白了徐長青一眼，卻還是坐下來，主要是她發現徐長青身上沒有什麽偷歡的痕跡。
很快，二狗端來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怡人的羊肉湯，紅娘子喝了幾口，臉色也好了不少，卻是有些擔憂的道：“長青，我看韃子今早上許多營地都有動作，他們似乎是要朝周邊下手啊……”
徐長青看向清軍大營方向。
此時雖然才辰時中，但許多營地已經開始收拾了，關寧軍和唐通、白廣恩部也是如此，明顯是要拔營。
徐長青笑了笑，卻並不著急：“紅姐，別擔心。等你吃完飯，我給你來出好戲！保證解恨！”
“噯？”
紅娘子一愣，片刻也回過神來，美眸一亮：“長青，你是說，熱氣球，現在已經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