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窮寇莫追
次日早上，辰時中。
模範軍和大順軍正式在朝陽門，進行了崇禎皇帝的遺體交換儀式，後麵還包含著天啟爺的皇後張寶珠，以及更老的李選侍等數百人。
諸多大順軍的人雖是一個個趾高氣昂，看笑話一般看著徐長青這幫‘前明遺老遺少’，但他們好歹還是有點分寸的，崇禎皇帝的待遇總還是得到了一些保證。
此時，崇禎皇帝被封在了一口金絲楠木棺中，衣衫完整，天氣原因也不用對屍體做太多處理，隨著棺木緩緩前行，張寶珠和李選侍忙上前來親自扶靈。
“皇上，皇上啊……”
“皇爺……”
“嗚嗚嗚，皇爺……”
隨著崇禎皇帝的靈柩緩緩前行，出了朝陽門，早就在此等候多時的眾人，頓時跪倒一片，開始哭喪。
徐長青雖是坐在輪椅上，不用下跪，卻也是連連哀嚎。
沒辦法。
麵子活大於天。
不多時，隨著漫天的紙錢開始飄落，直接將氣氛帶到了一個讓人幾乎要窒息的程度。
朝陽門內城頭上。
李自成，劉宗敏，宋獻策，牛金星，劉芳亮，高一功等人，都在遠遠的觀看這一幕。
看著靈柩不疾不徐的就要到模範軍的控製範圍，劉宗敏皺眉道：“闖王，真的，放他們走嗎？！”
劉芳亮、高一功眾人頓時也看向了李自成。
李自成的眉頭也緊緊糾結起來。
此時，他的確是麵臨著一個極為艱難的抉擇！
到底是信守承諾，放徐長青和這幫前明的遺老遺少順利離開，還是……背信棄義，以絕後患！
坦白說，李自成肯定是傾向於前者。
別說逼死崇禎皇帝了，當年挖老朱家的祖墳，他也沒有絲毫的不適感。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就算想留徐長青，到底能不能留得住……
留得住還好說，可以任由他們空口白話，把鍋都給徐長青，可萬一要是留不住……
李自成不由看向了宋獻策。
宋獻策此時也是糾結到了極點。
大順走到今天，多麽不容易啊，此時，若是把徐長青和這幫前明遺老遺少一網打盡，這必定是三百年的天下！
而他宋獻策，必將青史留名，榮享十幾代人的榮華富貴。
可問題還是能不能留下徐長青！
宋獻策究竟老謀深算，思慮一會兒恭敬道：“皇爺，此事，有得有失，關鍵還是看兒郎們吧。若是兒郎們有心，盡心竭力，拚命死戰，機會還是很大的，若是不想拚命，減少損傷，這個就……”
又把皮球踢回到了李自成這邊。
李自成頓時有些不爽，看向劉宗敏眾人。
劉宗敏眾人此時也有點啞火了。
畢竟事情說是一回事，做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徐長青是個什麽人？到此時，他們早已經非常明白，這是個真正的狠人啊！不想拚命，還想拿下徐長青，開什麽玩笑？
可此時，誰又願意跟徐長青拚命？
一看到眾將沉默的反應，李自成心裏不由更為不爽。
這才到什麽時候，軍心就這樣了？
可此時他還無法表現出來……
“皇爺萬歲！”
“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模範軍戰陣中，忽然響起了雷鳴一般的呼喊，李自成等人趕忙看過去。
正看到，模範軍幾乎在不動生色間已經列陣完畢，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到處都是一片片紅色的筆挺森林，各種武器都是周全，哪怕現在立刻開戰都沒有問題。
可他們這邊，若是調集軍隊再到出征，兩個時辰恐怕都不夠……
這還怎麽玩？
李自成不由長歎息一聲：“這幫前明的遺老遺少，倒也算是有點良心了。既是如此，我等又豈能做這背信棄義之事？不過，大勢在我大順，先讓他們苟延殘喘幾天吧！”
“皇爺聖明……”
眾人都是長舒了一口氣，趕忙拍馬屁。
……
早在數日之前，徐長青就和眾將製定好了完整的突圍計劃，此時，隨著崇禎皇帝的靈柩和張寶珠、李選侍、以及剩餘的王公勳貴們過來，徐長青一聲令下，模範軍立刻開始了退兵大潮。
很快，大順軍在東麵方向設立的兩個大營便接到了命令，開始撤離，模範軍的工兵民夫則是迅速趕上前去，開始填土推牆。
等到午時出頭一點點，模範軍六萬多、近七萬人的龐大規模人群，尾巴便是出了大順軍的包圍圈，旋即，一路疾馳向東。
此時已經到了十幾裏外的徐長青，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遙遙的京師城，一時也有些感慨萬千。
這次分別，再次見到這座雄城，那就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啊。
可這爛攤子已經這樣，已經非人力所能及，就算再不舍，徐長青卻也必須放下！
“回家！回海城過年！”
想著，徐長青忽然大吼一聲。
“回家，回海城過年！”
“哦，回家咯，回海城……”
人群迅速被點燃，無數兒郎們不假思索的高呼起來。
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孔，看著崇禎皇帝的靈柩，徐長青的嘴角邊，不由掀起了一絲微微笑意。
就算局勢再崩壞，好歹自己把種子種下來了！
……
徐長青和模範軍正式退兵，李自成也堂而皇之的搬到了紫禁城。
可還來不及享受美妙的後宮生活，千頭萬緒的事務便朝著他撲麵而來。
因為養心殿之前受損頗重，此時李自成也沒有內書房，開會議事隻能先在大朝的皇極殿。
此時，牛金星正在跟李自成和眾人匯報現在京師的開支狀況。
牛金星此時也算是擺正了心態，他不可能爭得過宋獻策，既是如此，那還不如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可當牛金星剛念了一小半，殿內便是一片嘩然。
“軍師，你是不是弄錯了，京裏怎麽可能這麽多虧空？國庫呢，前明的國庫難道是假的嗎？”
劉宗敏脖子間的青筋都鼓脹起來，怒視牛金星。
“這……”
牛金星頓時尷尬的看向了李自成，“皇爺，臣，臣絕無半句虛言那。不信皇爺可立刻招前明的戶部官員覲見，仔細一問便知。臣昨日一直在國庫待到了半夜，真的是能餓死老鼠啊……”
“不會吧？這狗朝廷，竟然比咱們還窮？”
“@#￥%，不會是徐長青把銀子都藏起來了吧？”
“這可怎麽辦？咱們現在這麽多人，這馬上就過年了，沒一分的銀子，難道要喝西北風嗎？”
“該死的狗朝廷……”
殿內一片紛雜。
李自成也有些無言了。
他其實知道朝廷很窮，駱養性之前已經跟他匯報過，可他萬萬沒想到，朝廷居然能窮到這個程度，真的是一粒米也拿不出來。
這還怎麽玩？
好在李自成留了後手，忙看向了此時唯一的前明臣子駱養性。
駱養性心裏那個苦啊，這狗尿不騷的黑鍋，又要他來背……可他卻根本沒有選擇……
隻能捏著鼻子道：“皇爺，國庫，國庫的確是一直虧空，不過，諸多勳貴家裏，倒是有不少財物，更是有許多田產。前明忠義伯徐長青，在離去前已經說明，這些財產，都留給咱們大順，他們也沒有帶走東西出去，以卑職之見，我大順可以先查封這些財產救急……”
眾人這才稍稍舒緩，旋即一個個眼睛都是發亮，爭著搶著要做這個抄家的活計。
……
對抄家大順軍還都是在行的，畢竟，這些年，這種事情他們可沒少做。
李自成為了維持底下派係的平衡，也是絞盡腦汁，基本上以五大將為首，每人都劃分了一片區域。
可就算如此，其中也經常產生鬥毆對峙之事。
很快，三天過去，李自成拿來賬本一看，頓時又有點抓瞎了。
搞了這麽大聲勢，抄了好幾個國公的府宅，周皇後的親爹周奎的宅子也抄了，到頭來，卻是才隻搞到了幾十萬兩銀子。
這讓李自成的臉色一時陰沉如水！
他沒辦法接受這個結果！
此時京裏就有百萬多人口，他本身又帶來了近百萬，加起來，這就是兩百多萬人！
這是個什麽概念？
幾十萬兩銀子，就算全買成糧米，又夠這麽多人吃幾天？
可就算李自成心裏再不痛快，有些東西他還真的沒法說，更不能說。
弟兄們好不容易才打下來江山，你能不給弟兄們一些好處？那大家跟著你玩命又是為了什麽？
好不容易散了大朝，李自成招來牛金星，詢問詳細。
很多東西，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卻是必須知道詳情。
牛金星隻能苦著臉匯報：“皇爺，這，這說來話長啊。主要是這些王公勳貴們的財產，多是田產、地契、鋪麵、乃至是文玩首飾……可田產這些年一直有戰事，京師周邊本就凋敝，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入賬。他們這些人中，家裏倒是有些有點存糧，可多半都是去年的舊糧……”
聽著牛金星一字一句的陳述，李自成心裏簡直比吃了蒼蠅還惡心。
什麽東西啊！
這哪裏是什麽花花江山？這簡直就是個爛攤子……
他李自成一時半會的別說賺錢了，恐怕這些年攢的老婆本都得賠進去……
怪不得徐長青那孫子跑的比兔子還快了……
可此時，他根本無力改變，滿頭都是包，本來就白了不少的頭發，一時間都快要全白了。
……
就在李自成愁眉不展的時候，徐長青和大隊人馬此時已經過了通州，進入了大運河河道，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正如徐長青之前所料的一樣。
流民軍派了很多守衛過來盯著模範軍的動向，但騎兵精銳卻是一股都沒有出現，反倒是模範軍的夜不收，通過各種渠道探聽到了京裏的不少消息。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
真正看的長遠，有大圖謀、大眼界的人，究竟是少之又少。
而大順軍的組織架構形勢，雖是確定了李自成的至高領導權，但很多事情，卻並非李自成可以一言而絕！
他必須要妥協！
劉宗敏，高一功，劉芳亮，袁宗第，劉希堯這幫人，哪個不是大軍頭？
你不跟兄弟們商量，就想乾綱獨斷？開玩笑呢！
模範軍的威勢，此時在流民軍中，早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此時，模範軍又是‘窮寇’，正如那句老話：“窮寇莫追！”
此時這種狀態，別說大順軍的大軍頭們了，就算是小軍頭們，誰又舍得放棄京師的繁華溫柔鄉，跑過來跟模範軍拚命？腦子秀逗了嗎？
而流民軍始終沒有追兵主力過來的消息一直被徐長青牢牢掌控，隊伍的人心也是極為高漲，速度越來越快。
按照目前的態勢，可能都用不了二十天，半個月便是可以趕回海城，大家可以在海城順順暢暢的過個年。
然而，就當徐長青都要忍不住鬆口氣，放鬆一下的時候，遼西方麵，終於有準確的消息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