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策劃
會議室裏隻剩下三人，魏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喪家之犬般垂著頭，人都蔫了，喪家之犬並不是罵人，隻是客觀描述他此時的狀態。
“什麽時候給出去的？”這是夏青魚第一個問的問題，通過這個問題能大概判斷對方的研發速度。
“就……葉總把立項書發給我們的那天……”
“全部嗎？”
“是的。”
“你跟對方什麽關係。”雖然不論是什麽關係，魏城這人都不可能再留，但處理方式總是有區別的，而且如果是潛伏的商業間諜之類，說不定還有其他東西泄露了出去，那就是另一種處理方式了。
魏城也明白夏青魚此時的想法：“魏總，我不是……當時隻是發給朋友看，沒想到他們會拿去開新項目……”
“哈，發給朋友看？”這句話把夏青魚給氣笑了。
魏城擰巴著臉：“那是我以前同一個公司的同事們組的一個群……我跟他們說我現在在跟著Pasca做新項目，他們不信，我就把立項書發給他們看了……”
“要不是您今天說起……我根本不知道有這麽一款遊戲……”
夏青魚和葉沉溪都判斷得出來，魏城沒有撒謊。
所以這種理由，才是最氣的，連葉沉溪都隻能搖頭歎息，簡直兒戲。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月圓之夜站在紫禁之巔，白衣飄飄，長發飛舞，尚未出手劍氣已縱貫皇城，這場絕世大戰一觸即發，結果西門吹雪腳下一滑，摔到樓下，掛了，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很不體麵，無可奈何。
夏青魚仰頭，閉眼，深呼吸。因為這種開玩笑一樣的理由，將公司機密文件泄露給別的企業，還真是隨意啊。生活往往在最不需要幽默感的地方給你來這麽一套。
魏城是她親自招入公司的，她也知道他身上沾染了一些大遊戲公司老油條的習性，不夠踏實，愛吹牛逼，侃侃而談，拿得出手的項目又沒有……這樣的人京城，黃浦，羊城太多太多。可沒想到居然如此不知輕重，在老同事麵前炫耀跟著大佬了，隨手就把最重要的文檔分享了出去，贏得那些人一兩句讚揚……或許在今天之前他壓根兒沒有認識到可能給公司帶來的損害，這樣的人，夏青魚更多的覺得不是可恨，而是可憐了……
“對不起，夏總，葉總……”魏城站了起來，將腰彎成九十度，佝僂著背，深埋著頭：“我錯了，我願意接受公司任何懲罰……”
此時錯已經鑄成，那個朋友也不是公司的leader，也不可能有推倒項目的權利，魏城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也不敢妄想夏青魚將他泄露公司商業機密的事秘而不宣，不在他的簡曆上留下汙點。三十歲，在這個行業裏已經算是高齡，在這個年紀隻混到一個主策的位置，基本上也就守著這個title了此殘生了。現在他需要帶著這個汙點重新去投簡曆，找工作，背負著老婆孩子房貸一家人的壓力……誰叫他做錯了呢，這種汙點還會有哪家公司敢收他，魏城一時間萬念俱灰。
“除了立項書，還有別的文件傳出去過嗎？”夏青魚問。
“沒有了，隻有一份立項書，我的電腦裏有傳輸文件記錄，隻有這一份。”
夏青魚想了片刻，又歎了口氣：“你的電腦我們會去調查的，什麽時候傳出的，傳出了多少。但魏城，公司不能留你了。”
“是，我知道……”
“待會兒你把手上的工作內容列出來提交給葉總，下班的時候就去人事那邊辦理手續，收拾你自己的東西離開公司吧，因為你的行為，違約金也不會有了。”
“是……”
“離職原因……”夏青魚看了眼葉沉溪，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
“會寫你因為個人原因主動提出辭職。”
“夏總？”魏城愣住了，他根本不敢有此奢求的，夏青魚卻自己提了出來。
給他這個人到中年，中人之資的老策劃留下了最後一絲顏麵嗎。
“吸取這個教訓吧，魏城，以後要踏實一些。”夏青魚無奈的看著他，然後收拾筆記本，和葉沉溪走出了會議室。
“謝謝您，夏總……”身後傳來魏城微弱的聲音。
……
……
幾乎是在剛才夏青魚發怒的同一時間，城西的夏家花園裏，夏宇闔和他的女兒是同樣的神情。
“豈有此理！這個混賬！”夏宇闔將手裏的資料重重拍在茶幾上。
“老李，你這份資料把葉沉溪查了個遍，從他在哪家孤兒院長大，上的哪所小學，跟什麽人混，做了哪幾款獨立遊戲都查得清清楚楚，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給我寫在資料最後！”
身旁的黑衣墨鏡人鞠躬道：“對不起，老板，我是按時間順序整理的……”
屋內正做著瑜伽的阮竹聞聲走了出來：“怎麽了老夏，什麽事兒發這麽大火？”
夏宇闔手捂額頭，哭喪著臉：“那個葉沉溪！現在都跟魚兒同居了！”他現在幾乎連生吃了這個臭小子的心都有了。
“啊？”阮竹也大吃一驚，有點嚇到：“不會吧……魚兒不是說還沒有確定關係嗎……”
“你問老李。”夏宇闔憋著火，不知該往何處發泄，如果這是一本漫畫，他現在身後應該要畫一個半透明的虎頭。
“夫人，葉沉溪現在是住在小姐家裏。”老李一動不動。
阮竹猶疑道：“那也不一定是住一起了吧，說不定是他租魚兒的房子呢。”
老李抬頭道：“是的，太太，小姐和葉沉溪住的是樓上和樓下，不過小姐應該沒有收他房租。”又補充道：“這個資料後麵也有寫到。”
阮竹撿過紙頁翻到最後，又看了幾行，對夏宇闔道：“你看，他們上次去黃浦住酒店也是開的兩個臥室的套房呢。”
夏宇闔接過資料看了一遍，稍稍鬆了口氣，換做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老李：“老李，這些東西以後寫到前邊兒去好不好，查個人還搞得一波三折的，分清主次，強調重點。”
“是，老板。”老李又埋頭。
夏宇闔想了一會兒：“我是真想找那個葉沉溪來談談。”
阮竹道：“小心女兒跟你翻臉。”
“我不就是怕這個嗎……”
……
……
魏城的離開使其他人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作為主策，他本身便負責著大量玩法係統，這些任務大部分葉沉溪接收，小部分任務分配給李多和饒斌。
大多數人對於魏城的離開並沒有仇視或者敵意，雖然他損害了公司和自己的利益，或許都是員工的立場，在一起合作也這麽久了，隻剩唏噓感慨。對於夏青魚沒有將魏城真實的離職原因寫進離職證明，也都覺得老板真是有情有義。
團隊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第二天便沒有人再討論這件事情，可能也是因為沒時間討論吧。
從那天以後，葉沉溪就睡在辦公室了，中午什麽的抽空回家洗個澡，帶幾件換洗的衣服，一兩天不刮胡渣子就冒了出來，看起來唏噓滄桑的樣子，看得夏青魚心疼。
你見過府南城淩晨四點的太陽嗎？青魚網絡的人這幾天都看煩了。
醒了就開始工作，太累了就去總經辦的沙發裏睡一會兒，大概就是這麽個節奏。在葉沉溪近乎瘋狂超負荷的感染下，所有人也開發出巨大的潛力，自覺地以120%的狀態投入，麵對著巨大的壓力，這個團隊終於也爆發出巨大的，前所未有凝聚力。
沒有一個人臉上是沒有黑眼圈的，女生稍微好一點，漢子們油頭垢麵，頭頂雜草橫飛，一副縱欲過度，隨時都能倒下的樣子。現在的青魚網絡幾乎是18小時工作製，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地，朝著指定的版本目標在前進著。
就好像這次事件是一個更新補丁，這個團隊在本次更新中，獲得了史詩級加強。
或許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才真正地將工作當成自己的，關係著自己的命運和未來的事情，而不是隻當作上級分配下來的任務。很多人都上班，所謂的在外打拚，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真正的“打拚”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
……
8月31號，星期五，蔡平帶著勁遊3個人組成的團隊來到了府南，除了他自己以外，還有一個副經理同樣負責產品考察，一個程序員負責平台接入，一個商務專員負責擬定合同事宜。
在全公司共同的努力下，現在的《神仙道》已經達到一個驚人的完成度，幾乎所有40級前的內容均已開發完成，正在做著最後的測試和優化。
在青魚網絡的辦公室裏，蔡平親自體驗了最新的遊戲版本，他隻能用震撼兩個字形容此刻的心情。
距離CGS時的見麵不過才11天的時間，這一段時間內這款遊戲完善了太多的東西，無論是係統玩法還是遊戲體驗，幾乎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完成品了。
可想而知這個團隊擁有怎樣的開發效率，這還是一個新組建的團隊，當然這還不至於讓他對府南的遊戲公司改觀，Pasca和青魚網絡在他看來隻是一個特例。
但蔡平有一種感覺，這家公司遲早會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真正的遊戲巨頭。
往往代理公司在體驗遊戲後都會提出一些修改意見，記錄列表供研發公司參考，改進。但對於這款遊戲，蔡平並沒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見，在上次和葉沉溪見麵後他便召集公司裏的人開會討論葉沉溪提出的付費思路和體力係統這些思路，會後也一直在思考，過後好些天他才慢慢地理解葉沉溪當時所說的理由。
並不說蔡平的天賦要高於樂玩的王學，隻是他首先選擇了相信葉沉溪，然後再去思考，而王學從聽到那一刻便已經在心裏否定了。
理解了這些東西之後，他才意識到Pasca對於遊戲的理解和自己不在同一個高度上麵。
雖然挫敗，但不得不承認。
所以他沒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代理這款遊戲，等它完成然後發行，再進行推廣，最後等著收錢。
……
……
勁遊的團隊一共在府南待了6天，9月5號上午，在葉沉溪宣布《神仙道》0.90版本所有開發內容全部完成時，他們也在青魚網絡的辦公間裏見證了這一刻。
講道理這幾天青魚網絡應該付給他們點兒工資的，兩個經理不說，商務都幫著測試遊戲，平台的程序員也被臨時抓去完成一些並不複雜的純工作量內容。
十一點半的青魚網絡沒有歡呼和香檳，沒有擊掌相慶和相互擁抱，他看見那些策劃、程序、美術們趴在桌上倒頭就睡，心中卻熱血噴湧。
這些人從前天起壓根兒就沒有回家。
這幾天他是眼睜睜看著那些任務是如何一個個地解決，那些bug是如何一條條地修正，這幾天這個團隊著魔一般的工作狀態給他的感覺，多麽可怕的團隊。
貶詞褒用來形容的話，行屍走肉。
他當然也知道青魚網絡目前麵臨的情況，在東南的羊城另一個團隊開發著另一款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上線的遊戲，將他們生生逼到這樣的地步。
但他們挺過來了，這個版本沒有任何問題！這是可以直接麵向玩家的版本。
懷揣著這樣激動的心情，蔡平和他的團隊，以及葉沉溪，夏青魚一同走進了會議室，他今天是來簽署獨家代理運營協議的。
這些天他不僅考察遊戲，還同葉沉溪聊了很多運營方麵的事情，雖然那並不是葉沉溪的專業，但蔡平現在對葉沉溪潛意識中有一種無條件的信任。
這幾天雙方已經準備好了相關的資料和文件，細則也已談妥，最後剩下的就是在合同上簽字而已。夏青魚和蔡平各自在合同上簽字，印章，交換，握手，至此雙方正式達成了勁遊《神仙道》獨家代理運營的協議。
青魚網絡向勁遊交付相關遊戲內容，包括文檔和代碼等，同時需要提供相關技術支持，並協助勁遊架設及維護遊戲服務器。
而勁遊需要租賃、架設、維護服務器，采購硬件設備和帶寬資源，以及為玩家提供服務支持。
在這份協議中，勁遊需要向青魚網絡支付500萬代理費用，遊戲收入青魚網絡和勁遊以4：6的比例進行分成，但所有廣告投入和玩家導入費用由勁遊承擔。
經過協商，最終確定《神仙道》將於9月8日開設一組服務器，進行刪檔內測，持續8天，屆時勁遊將導入至少2000名用戶進入遊戲，它將正式向玩家解開它的麵紗。
協議簽訂，合作達成，但工作並沒有告一段落。青魚網絡需要繼續完成後續研發內容，而勁遊也需要架設遊戲主頁，玩家論壇，並開始進行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