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輪夕陽西下,四野是高樓大廈。獨獨周暦棩的正對麵是座格格不入的古體民居。門檻上坐著一位老人,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通體散發著金光,竟好似天神下凡。

“年輕人,我有個故事你想聽嗎?”老人緊緊靠在一側,空出一大塊位置邀請周暦棩坐下。

周暦棩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但假得如此真實,就好像真有一位曆經滄桑的老者想告訴他些人生道理。

周暦棩坐到了老者空出的那一塊門檻上,可能因為是黃昏,他覺得有股沁骨的寒意。

“你看,我坐著像是塊立著的墓碑嗎?”

周暦棩不明白老者的意思,老者並不在乎繼續說著。

“我是個早已死掉的人。”

周暦棩眯著眼看著夕陽:“誰不是呢?”

“是的,誰都是,但你和我不一樣。你的過去還活著,而我,是個連過去都死掉的人了。”

周暦棩眯著眼睛看夕陽,一句也不回答,今天的夕陽很美。老者慢慢說著話,一刻也不停歇,今天的話很多。

“我以前一直會做一個夢。嗯……不對,應該來講是兩個,一個是在孩童時期做的,另一個是在剛長大的時候。”

“小時候,我夢見一座空城。四野刮著狂風,天色昏暗,好像快要有大暴雨。我是站在一條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旁邊的房屋低矮,門窗緊閉。房子都是木石磚瓦造的,裏麵黑漆漆的,好像會攝人靈魂。”

“我很害怕,拚了命地往前跑。我記得經過一道石門,門上石刻著三個大字,天太黑看不清。經過石門不久,前麵有一個人站著。”

“那人背對著我,看起來很年輕。我不認識他,不認識他的背影。可是我卻覺得很熟悉他,好像我們已經相處了很久。”

“他一定認識我,而且肯定知道我在他後麵。我的心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我很害怕,心髒劇烈地跳動。”

“我鼓起勇氣,想去前麵看看他。我很害怕,走得很慢。他卻突然跑了起來,我也趕緊追著他。他是大人,跑得很快,一會兒我就看不到他了。”

“我一直往前追,一直追到一個分岔口。都是石板鋪就的街,一條向下,寬闊但是黑漆漆的,另一條向上,窄小但是隱隱能看見亮光。”

“我很怕黑,又想下麵這條路這麽黑,那人應該也不會走吧。於是我是朝上走的。”

“向上的路很小,可能就夠四個大人同時通過。路的左邊又是那些低矮的房子,右邊是陡坡,隨著路越來越高,坡越來越陡。右邊很黑,我猜下麵是那條大路,要是前麵的人走的是大路,也許一抬頭就能看見我。”

“我沿著路走,一直走到光亮的地方。那也是座低矮的房子,不過屋簷上裝了個昏沉的白熾燈,門也隻用厚簾子擋了,縫隙裏透著燭光。”

“布簾子好像有些年頭,灰蒙蒙的,我小心推開探頭進去了。裏

麵右手邊是個小小的櫃台,櫃台裏站著一位老奶奶。櫃台上燭台裏點了蠟燭,昏暗地能看見櫃台上放了些棒棒糖,老奶奶身後的貨架上擺了些煙盒。貨物可能放置了很久,顏色暗沉。”

“老奶奶笑眯眯地問我:‘你來幹什麽啊?’”

“我隻是好奇,便進來了。回答不出就說是來買東西。老奶奶的笑很和善,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我是這樣想的。這個時候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我有機會看見她年輕的時候。”

“她問:‘你要買什麽?’”

“我不想吃糖,又不會抽煙,一時回答不出來。”

“老奶奶從櫃台走了出來,往我手裏塞了盒軟包的煙。她說:‘還是上次的,這次不會再被嗆到了吧?’然後把我送出了門。”

“她說的話很奇怪,我看著前麵,才發現坡已經很陡,如同懸崖。”

“我從煙盒裏抽了一根出來,試著像大人一樣吞雲吐霧。很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抽的,但卻有種很熟悉的感受。”

“夢到這就結束了。之後我還做過好多次這個夢,每次都是在抽煙時醒的。本來我以為這個夢也就這樣了,直到我長大後做了第二個夢。”

“夢中還是那座空城,低矮的房屋門窗緊閉,狂風怒吼,好像將有大暴雨。”

“夢中的我也跟現實一樣長大了,站在石門不遠,石門上那三個字黑乎乎一片依舊看不清。”

“我像是回到了生活多年的老地方,有種熟悉的陌生感。我好像看見了自己奔跑的身影,我沿著記憶向前走著。”

“石板的街道很空寂,嘀嗒嘀嗒地隻有我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

“就這樣,走了不久我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我記得那是我害怕地亂跑,我停下來等我。”

“腳步聲在我身後不遠停了,我記得那是他在觀察我。然後腳步聲慢慢地靠近。”

“在他已經很靠近的時候,我突然害怕起來。這種情況很詭異,也許不該讓他接近我,我突然冒出這個想法。我照著記憶奮力奔跑,很快就到了那家小店門口。我是大人,他是小孩,我很早就甩開了他。布簾子很新,是草綠色的,我掀開走了進去。”

“右手邊是個小小的櫃台,櫃台裏站了個小姑娘,可能也就和我的年歲差不多。櫃台上燭台裏點了蠟燭,照耀地櫃台上棒棒糖的包裝格外亮麗,小姑娘身後的貨架上整齊地擺放了香煙。”

“小姑娘看見我進來開口問:‘你要買些什麽?’”

“我注意到小姑娘特別漂亮,果然和猜想的一樣。‘來根糖吧。’我說。”

“她嘲笑著我:‘這麽大的人了,還吃糖。’”

“我有些尷尬,隨手指向她身後:‘咳!我是說來包煙。’”

“她遞給我一包軟包的香煙,和小時候的好像是同一個牌子。我接過打火機,抽了一根。”

“第一口我

就被嗆到了,吐得小店裏煙霧繚繞。”

“她又在嘲笑我,笑得花枝亂顫:‘第一次吧?’我被嗆得淚水直流答不上話,她走出櫃台把我推出了小店。”

“‘抽完再進來。’我聽見她的聲音。我在店外抽著那支煙,可惜不等進去,夢就已經醒了。”

“這兩個夢做得很詭異,我一直念念於懷。直到我遇見一個小孩,也就七八歲的模樣,具體影像很模糊。反倒是一直跟著他的姑娘影像深刻,那姑娘模樣可人,一身素衣,左手緊緊纏著布條,對那小孩很是尊敬,一口一個前輩。”

“那個小孩告訴我。時光的長河裏,未來在前,過去在後。當你站在這條河流外時,先遇見的是未來,然後是現在,最後才是過去。我這才明白,那兩個夢境也許是難得的奇遇。”

“從那以後,凡事我都看開了。盡力而為就好,未來早已發生,命運早已注定,強求不來的。”

“就拿你和秦秋水的姻緣來講,你們未來沒有走到一起,所以注定現在會分開,這就是緣分。”

周暦棩渾身一震,終於不再盯著夕陽。他看向了老者,因為看了太久的陽光,周暦棩的眼中花花綠綠,看不真切。周暦棩唇角微啟,卻沒有聲息。

“你也不用爭辯什麽,你和她的緣分已經盡了。你唯一該遺憾的是沒趁著緣分未盡時傾訴情思,等到緣分盡時連句關切的話都沒說過。我問你,如果一切能從來,你想做什麽?”

周暦棩沙啞著答道:“如果再有一次,至少我要讓她知道我愛她。”

“那好,想不想做一次交易?把你的靈魂交給我,我讓你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能不能改變未來?”

“未來早已發生,注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過去,至少讓過程更精彩。”

“好,我願意。”

老者憑空變出一把鐵劍,劍身如同法陣般深深淺淺的鑄滿凹槽。老者抓過周暦棩的手腕,空手一劃就將周暦棩劃出一道極深的口子。

周暦棩的血液澆灌進劍身,劍槽越滿周暦棩就覺得越虛弱。周暦棩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訓練場,一次次的極限訓練讓自己脫力,身體冰冷。但這一次,自己或許不能再依靠休息恢複過來了。

老者說:“你的血液很健康,過去我僅遇見過一個喜歡戴墨鏡的人能超過你。可惜啊!他隻聽了一個紅水晶的故事,就急衝衝的離開了。”

周暦棩已經失去了意識,無法再回答他了。

周暦棩恢複意識的時候一把短匕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緊接而來的是顆頭顱,聲音戲謔:“聽說你在調查廣場封屍的案子?”

周暦棩向著車內後視鏡撇去,淚流滿麵。

“啊!不是吧?警察還這麽膽小?我就嚇唬一下你的,別哭了行嗎?”秦秋水慌忙收起了匕首,頓時不知所措。

這一次,奮力去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