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逸失眠了,人躺在**,大腦卻格外的興奮沒有一點想睡的欲望,他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淩晨一點了,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起床穿了一件大衣,開著車去了陵園。

秋天的半夜,冷的蕭條,去陵園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兩邊的枯枝,伸著自己纖細的手,就這月光從樹根開始向著對麵伸展枝條,它們細瘦的影子隨著汽車的前行,一一掠過張承逸的臉,明明暗暗的晃動著,看不清張承逸眉目間的情緒。

車子停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張承逸下了車,攏了攏自己的衣領,他久久地站在風中,直到自己的臉被吹得沒了知覺,他才朝裏走了進去。

台階向上筆直地延伸著,陵園的燈是暖黃色的,一圈一圈鋪在地上,張承逸踩著一圈圈的光,以及樹影,朝著自己熟悉不過的方向走去,

那裏睡著是他年少的心動,是他朋友,是他的還不了的債。

張承逸像往常一樣直接坐在了地上,樣子不是很好看,但是張承逸習慣在紀黎麵前放下所謂的姿態。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衣袋,沒有摸到煙,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穿出來的外套是新的。

張承逸幹脆把手插到了衣袋裏,目光落到了那張照片上,照片上的男孩,麵目俊朗,笑得格外好看,眉眼宛如天上的明月,眼裏藏著揉碎的月光。

“紀黎啊。”張承逸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對不起,這段時間沒有來看你。”

少年自然不會回答他,依舊笑著。

“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到底是怎麽?我感覺我好像不是自己了。”

“自己好亂。”

“我甚至沒有想起你。”張承逸有些哽咽,“我怎麽可以那麽混賬,居然沒有想起你。我怎麽可以這樣。”

張承逸說到這裏,突然沒有了勇氣去直視那張照片,他收回視線,看向了墓碑邊一朵長在犄角旮旯的白花。

“其實這幾年我都沒有好好過,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行屍走肉,我很抱歉,一直在你麵前說自己過得多麽好,我撒謊了。其實我很清楚,自己過得有多爛。”

張承逸咽了咽喉嚨,緩解了一下自己哽咽的聲音:“我不停地尋找和你像的人,我企圖在他們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以此來緩解我對你的想念,然後我真的找到了一個人,明明樣貌上是那樣的不同,但是我卻感受到了你的存在,他真的和你很像,和你一樣溫柔,一樣體貼,尤其是初見時他在台上的模樣,像極了你。”

“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和你越來越不一樣了。可我……始終沒有和他斷掉,我好像習慣了家裏有人的感覺,每次回家,我隻要看到窗戶裏亮著一盞燈,我就會特別安心……”

張承逸說著說著突然沒了聲音,他呆滯地愣在原地,臉色煞白一片,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情不自禁地聊到了南清,是那種毫無預兆,很自然地聊到了他。

南清……

怎麽還是南清……

張承逸有些驚恐地看向紀黎,像是什麽東西突然破殼而出,止不住的東西從心髒處源源不斷地往外傾斜著,以至於隻有那麽一秒的對視,都讓張承逸愧疚地轉移了視線,仿佛再看照片上的人一眼,便是罪大惡極。

張承逸手腳發冷,趕忙攏緊了大衣,可那寒冷的感覺從四肢處開始蔓延,夜半的秋風無孔不入地鑽到了張承逸的身體裏。

他緩慢地撐起身子,站了起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再去看紀黎一眼,下台階的時候,他沒有站穩,腳步踉蹌地滑倒在地,那件新大衣被台階的邊緣,拉破出一個巨大的口子,張承逸呆呆地坐在地上,依舊是那暖黃色的路燈,隻是此時腳下的影子盛滿了那圈圈光暈,張承逸整個身子藏在裏麵,唯有頭頂毛絨的光,合著突然下起的秋雨,漂浮著。

張承逸異常絕望且痛苦地低下頭。

他終於在此刻,在紀黎麵前,他弄清楚了這段時間詭異的一切,也許甚至在更早以前,那個走向就開始變了。

他不得不承認,南清的重要性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切,可他不明白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明明……

是啊……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什麽時候背叛紀黎的。

張承逸拽緊了胸口處的衣料,如同拽緊了自己的心髒。

他以為自己會一直喜歡著紀黎,直到自己垂垂老矣,直到自己死亡,都不會變的,他一直都堅信著這一點。

可所有的東西,就在剛剛全部變了。

張承逸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背叛了紀黎,即便紀黎從來沒有對他表示出一點男女之情的喜歡,可他依舊守著這份愛而不得暗戀,自我懲罰。

是的,自我懲罰。

張承逸一直用著自虐式的方法,去喜歡著紀黎。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深愛的人已經死去,更來得痛苦的事嗎?

沒有了。

這是張承逸欠紀黎的。是他必須承受的苦。

他常常在想,如果那天自己沒有出去,紀黎可能就不會死,或者說,他應該再跑快一點,他不應該在逃跑的路上摔一跤,不應該在攔車的時候和車主說那麽多廢話,隻要他再快一點點,哪怕隻是一分鍾,紀黎也許會活著。

可如今……張承逸鬆了自己的手,名貴的大衣上留下一處難看的印子,猙獰得可怕。

可如今,他連這份虧欠都無法彌補了。

雨還在下,明明不大,卻像是一把刀子,把張承逸渾身上下紮得鮮血淋漓。

他坐了好久,才拖著自己的兩條腿,坐到了車裏。

他知道自己這個狀態實在不適合雨天開車,於是他隻是降下來了一點窗戶,靠在椅背上打算將就這麽一夜。他太累了,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太累了。

搞明白一切,已經用盡了張承逸所有的力氣。

說是將就,張承逸卻意外睡著了。

他夢到了紀黎。

張承逸夢到的紀黎,永遠都是少年的模樣,他穿著白襯衫在自家院裏了,雕刻著東西,襯衫上沾染著木屑,眉目垂著看不出神情。

“紀黎。”張承逸已經長成了一副男人的模樣,兩個人明明在同一個框架中,卻顯得的格格不入。

紀黎拿著小刀的手停了下來,抬頭望了過來,眉目柔和:“你怎麽來了?”

張承逸眼眶發酸,卻答不出話。

一直到紀黎把手裏的東西雕完,他才再次開口道:“張承逸,你是來和我說再見的嗎?”

張承逸眼眶裏的酸澀更加明顯了,他搖了搖頭。

紀黎笑了笑:“可是我想走了。”他說道。

“承逸你把自己囚禁在一處地方,不願意醒來。已經有人把你喊醒了不是嗎?”

張承逸手握緊了。

“如果當初的我要是知道,你活下來的代價,是這樣的,那還不如我活著。活著的人不應該一直困在過去,死去的人也不應該成為枷鎖,我不想當那個罪人。”

“承逸啊。”紀黎把手裏捏著的東西遞給了過去,“你要為自己活著。我想離開,但是前提是你願意放我走。”

張承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朵茉莉。

“承逸,不要把南清變成第二個困住你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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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子魚:

給張承逸一點看清自己的時間,他不可能馬上幡然醒悟的,渣男醒的太快反而太假了。追妻會有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