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梁奕查案（四）
前兩本賬目都沒有問題，梁奕又拿起最後一本，上麵有各個州縣的詳細分配，不過這裏麵的分配數量更加不平衡，多的可以有幾十萬，少的一共才三位數。
先說欽州，府裏撥的銀子加上各州縣的庫銀共計三十萬兩銀子，其中欽州城有十萬兩銀子，這畢竟是欽州最大的城池，人口也是最多的分配的自然多，長梁縣一千兩，合石縣五千兩，文安縣二萬兩，新店縣三萬四千兩，蘇灣縣、天光縣和太平三縣各三萬兩各計九萬兩，五根縣五萬兩，數目倒是沒有問題，不過其他問題還是很多的。
梁奕再次詢問道：“那你來說說為何五根縣有五萬兩銀子，長梁縣隻有一千兩銀子。”
“大人，您應該知道，各地的災情都是由縣衙上報的，然後根據縣裏上報的情況進行劃撥，五根縣受災百姓超過十萬人，因災而死的百姓多達四萬人，是所有縣死亡人數最多的，如果不加以遏製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本欽差聽說這長梁縣死亡的百姓同樣超過萬人，難道長梁的百姓性命都可以無視？”
官員搖搖頭道：“回大人話，下官隻是核對賬目和記錄的，至於為何要如此分配並不能做主，大人想要知道隻有去問問監察副使尚立尚大人，這事是他一直在負責。”
聞言梁奕放下賬目，看來想要從這裏入手沒機會，賬目所記錄的滴水不漏，沒有問題總不可能強行找個理由。
隨後又才說道：“好，那就由你帶路，本欽差去見見這位尚大人。”
尚立笑著將梁奕迎進去，後者沒有遲疑直接詢問道：“尚大人，今日前來多有打擾還請見諒，我是前來問問之前銀子分配給各州縣是如何根據的。”
他笑了笑：“想必欽差大人已經知道各州是如何分配的，而根據戶部之前的規定，將賑災銀撥給州衙後隻需要做後續的記錄即可，至於如何分配是各州自己的事情，下官無從得知。”
從進來的那一刻起梁奕就不指望能夠從他口中問出一些東西。
不過還是嚴厲道：“尚大人，你作為朝廷命官派來大梁府任職，而此事又是從頭到尾經過你手，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哪怕是州裏自己的分配，理由應該還是要有的吧，總不能上報的全部都信，不去進行一點兒查證，這是有失職的。”
尚立惶恐道：“欽差大人可不能隨意這樣說，下官對朝廷那是忠心耿耿，怎麽敢有半點遲疑，隻是下官年齡偏大，再有幾年就是七十歲，有時候記性不好，很多事情不由自主的便是忘記還望大人見諒。”
“那好，既然大人不知道，那就讓各地的州縣將收到的銀子數量如實上報，同時用於何處也要詳細說明，這一點想必尚大人不會為難吧。”
尚立笑了笑：“既然是欽差大人交代的，下官自然好好辦。”
梁奕不管他怎麽弄，說道：“十日之內本欽差要看到這些東西。”
“是。”
第七日的時候所有州縣的東西都送到了梁奕這裏，一一看完之後還是很驚訝的，最少的居然還不是長梁縣，還有兩個縣僅僅五百兩銀子，這點兒銀子不起任何作用。
最多的是澤州水磨縣的二十八萬兩銀子，和中州太白縣的二十萬兩銀子，兩者都占了三分之一作用，已經不單單是納捐多少的問題。
拿澤州的九十萬兩銀子而言，總不可能水磨縣就占了納捐了的一半，梁奕決定親自去這些地方查一查。
臨走前不忘吩咐吳蘭煜盯著大梁府的一舉一動。
五日後梁奕趕到水磨縣時給他的第一影響還是比較震驚的，單單看城的麵積估計要比西州還要大一點兒，來到縣衙發現衙門也差不多，從表麵的來看，這裏完全和西州有的一拚，不愧是大梁府第一縣。
知縣李峰和縣丞一行人站在衙門口等待梁奕的到來，隨後笑著上前將其迎進去。
剛到梁奕沒有急著查案，第二日離開衙門準備去水磨縣轉一轉，水磨縣上報的情況可是很少再有受災的百姓，這一點親眼看過便知曉。
看著農田的景象梁奕連連歎氣，在江陵時聽到的災情是從各地官員口中說出來的，沒有直觀的感受，此刻親自看過後一眼望去全是黃土，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栽種物，而如今大把的田地空著，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路過一個村莊，正值吃午飯的時候，梁奕想去農戶家中問問情況，找到距離最近的一家讓隨從上去敲門。
開門的時候是一個中年婦女，這一刻梁奕的腦海中突然湧現出當初在東園村的那一幕，那時候剛來什麽都不知道，加上衣衫襤褸還是有人招待了他，上次回去的時候看過一次，現在他們的日子過得都還好。
開口後她帶著濃厚的口音詢問道：“二位有什麽事嗎？”
梁奕今日出門隻帶了一名隨從，而且沒有穿官服，隨便穿了件便裝，怕的是穿官服會讓普通百姓趕到害怕。
梁奕笑著上前道：“我是做小生意的商販，不久前趕往水磨縣的途中不幸被土匪一搶而空，包括隨行的衣服和食物，這是我的隨從，我們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吃飯，想著討口水喝再買一些幹糧。”
言罷從懷中摸出十枚銅板遞上去繼續說道：“這是放在衣服夾層的銅板未被搶走，還請行個方便。”
梁奕模樣還是那般清秀，加上隨從的年齡並不大，兩人身上都沒有架子，中年婦女估計是那家的公子出來曆練，估計不是壞人，笑著讓開中間的門道：“真是可憐，既然如此那就進來吧。”
“多謝。”
進去後裏麵傳來一個雄厚的聲音道：“誰啊。”
聞言她趕緊進去解釋，之所以讓兩人進來是家中有男人的存在，不至於讓別人說閑話，很快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走出來，看著兩人笑道：“兩位小兄弟別站在外麵，天兒挺冷的，還是進屋再說。”
進屋後熱氣襲來果然舒服了許多，桌子上的飯菜很簡單，一小盤子青菜還有一盤自家弄得泡菜。
“兩位小兄弟不要嫌棄，我這就讓再做兩個菜來。”
梁奕連忙擺手道：“不必了，能給我二人一些粗茶淡飯即可。”看著樣子都知道日子不好過。
“小兄弟見笑，今年幹旱著實嚴重，這都是迫不得已的。”
“這位大哥，我聽說朝廷撥了銀子，另外還有各地的鄉紳納捐，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漢子喝了一口酒歎氣道：“有所不知啊，連續兩年的豐收本以為能夠持續幾年，沒想到今年便是遇到了，一開始家中還有存糧能夠堅持一陣子，時間一長存糧越來越少隻能省吃儉用，我兩個兒子不想添負擔都選擇出去找事做混口飯吃，是聽說前些日子朝廷撥了銀子，卻是一分錢都沒有見到，不僅是這個村子，方圓幾十裏的村子沒有一個收到銀子或者是糧食的，原本村子裏有三十戶人家一百來號人，現在就剩下十戶不到三十來人，其餘的要麽被餓死，要麽選擇出去混飯吃，總比留在村子裏等死的好。”
聽到這裏梁奕皺眉道：“我聽別人說一共給縣衙撥發了二十八萬兩銀子還有糧食，而水磨縣隻有二十五萬人，為何一兩銀子都沒分到。”
大漢一聽，神色緊張的說道：“小兄弟話可不能亂說，官府說的是一共十萬兩銀子，現在就到了三萬兩，因為我們這裏太偏遠所以還要等上一些時日才分得到，在這裏說說就罷可千萬不要出去隨便說。”
“可要是銀子和糧食一直發不下來，你們又該怎麽辦。”
“不會的，朝廷不會不管我們的，縣令大人說的最多半月時間應該沒有問題，接下來的時間勒緊褲腰帶堅持個半月是沒有問題的。”大漢的笑容中充滿了尷尬，語氣也是那麽的不確定，這麽說是給自己希望和給官府信心而已。
這頓飯梁奕不知道是如何下咽的，不是吃不進去而是聽到這些問題沒有食欲。
吃過飯後他起身道：“這位大哥，我們二人還有繼續趕路就不留著打擾。”
“好，我送送你們。”
一直送到門口，大漢指著遠處說道：“你是第一次來這裏，人生地不熟才會被搶，等會兒順著我指的方向，哪裏是官道，不會有土匪前去搶劫，是安全的。”
告別後大漢回到房屋，這時候才發現剛才的桌子上多了東西，大漢拿起東西就衝了出去，望著離去的方向已經沒了人影，隻留下拿著十兩銀子站在門口發呆的大漢。
離開大漢家梁奕又去了其他的村子，情況大致和這裏一樣，根本沒有收到任何糧食和銀子，而且他們得到的消息都是官府最多拿出十萬兩銀子，隻是有的到了三萬兩，有的到了五萬兩而已，總之聽著有銀子還沒有人拿到手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