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錐心之殤
顧汐語毫無血色的臉上，眼神直勾勾的，她放開雲洛軒的衣袖，向蘇夏錦走去，她的嘴巴還在張合著，說著同樣的三個字。
但顯然，她的神思已經不在此處，甚至，她隻是無意識地說著同樣的三個字。
她離蘇夏錦隻有三步遠，可她身子實在抖得厲害，這三步遠，她走得極慢，甚至搖搖欲倒，她站在蘇夏錦麵前，盯著她的眼睛，還是說著那三個字。
雲洛軒在她身上焦急而擔憂地道：“汐語？汐語你怎麽了？汐語……”
可是她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感受不到，她心中隻有一個強烈的願意，她要去看看，看看歐陽宇淩沉入河底的地方。
蘇夏錦在她這樣的神色之中也有些退縮了，但是轉念一想，宇淩為了她連命也沒有了，又怎麽能讓他最後在哪裏沉入河底都不讓她知道？
他可以為她死也無聲無息。
她卻不能看著他為她死了也無聲無息。
她道：“好，我帶你去！”
雲洛軒急道：“蘇姑娘，你……”
蘇姑娘，她還是他眼裏的蘇姑娘，蘇夏錦唇角掠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轉過頭，一言不發地向外走。
顧汐語明明雙腿抖得厲害，臉上血色盡失，走路搖搖晃晃，卻跟著蘇夏錦的腳步，一無反顧地離開。
雲洛軒看著顧汐語的樣子，心中充滿了擔心，卻無計可施，他絕不放心讓顧汐語就這麽去，所以他想也沒想，便跟上來，伸手去攙扶她。
顧汐語卻輕輕地推開他的手，聲音啞到幾乎無聲，卻堅定得不容拒絕：“不，我自己走！”
蘇夏錦走得很快，她是會武功的，加上心中又有一股鬱結，不想看著後麵雲洛軒對顧汐語怎麽樣的溫柔體貼，所以越走越快。
顧汐語跟在後麵，越走越吃力，可她卻像沒有感覺一般，隻是機械地往前走。
雲洛軒擔心地看著顧汐語。她不願意要他幫忙，他不想違拗她的意，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能感覺到顧汐語的心中鋪天蓋地般的悲痛，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一個在前麵帶路，兩個人在後麵跟著，雖然此地離合歡河還有一段距離，但在三個人的默然無聲之中，竟然很快就到了。
翻騰的合歡河水向下流奔湧，站在那片河灘，蘇夏錦悲從中來，想到那天，宇淩就是從這裏下去，然後再也沒有上來，想到宇淩那堅毅的容顏，決然而一無返顧的尋找，隻為了找到習語的屍體，可是現在，習語卻好生生地站在這裏，宇淩呢？他又被河水卷入了哪裏？
她的眼淚奔湧而下，看著那片河水泣不成聲。
她指著那片河麵，回過頭衝著顧汐語道：“你不是要知道他是從哪裏下河的嗎？他就是從這裏下去之後再也沒有上來。”
顧汐語臉色蒼白地看著那片河水，隻覺得整個的五髒六腑全都攪在一起，疼得她無法呼吸，她就那麽呆呆地看著，就那麽默默地承受著撕心裂肺般的痛，她的眼前浮現著歐陽宇淩的臉，笑得光風霽月，充滿了寵溺和深情的愛意……
她想起他第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搖著一把折扇，笑得狡黠而燦爛，沒有因為她的醜而嫌棄，因為貼近她的臉，而沾了一嘴的胭脂的樣子；
她想起他突然出現在破廟之中，將那些危及她生命的黑衣人全部殺光，卻害怕血腥嚇到她，而去捂她眼睛的情景；
她想起他把她從死亡境地救回來，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像擁著失而複得的珍寶的情景；
她想起他痞痞地壞壞地笑著，吻了她，說要給她打上自己的標記的情景；
她想起他帶著她在夜風之中飛躍，在淩煙塔頂看煙花的情景……
往事曆曆在目，可是他在哪裏？
那個無數次救她，幫她寵她嗬護她，說要和她成親的人，在哪裏？
難道就在這滔滔的河水之底？在這奔湧的水流之中？
宇淩，明知道鬼醫島這麽凶險，你為什麽要來？你不是來阻止我的，你是來保護我的，是嗎？
可是，你卻誤以為我死了，不知道我被人所救。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應該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一個人真的沉到了河裏，還是這麽凶險的河，為什麽還要去尋找？去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這個人明明很聰明，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她知道歐陽宇淩為什麽做出這樣的傻事，這個傻子，她知道他是真的對她好，可是，她竟不知道，他會對她好到忘記了自己。
她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每吸一口氣，都如千萬把鋼刀在心口戳刺，每呼出一口氣，都如千萬根利刺在心中紮落。
她的眼前隻有這片河水，河麵上，是歐陽宇淩虛渺的身影。
她沒有流淚，好像所有的淚水都變成了血，在往肚子裏吞咽，她沒有哭，沒有喊，甚至沒有動。
她覺得她的世界已經是一片灰暗。
她不是不知道歐陽宇淩早已經不知不覺地走進了她的心中，但是，她卻不知道，那不是走進了她的心中，而是融進了她的生命，和她的呼吸，她的血液同在。
所以，知道歐陽宇淩就在這裏沉入河底，她的心，也一樣的沉入了河底。
她眼前一片灰濛濛的，好像什麽也看不見。但是，她卻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她要離開河邊，離得越遠越好。
但是她才一動，便絆到了河岸邊的一塊石頭，摔倒在地上。
她恍如未覺，爬了起來，繼續走。
看見她這樣的反應，蘇夏錦本來已經漸漸平息的心情又因此而憤怒了。
宇淩為她而死，她竟一滴淚也沒有流，不但沒有流，甚至連多憑吊他一會兒也不願意，她就這麽急著逃離這裏嗎？
她以為她見證過人間最真摯的一段深情，那段日子，因為宇淩的深情，她甚至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顧地陪著他尋找他心中至愛。但是習語的逃離，卻讓她心中無比憤懣，無比義憤，無比惱怒。
她不禁為宇淩更加不平起來，厲聲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