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高處不勝寒
雲玦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才道：“此事得從五十年前說起，嗯，你看過《青陽醫錄》，白立的話想必還有印象？”
顧汐語點了點頭。
雲玦道：“白立盜書，那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從小醉心醫術，十五歲時誤入一個山窟之中，得到一位前輩高人的指點，不但醫術精進，學得一身好武功，奇門陣法，禁製之術也頗有心得。五年後藝成出江湖，憑借這些，闖出小小薄名，人稱醫尊。”
顧汐語哪怕是在極度震驚之中，仍是撇嘴，醫尊這個名號，是小小薄名嗎？
雲玦道：“白立不算我的徒弟，他是我的藥僮，我指點過他醫術，他一直叫我師父，我對這些原本不在意，加之他手腳勤快，人又有些小聰明，便一直留在身邊。”
“隨著年齡漸長，我越發覺得江湖沒有什麽意思，便萌生了尋找一個地方，潛心醫術的想法。那時候，我已經在江湖闖蕩五年了。我尋找的地方原本也極為清靜，除了白立，身邊沒有別人，除了研究醫術，我更不作他想。但是有一天，方灼陽突然來訪。”
“這方灼陽是拿著一個古方來的，來時，我正好研究到一個不解之處，見他於醫道有些認識，便拿出來與他討論，他所展現出來的醫道造詣，雖差我良多，但他於醫道的領悟力和天份，卻讓我大是欣賞，加之與我性格相投，我便將他引為知己，當成生平好友，並把一身醫術傾囊相授。”
“後來，他在江湖，便得到醫王的稱號。那本《青陽醫錄》便是我在傳授方灼陽醫術過程之中記錄的一些經驗。不過，才著好，便被白立盜走。好在這也不影響我們的心情，唯一擔心的隻是裏麵有幾個不太成熟的丹方，唯恐有人用了，傷人性命。”
雲玦說到這裏時，臉色有一絲凝滯，也許是想到當初與方灼陽研究醫術時的暢快。
醫之一道，亦如武功，同樣的高處不勝寒，突然出現一個醫術天份極高的人，能一起研究，一起精進，那絕對是人生一大快事。顧汐語能理解這種感情。
雲玦唇邊掠過一絲苦笑，一絲自嘲，繼續道：“我與方灼陽約定，一年見麵一次，就這一年的心得和研究成果交流討論。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我的隱居之地漸漸被人發現，求醫問藥者時有到來，清靜之地不再清靜，我不厭其煩，便和方灼陽一起離開，另尋佳地。”
“所以就找到這兒了？”顧汐語忍不住問。這個地方的確是好地方，但是她更多不解：“你既然會禁製和陣法，當時在你住的地方設置一個，也沒有人能找到你，何必費這事呢？”
雲玦笑了笑，道：“你說的不錯，隻不過禁製之術，師父當初告誡，能不用時便不要輕易動用，因為每設置一次，都需要我以自身壽命為代價。陣法雖然不會這樣，但設置之時也是要耗費精力時間，而且，我當時是真的沒有想到。”
“我找到醫島，發現這兒地方夠大，而且氣候適宜，便在這裏住下了，後來，又送信給方灼陽。他一到島上，頓時大為驚喜，說這簡直是天賜的一個好地方。我們都不想頂著過去的尊榮再過那種被打擾的日子，因此，我們都改名換姓，在這裏隱居。”
“在這兒，我們培植藥草，把原本一片普通的地方改變成為現在這樣，藥材遍地，屋宇連綿。我們時常出島回到陸地，或帶回辛苦采到的藥材回來培植。一次采藥途中，我遇見了我這一生鍾愛的女子，便將她帶上島來。我們有了一個家。”
“但是，我的妻子是島外之人，過不慣這樣孤寂的生活，我研究醫術的時候，更是常常把自己關在屋中十天半月不露麵。她過得並不開心，一****瘦下去。尤其是我的兒子出生之時，她因為平時心情鬱結，難產，幾乎死去，更是對我生了怨恨，而我卻不自知。”
“那時候，島外是沒有禁製和陣法的，島上也沒有這麽多人。甚至還有些人闖入島上。有一次，有人被仇家追殺，被水流衝到這兒，我救了他們。他們便在島上定居了，後來，陸續又有一些人來島上定居。為了不讓他們影響到我們的清靜，所以島上有了北山別院，南山別院，西山別院的劃分。”
“島上人漸多，我的妻子有了去處，已經不再那麽孤寂，我也放心全力地研究醫術。我和方灼陽……不對，應該是東方慕卿，仍像之前一樣，一年見一次，每次各有斬獲。”
“有一天……有一天……”雲玦陷在自己的思緒裏，說到這個有一天時，卻好像卡殼了一般，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表情變得有些猙獰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有一天，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求醫求到醫島來了，我見他傷重毒發，中的毒，竟是連我都覺得意外的毒藥，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能解。這激起我的興趣，我救起了他，把他帶到家裏，好生為他診治。花一個月，治好他的傷和毒，我便繼續研究我的醫術。三個月後，他傷勢全好……”
雲玦痛苦地道：“他離島了，帶走了我的妻子和兒子。”
顧汐語聽到這裏不禁一怔，他救了那人，那人拐走了他的妻子和兒子，果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雲玦臉容有些扭曲，似乎有悲傷，有憤怒，有痛苦，有無奈，有不甘，有心灰，緩聲道：“我自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放下手中的事，離島尋他們。我發誓，我要殺了那個狼心狗肺的畜生，一雪我有眼無珠，救了個白眼狼之恥。但是，當我找到他們時，我的妻子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雲玦一口將杯中的茶喝光，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吞了下去，隨著茶水入腹，竟發出咕的一聲。顧汐語沒有出聲，這時候她說什麽都不合適，她隻是在分辨，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玄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