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死,要見屍

他衝口而出的話,顯然是出自內心最真實的感覺,他竟真想隨著習語,一起死去?

這一刻,蘇夏錦心中竟升起一份對那個小姑娘的豔羨來,得男子深情如此,此生不枉了。那小姑娘何其幸運,竟然能擁有這樣一份深情?

可是那小姑娘又何其不幸,這樣一份深情,她卻已經魂歸天外,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救回來的人就這麽死了吧?她跟著來的目的,也不是來看他送死的。蘇夏錦道:“不錯,心中之人已死,是生是死,又有什麽區別?”

歐陽宇淩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此時,他心中就是這麽想的。

他已經盡力加快腳步,要是身體大好時,提起內力,這樣的距離,也不過是幾息的工夫就到了。

但是現在,他明明已經很用力,走了很久,卻仍然還沒到岸邊。

蘇夏錦道:“習語那個小姑娘,我也見過,她的確是個難得的女子,值得你如此深情為她。但是,你不是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

歐陽宇淩麵無表情,連眼珠子也沒有動一下地道:“我說過。”

蘇夏錦諄諄善誘地道:“趙啟越隻說過看見她沉進湖底,可她並不一定就是死了。你就算要隨她而去,也應該先找找。找到了她的屍體,才能確定她死了,到時候你再去死,我也不攔你。可是,若是你以為她死了,跳進了合歡河,而她卻又沒死,你豈不是白死了?”

歐陽宇淩的眼珠終於動了一下,頗有些間或一輪的感覺,他轉頭看向蘇夏錦:“你說,她沒死?”

蘇夏錦看到他眼中突然燃起的希冀,像暗夜天空的一彎月,皎潔,明亮,耀眼,麵對那樣的眼神,她突然覺得自己詞窮了,這一刻,她倒是無比希望,習語真的沒有死。

這樣深情的眼神,這樣希望的眼神,這樣迫切的希冀……

可是,她不是習語,她更知道,合歡河是個什麽樣可怕的存在。

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那麽底氣不足,道:“至少,現在沒有誰見到她的屍體,是不是?除非見到她的屍體,才能說她死了,對不對?”

合歡河底的漩渦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直接把人卷進河底,連頭發絲也不會浮起一根,也許習語那個小姑娘就是那麽被直接卷走了。

蘇夏錦心中覺得習語活著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但是,她不能讓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歐陽宇淩再一次被那漩渦卷走,沒有看到屍體,倒成了最好的理由。

歐陽宇淩眼裏光芒大盛,剛才的死寂也變得生動起來,他道:“你說的對,也許小汐汐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王尚書家荷花池連接的是活水,直通護城河,她在水底近一個時辰,不是也沒有死?

這世上是有奇跡的,就像當初,誰都以為顧家千金以死,他的小汐汐卻從荷花池裏自己爬上來了一樣。

他一定要找到小汐汐。

在沒找到她之前,他怎麽能死?若是小汐汐真的平安無事,而他卻死了,以後誰來保護小汐汐?誰來代替他愛她。

不,小汐汐隻能是他歐陽宇淩的,誰也不能代替他,誰也不能。

終於來到了河邊,蘇夏錦道:“咱們是尋人,所以,你不能下水!”

“不下水怎麽找人?”

蘇夏錦耐心地道:“這河水環島而流,咱們沿河尋找就是了。或者坐船去找。”

若是幸運,屍體沒有被漩渦卷進湖底,那必然會被風浪衝到岸邊,沿河尋找的確是夠了。

歐陽宇淩絲毫沒有注意到蘇夏錦這麽說的意思,是顧汐語已經完全沒有活著的希望。也是,都已經過去了快半個月,人掉進河裏,半個多月連蹤跡都沒有,更沒有進入下一輪的試練,還能有多少活著的機會呢?

他看了一眼那河流,又看了看蘇夏錦,再看一看今天的風向,風正是往這邊吹的,他便開始沿河尋找。

那兒坡勢高低不平,有些地方平坦,有些地方卻是山石嶙峋,還有些地方十分危險,連落腳的地兒也沒有,有些地方根本沒有路……

歐陽宇淩全然不顧,他眼睛盯著河水,一步一步,執著地,認真地尋找。

蘇夏錦跟在她的身後。

她身姿飄飄,腳步輕捷,在全無內力的歐陽宇淩身後,卻要比他輕鬆多了。

歐陽宇淩走了一會兒,便汗流浹背,他卻連停留一會兒也不,更不顧自己滿頭滿臉的汗水和灰塵。

蘇夏錦看著那依然挺得筆直,絲毫不見疲累的背影,心中卻是一陣陣的震動。

按她對他身體狀況的了解,她以為他最多能支持半個時辰,可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

此時,已經兩個時辰,她身負武功,也覺得有些吃力起來,而他身體未愈,極度虛弱的情況下,此時仍然沒有絲毫放棄的打算。

蘇夏錦看著左手邊奔騰的河水,她既希望河水能把習語的屍體衝上來,這樣,歐陽宇淩便不用再這樣不要命地尋找了。

可她又希望最好是找不到。

如果宇淩找到習語的屍體,他一定在傷心欲絕之下隨她而去。

隻有找不到,才有希望,才能支撐著他繼續找下去。

天意弄人啊,明明是有情人,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折磨?蘇夏錦心中對習語突然生出一些不滿來,有這麽一個深情的男子在側,她是哪根筋不對,竟然要到醫島上來?

在島外的天地裏,好好的珍惜眼前人不好嗎?

太多的人自以為醫術高明,便目空一切,做出一些自大自負其實毫無意義的事,舍近求遠,得不償失。

現在真是害己又害人。

她更擔心宇淩的身體,堅持了這麽久,他分明已經搖搖欲墜了。她一再地勸他休息一下再找,可他搖一搖頭,一句話不說,便繼續埋頭尋找。

這是怎樣的深情才能這麽忘我?

這是怎樣的執著才能超出身體本能讓他這病弱之體能堅持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