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我不相信
顧汐語道：“婆婆，今天我娘的精神怎麽樣？”
雷婆婆笑道：“自從小小姐來後，大小姐的精神就好很多了，今天都出院子曬了一回太陽，是我擔心風太大，天氣又冷，勸了好一會兒，才勸她回屋裏歇著的。”
顧汐語笑道：“辛苦婆婆了！”
雷婆婆忙道：“小小姐可折殺老婆子了。”
顧汐語走進董靜萍的屋裏去，董靜萍還沒睡，她居然鋪開了一桌宣紙，在寫字。
屋子裏的地龍燒得暖烘烘的，但她身子虛，仍然穿著厚厚的錦襖。
顧汐語輕輕地走進去，見董靜萍在抄佛經。似乎是母女連心，盡管顧汐語把腳步放得輕不可聞，董靜萍卻回過頭來，看見她，立刻放下了筆，一臉溫暖笑意：“汐兒！”
顧汐語走近去，笑道：“娘今天精神不錯！”
董靜萍笑道：“嗯，這陣的精神是越來越好了，想必是你開給我的藥起了作用。”
顧汐語心中明白，她開的所有的藥，都是治標不治本的，董靜萍現在的身體情況十分複雜。成靈護心丹原本是濟世良藥，效果十分顯著，但是，她所中的毒又實在太過霸道。
在兩者相撞的情形下，萬靈護心丹如它的名字一樣，極為穩固地護住了董靜萍的心脈，然而，別的地方，它便護不到了。
而那霸道的毒卻以地方包圍中-央般的狀態，十幾年來一直在侵吞蠶食著董靜萍的身體機能，甚至已經浸入骨髓，也是相當頑固。
如果用藥解毒，會被萬靈護心丹的藥性給抵消。是啊，有良藥在前，其他的藥如果勝不了這種藥，便達不到效果。
可如果不解毒，萬靈護心丹又僅僅隻能護到心脈，別的身體機能一旦壞死，於董靜萍一樣是滅頂之災。
這是一個難解的局麵，以顧汐語的醫術，如果當初董靜萍在中毒之初，沒有服用任何藥物的時候，顧汐語也可能把她救下來。
可是，現在，因為她服了萬靈護心丹，反倒讓她沒辦法著手了。
顧汐語的銀針疏導，藥食溫補，各種手段，便隻是治標。她所能做的，隻有延緩，隻有疏導，不能根除。她也明白，這才是她一直心中著急的原因。
董靜萍看著她，突然道：“汐兒，你有心事？”
顧汐語進來一直臉上含笑，但沒想到還是被娘親一眼看穿了，她搖頭笑道：“一點小事，沒什麽，娘不必擔心。娘，你現在提起筆來，感覺怎麽樣？”
董靜萍輕聲道：“之前我連筆也提不起，這幾天，不但可以提起筆來，甚至還能寫一些字。你看！”她讓開一步，讓顧汐語走到桌前。
顧汐語看著桌上的字，那些字雖然仍有些後繼無力，但是，字跡絹秀工整，卻已經透出董靜萍當年的功底來。
顧汐語讚道：“娘，你的字寫的真好看！”
這倒不是顧汐語故意哄娘親開心，董靜萍當年在京城裏也是琴棋詩書畫精通的大家閨秀，她的一手簪花小楷，字跡靈秀，結構嚴謹，斂放自如。
哪怕現在身體虛弱，後繼無力，但是這字，仍是十分端秀漂亮，有一股秀中有弱，弱中透骨，骨中含勁，剛柔相濟的意蘊在其中。
顧汐語從來開藥方都是用毛筆，顏筋柳骨都臨摹過，本身功底就不弱，對於別人字的好壞，自然一入眼便可見了。
董靜萍隻是笑了笑，道：“年少時候，我倒是花了不少精神在這些詩書畫上，但是現在回想，反倒覺得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追逐這些，卻放棄了一些更有意義的事。以至於臥病之後，什麽都做不成了，全都成了遺憾。”
“娘，你有什麽遺憾？”
董靜萍伸出手來摸了摸顧汐語的發心，她的身體還很瘦，所以那雙手，也是白瘦得好像能看見上麵的每一道血管。
顧汐語靜靜地享受著她輕撫的溫情，如果不是病疼折磨，董靜萍現在也不過三十二歲，卻有十多年時間在病榻之上。
她是不幸的，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裏，一直遭受病疼折磨，沒有出過門，外麵的美好，一樣也不能看到，不能感受。
可她又是幸運的，她有疼愛她的哥哥，用萬貫家財，用無比的耐心和無比的堅持，強行延續著她的生命，才有今天的母女天倫的溫情。
董靜萍溫和地微笑道：“本來是有些遺憾的，不過，現在汐兒你天天陪著我，那些遺憾，又算得了什麽？”
顧汐語展顏一笑，這話她能夠理解，就像她自己，在陪伴娘親的時候，心中那份溫暖和安定，那份安心和喜悅，也讓她覺得，她之前的經曆再不堪，再難忍，都不值什麽。
董靜萍拉著顧汐語坐下，顧汐語這才發現，桌麵上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爐，爐上一個小小的壺，壺裏的水正冒著熱氣，已經燒開了。
董靜萍拿了杯子，為顧汐語倒了一杯熱茶，這麽冷的天裏，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裏，真是身心一起暖了。
她慈愛地看著她，溫聲道：“汐兒，遇到什麽事了？你雖然在笑，可你眉宇間的難過還是消散不了？”
顧汐語的手僵了一下，幾乎將那杯熱水撥在手上。
她放下水杯，抬眼看著董靜萍鼓勵的眼神，輕輕地道：“娘，今天出去，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我有一個朋友，被人算計，於半個月前遇難了！”
董靜萍沒料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事，她走近來，輕輕地抱住顧汐語的肩，安慰似拍了兩拍，道：“人生無常，汐兒，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顧汐語苦笑一聲，道：“娘，我心裏好痛啊！我並不愛他，為什麽我的心卻好像要碎掉了一樣呢？”
董靜萍看著有些失神的顧汐語，輕輕地道：“汐兒，你不是不愛他，你隻是不夠愛他，因為你還小啊。現在，他已經遭遇不幸，他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難過。”
顧汐語茫然地抬起眼來，看著虛空的方向，喃喃道：“可是我不相信他會這麽輕易的死了，娘！我會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