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黑水
顧汐語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慢慢地往外拔出長針。
這同樣是一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董靜萍剛剛停止的冷汗又開始往外冒，洶湧得好像泉水一般，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顧汐語是醫者，她能想像這時候董靜萍在承受什麽，她多希望自己能代娘來承受，讓這些痛苦都加在她身上吧，或者讓她減壽十年，她也願意。
可是身體的痛苦無法替代。
顧汐語心中對那個給娘下毒的人充滿了痛恨，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恨一個人，這是何等殘忍何等毒辣的人啊，她發誓，她一定要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是顧柏楊？
還是顧府裏的別人？
她會知道的，她會回到顧府的，她會替娘一筆一筆討回來的。
這十幾年裏，娘不見天日，****被痛苦折磨，****被劇毒侵蝕，她要叫那個人生不如死。
第二遍針的時候，董靜萍終於痛暈過去了。
顧汐語將針拔出來後，卻不得不把她弄醒，再次行針。
第三遍針，董靜萍暈過去幾次，每次暈倒，便是一次中斷，顧汐語不得不一次次把她弄醒，讓她更清楚地承受那份痛。
顧汐語覺得自己簡直是劊子手，她恨自己醫術不精，為什麽不能有更好的辦法為娘治病呢？這種治法，幾乎是一次次地淩遲著娘的身體，讓她一次次承受挖骨剜肉般的痛。
而她，竟不許娘暈去，每次暈去可以讓娘的痛苦暫時得到緩解，因為暈了，痛感也不那麽明晰了，可是，她卻必須把娘弄醒，讓她在整個過程中，都在承受身體上的痛楚。
到後來，顧汐語的淚水止不住地流，她哽咽道：“娘，你再忍忍，馬上就好，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她喃喃的聲音卻連一點底氣也沒有，因為她知道，這個馬上到來的過程，實在太痛了。
董靜萍一直承受著，一直忍著，到後來，連她也承受不住了，她看著顧汐語的眼神中滿透著悲哀和絕望，她不想離開女兒，可是，她卻無可奈何。
第三遍的長針是從董靜萍的肩頭刺進去的，這次不是順著血液，而是從肩頭的肩胛骨裏直透進去，進入了骨髓之中。
顧汐語最初練習用長針的時候，爺爺遞給她一塊青磚，告訴她什麽時候可以把銀針撚進青磚一尺，什麽時候可以學習長針的使用，光這一步，她就練了整整四年。
用四年的時間，把長針撚進青磚之中。
所以，現在，長針雖然隔著皮肉，她可以輕易地撚進董靜萍的骨頭之中。當然，過程無比的痛苦。
長針拔出時，針身上微黑。
這毒，果然在骨髓裏生了根了。
董靜萍哇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塊來，又一次暈了過去。這時候，門輕輕地開了，那個婆婆在門外問道：“丫頭，水燒好了，什麽時候要？”
顧汐語抹了一把汗，道：“現在吧！”
婆婆看了一眼床上的董靜萍，什麽也沒有說便出去了，沒過一分鍾，她就拎來一個大桶，接著，又拎來兩桶水，把水倒進桶裏去。
顧汐語看著婆婆的眼神中透著感激，婆婆一定早就燒好了水，但是之前她在行針，婆婆便一直在外麵等，隻等她結束了，才進來詢問。
看婆婆腳步輕捷，一桶水提著毫不費力，她便知道婆婆也是練家子，雖然未必有多高強的武功，但是應付三五個壯漢也不成問題。
從這點看，兩個舅舅對娘也是煞費苦心。
顧汐語想把娘扶進浴桶裏去，婆婆歎了口氣，走過來，把董靜萍抱起，輕輕地放進桶裏。顧汐語道：“謝謝婆婆。”
那婆婆看了她一眼，道：“小丫頭還不錯，你要是能救你娘，我老婆子也感激你！”
顧汐語道：“婆婆，謝謝你對我娘的照顧。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救她的。”
那婆婆淡淡地道：“我去燒水。”那是因為，她根本不相信顧汐語能救活董靜萍，因為已經不止一個大夫說過，董靜萍最多還能活兩個月。
而那些下這個定論的，都是醫術高明的名醫。
顧汐語也沒攔她，因為她的確還需要水，董靜萍今晚至少要洗三次澡。
讓董靜萍躺在水中，隻留頭部在外，顧汐語再次拿出了她的長針。
現在，還有關鍵的一針，不過，她不需要把娘弄醒了。長針從董靜萍的左胸刺入，慢慢地撚，一點一點地撚進去，然後，便能看見董靜萍身體放鬆了很多，似乎全身的毛孔都開始舒張了一般。
等到長針進去一尺左右時，似乎肉眼能見到浴桶裏清清的水裏慢慢浸入一些黑色。
等到長針進去一尺三的時候，那些黑色更加明顯了，那分明是從董靜萍的身體裏浸出來的，隨著黑色的物質進入水中，董靜萍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等那桶水再也看不到底，變成像被黑墨水浸染過一般時，顧汐語便將董靜萍扶了起來，用幹布把她的身體擦幹。
這時候，婆婆燒的第二次水也剛好送到了，顧汐語請婆婆幫忙把浴桶裏的水倒出去。
那婆婆一看浴桶裏全是黑色，臉色比桶裏的水還要黑。這是怎麽回事？她明明每天給大小姐擦一次身子，三天服侍大小姐洗一次澡，大小姐身上怎麽會這麽髒呢？
似乎看出那婆婆心裏的疑惑，顧汐語輕聲解釋道：“我娘中毒極深，這些水，是從我娘身體裏釋放的毒水。”
之前，因為疼痛，董靜萍身體裏的汗水差不多都流幹了，這時候放進浴桶中，再用長針逼出的，便直接是毒水了。
那婆婆瞪大眼睛，毒水？把一個浴桶裏的水都染成黑色，這得是多毒的毒水啊。
一個人身體裏釋放了這麽多的毒，那應該不會再有毒了吧？她頓時臉現喜色，看著顧汐語，驚喜地道：“這麽說，大小姐有救了？”
顧汐語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比誰都希望娘能有救，可是，她無能為力。
那婆婆不悅道：“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