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這是誰
顧汐語滿頭霧水，難道董翰宇帶她來不是來見這個婆婆的嗎？
可是這個婆婆自己回去睡覺了。
董翰宇道：“進去吧！”
顧汐語遲疑了一下，走了進去。
這間正屋有七十多個平方，用一道八折的屏風隔成裏麵外兩進，裏麵擺設十分考究，桌椅花瓶，無不精致。
屏風後隔出的一個空間也足有四十平米，外間的燭火很亮，裏麵卻很暗，依稀可見最裏麵是一張床，床幃低垂，床上被子微微隆起，躺著一個人。
難道董翰宇要帶她見的，其實是這個人？
可是這個人都睡了，深更半夜的，把人從床上叫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麽禮貌的事情。
就在顧汐語不明所以的時候，就聽見一個聲音幽弱無力地道：“大哥，你又帶了大夫來了嗎？我這病是好不了的了，你不用再請大夫啦！”
這個聲音無比的弱，好像隨時一口氣接不下來，下一刻就會死亡，但是，卻也無比的安靜幽雅，哪怕是弱到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完這句話，給人的感覺，卻也隻有一份對待死亡的平靜和安然。
董翰宇把邊上的燭點亮，又把手中的燭台放下，顫聲道：“你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隨著這一聲，床上的人似乎動了一動，但很快便有一個自嘲的笑聲傳來：“我這個樣子，還見誰呢？”
董翰宇聲音發顫，似乎連眼眶也有些濕潤，激動地低聲道：“是汐語啊，我把汐語帶來了！”
床上的人猛地一動，接著，卻是置疑而不信的聲音：“大哥，我知道你一直想哄我開心，可是你忘記了？六年前，你不是已經告訴過我，汐語已經死了嗎？我想，過不了幾個月，我也會去見她了！”
“不是，是真的汐語，大哥以前騙了你。汐語沒有死，她真的沒有死啊！”董翰宇幾乎是叫了出來：“大哥錯了，大哥以前聽了京城的傳言，怕你傷心，隻好騙你說她已經死了。”
聽到這裏的顧汐語已經呆了，如中雷擊一般，隻覺得整個的身體都木了，整顆的心都不會跳動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似乎有一種念頭呼之欲出。
她明白，這是她腦子裏殘留的原身的信念還在，她借用這具身體之後，已經與原身的思想和信念合二為一，但此時，這份信念十分的強烈，幾乎要蓋過她的。
那是一種本能，一種天性的本能，一種血融於水的天性本能。
她的心充滿了悲愴，驚喜，難以置信。
而床上的那人，也是一怔，接著，她竟猛地坐了起來，就著燭台的亮光，顧汐語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顧汐語。
初見一眼，顧汐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麵前這個人，枯瘦如柴，頭發花白，看起來有四十多歲，但一雙眼睛卻是清亮如水的，此時，這雙眼睛裏盛滿了激動，惘然，疑惑，震動，驚喜，狂喜……
她顫聲道：“汐兒……”說著，便抖索著伸出手來，似乎想擁抱，又似乎是想摸一摸顧汐語的臉。
董翰宇看著呆了的顧汐語，輕聲道：“這是你娘！”
娘？董靜萍？
董靜萍不是已經死了嗎？
顧汐語看看這一切，看看床上枯瘦不似人形的女子，茫然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震驚，是難以置信的震驚，更是猝不及防的震驚。
董靜萍的雙手已經堪堪地靠近了顧汐語，似乎就要將她抱住時，突然好像燙著了一般，猛地縮了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本來激動而狂喜的表情瞬間就被一種害怕和慌亂淹沒了。
她突然退後，再退，然後把自己整個地埋進了被子裏，無措而慌亂地道：“大哥，我，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肯定嚇著汐兒了，你告訴她，其實……其實我是她姨，我不是她娘，不是，快，你快帶她走，快，她看見我，會……會做噩夢的……”
顧汐語的心好像有什麽梗住了一般，董靜萍剛開始的狂喜和激動，那種轟然漫過來的鋪天蓋地的屬於母愛的感覺，已經將她攫住，讓她的心中溫暖泛濫，從沒有體會過的屬於母親的愛，竟然這樣的濃烈，這樣的溫馨，這樣的讓人沉迷；
可董靜萍接下來的動作和說的那番話，卻讓她無比的心酸，無比的難受，無比的悲涼，她能想像，當董靜萍知道她來了時，那是怎樣的喜悅，以至於她的第一反應隻是把顧汐語抱在懷裏，可是，她猛想到自己的樣子，卻怕嚇著了她，竟叫董翰宇說她不是顧汐語的娘。
麵對她想了十三年，念了十三年的女兒，麵對已經長成大人，如花似玉的女兒，董靜萍的心裏第一想到的，竟然是怕自己的樣子嚇到她。
顧汐語明白了，為什麽在門外的時候，她會有那種心中顫抖的感覺，會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那是因為，一牆之隔，房間裏是她的娘，母女天性啊！
顧汐語鼻子塞塞，喉中梗堵，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控製不住，刷地流了出來，滿滿的心痛，滿滿的悲傷，滿滿的難受，滿滿的心酸，匯成一個簡單的字，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哽咽地哭叫道：“娘——”
正驚慌地叫董翰宇把顧汐語帶出去的董靜萍突然安靜下來。
這一聲娘，她已經多少年沒有聽見？
在董家這麽多年的日子，多少回夢裏她曾夢見過，可是，現在這一聲，真真切切地就響在耳邊，這是她的汐兒，她的汐兒啊，她老了，瘦了，病了，可是她的女兒汐語，卻和她當年一樣，青春美麗，貌若天仙。
顧汐語上前一步，哽聲道：“娘！”
這一聲，叫得無比淒涼，無比傷感，無比難受。
不是母女相見時的悲喜交集，而是得失將失的無語無奈。
她是醫者，在見到董靜萍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就沉如泰山，董靜萍的病勢已經十分沉重，哪怕是她，也覺得棘手無比，如果她不來，董靜萍最多再活兩個月，即使她來了，董靜萍一樣，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