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舊事

待到把那個等待了近百年的男人送走之後,許越並沒有直接離開,相反地,反而是自己坐在了在那木棉樹之下,靜靜地不出聲,好似在思考什麽,也好似什麽都沒做。

這麽多年來,他曾經去過不少的地方,也看過很多的景色,卻選擇性地都將它們遺忘了。

再美好的事物總會有厭倦的那一天,再深刻的回憶過了太久也難以再如初見時那般令人怦然心動。

這些年來,許越總是保持著這樣的習慣,並樂此不疲。

因為他也同樣隻是個人而已,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隻有這樣,他才能維持住長久的生命中僅有的樂趣與感動。

曾經,他也有過幾個可以一起分享這樣心情的人,可到了如今卻也都已經離去了,而身旁還剩下的人,或許韓璃可以算上一個。

如果,他也願意把自己的那份力量分享給韓璃的話。

隻是他好似並不準備這麽做,因為這代價,並非是韓璃所能夠承受得下來的。

無知是一種幸福,所以韓璃此時才能在這樹下任性的思考著許越最後的那番話,久久都無法得出答案。

似是感受到了許越的目光,韓璃這才抬起頭疑惑地與其對視,隻是她還沒問什麽,便聽到許越低沉且平淡的話語從自己的身邊傳來。

“我有些累了。”許越說著,卻沒有停下。

似乎是看到了那地縛靈的回憶讓許越又感慨了許多,他才準備將一些其他的也同樣告訴給這個命運多舛,卻不諳世事地小姑娘。

說起來,許越今年已經七千多歲了,而一切還應該從許越真正年輕的時候說起。

與許多維度所發展的經曆相同,在聖心教會還沒有正式成立的那段日子裏,本位麵同樣處在的是一個戰火紛飛、動**不安的年代。

許越雖不是生於那個年代的人,卻切實經曆了那個年代所發生的事。

彼時,他還隻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彼時,他雙目渾濁,身著一身破爛的衣服,對生活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有兩個,或許也說是一個,聖心教會與尹夕曦。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裏,流離失所造就了太多像是許越的這樣的人,於是在那,許越也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他曾想過要死,但死同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不敢,於是隻能將生活的全部希望倚靠在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之上——複仇。

隻是,這目標在那時對於許越來說同樣困難。

聖心教會其實一直都是存在的,隻是在當時沒有如此受人矚目而已,而許越想要找到它,在那樣一個連人性都可以被剝奪的年代裏,宗教的存在更讓人覺得渺小。

無奈,許越隻能靜靜地等待,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兩百年。

兩百年,足夠讓許越查到太多的事情,也足夠讓他心中的黑暗漸漸沉澱,而當他終於找到了關於聖心教會的蛛絲馬跡之時,他已經不再似當年的那個少年。

在一些“機緣巧合”的經過之下,許越終究是進入到了聖心教會,他本以為自己終於到了複仇的時刻,然而一些事卻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他終究是個不那麽聰明的人,甚至愚蠢的忽略了這些打亂他計劃中的事情中最致命的一個漏洞——尹夕曦。

其實在當時,想要毀滅聖心教會對於許越來說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可是如果他那麽做了,尹夕曦便會不複存在。

時間往往是人們最大的敵人,誠然許越是個自私的人,他可以不在乎這悲慘的年代一直這樣下去,但是卻無法讓那個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給了他的人最終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之中。

於是,許越猶豫了,也退卻了。

他終究是沒能做到這自己謀劃了許久的事,隻能任憑無力與不甘再次將自己包圍。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300年,戰爭最後還是結束了,或許說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裏,戰爭永遠都不會再發生。

沒有人知道原本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渺小宗教是如何在短短的三百年之間就發展出了如此多的信徒,但是事實卻證明,聖心教會的存在使得這個世界走向了一個所有人都不曾敢於想象的方向。

在教會體係的影響下,戰爭平息之後,聖心教會取代了所有國家的統治地位,並且將原有的思想洗腦般地灌輸到了所有人的腦中,然後便開始了它長達七千年的統治。

而在這期間,許越一直在蟄伏等待著,等待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原本的時間線順利發展,直到尹夕曦重新降生到這個世間。

不過許越也並非在這七千年的時間裏無所事事,他做了很多,也放棄了很多,包括他自己。

時間是一種很折磨人的東西,在起初的那兩三千的時間裏還好,緩慢的科技發展讓人口統計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而其本身的精神力又可以一定程度地幹擾聖心教會對其的探查,所以在那些年裏

,他一直都相安無事。

輪回的力量使得他的靈魂永遠年輕,而每過一段時間,他便從一些流浪漢或者死於非命的人手中取來一具新的軀殼,用來替換他日漸衰老的身軀,就這樣一直維持了七千年的光陰。

可是,長久的生命總是難熬的,曾經許越還為此雀躍,而如今卻痛苦得難以自拔。

為了捱過這些,他漸漸地變了,變得冷漠,變得不在乎原本的一切。

也不管是出於生理還是心理的原因,在起初的幾千年裏,他總會找一些可以陪伴自己的人來度過一些短暫的時光,也可以像是個普通人一般平靜地度過本應平凡的一生。

隻是,他的一生,當其結束時才僅僅是個開始。

在每當新的生命開始的時候,他便將自己的記憶留在一具用陶俑製成的軀殼之中,那軀殼亦是他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算是在長久的孤苦之中留下最後一絲念想。

也就這樣,那些本就已經少得可憐的感情也隨著一次次封存變得越發稀少,許越曾經還算是一個很重視感覺的人,可是到了如今,能夠再讓他心動的已經幾千年都沒有再出現過了。

記憶被一次次封存,他也終究是成了一個在空白的畫布上再難以添上任何一筆的人。

餘生的全部寄托,也隻剩下了與教會之間的恩怨而已。

所以,他才始終無法給予韓璃一個想要的答案,或許對於其他人他可以,但是韓璃和他實在是太像了,他不忍心韓璃變成一個和他相同的人。

這是他僅能為韓璃所做的,也是僅能為自己所做的。

他當然知道把靈魂交給聖心教會之後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所以才不忍心來完成一個如此看似簡單的任務,他和韓璃又何嚐不像是這地縛靈一般,一直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

那地縛靈一直在等待著木棉花開的時候,許越抬起頭,花開的火熱,就像是其心中的情感一般,不願說,卻即使過了十年百年也從來不會熄滅。

他或許真的是個詩人,那這份等待便是值得的。

然而許越並不是,卻早已經沒有了回頭的方向。

也或許韓璃應該也不會是,所以在他看來,等他,並不值!

說著,許越的聲音便慢慢低了下去,巷子深處那昏黃的燈光已經熄了,他抬起頭,所見之處盡是黑暗。

韓璃看著他,頭頂上,木棉花盛開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