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泡沫的旅行（一）
我是什麽，我常常這麽問自己。
那一天的海浪聲很大，我坐在海麵上，風從我的身上吹過，我問海鳥，它卻也從我的身上略過。
這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後來的很多都忘了。
我飄啊飄，被海浪打著，被海風吹著，被揚到天空裏，又落到地上。
身體是透明的，我看著我的手，站在街上，月光穿過了我的身體，又打在身後的地麵上。
我抬起頭，有些刺眼，便又低下，身前的水灘讓我好奇，我踏在上麵，腳卻融化了。
我害怕，急忙又提了起來，腳又重新出現，身上的顏色更淡了。
風停了。
我累了。
我抬起頭，有人從我的身邊經過，我向他打著招呼，他卻沒有回應，從我的身體裏穿過。我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就這樣停在了他的身上，向前走，不知道去哪。
夜，就這樣慢慢的走著，月亮也在走著，我與它是相反的方向。
走了很久，那人又停了下來，我以為他便一直停在了這裏，便失落著鑽到了草叢裏，又繼續向前走。
隻是沒走幾步，他又站起了身子，又是相同的方向。
他又從我的身旁經過，我想追上他，可他的身影卻越來越遠，我追趕，卻總也追趕不上。
我大喊著，拚命地飄了起來，風將我往前吹，他卻停下了，轉過身，笑著對我伸出了手，我又落在了上麵。
他對我笑，把我放在了他的肩上，我安靜的閉上眼，風從我的身上吹過。
夜，過去了。
我，停下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隻是知道被放在了草叢裏，放在露水上，很舒服，暖洋洋的。
陽光在我的眼角灑來，我又看去，卻沒有那麽刺眼了。映在我的身上，閃耀出五彩斑斕的波紋，我笑了，身體卻越來越稀薄。
我終究是睡了過去，露水朝我的身邊匯集，又躺在了上麵。
醒過來時，夜又一次降臨，隻是這晚的月不見了，風很大，雲在天上飄著。
我隻能一個人向前走，周圍很安靜，也很孤獨。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就隻是向前走著，就好像遠處有什麽在呼喚我。
我抬起頭，那聲音便更濃。
隻是不知為何，我竟害怕了起來。
我拚命地跑，身子摔在了地麵上，又爬起來，然後繼續向前方逃走，可是，我到底在躲什麽呢，我不知道。
夜，就這樣慢慢過去了，我的身體，也變得開始有
了色彩，卻隻是有些灰暗。
等到天亮的時候，我又睡過去了，仿佛讓我疲倦與懼怕的，就宛如是那白晝一般。
天，終於下起了雨。
我躲在了屋簷下，是我蘇醒時候的樣子。
天色灰暗著，再也沒有陽光灑下來的痕跡，我站在屋簷下，卻遲遲不敢邁出腳步。
水滴從頭頂落了下來，我用手去接，有些疼，卻讓我愉悅。
我仰起身子，想要興奮著跑出去，可是才剛剛邁出了步子，心裏卻莫名巨大的恐懼。
我又停了下來，失落很重，悲傷很重。
我又回到了屋簷下，不知道什麽時候雨才會停。
雨很大，心裏是空的。
我應該等在這裏，有個聲音這麽告訴我，至於應該等多久，也許是等到雨停的時候吧，也許是空氣散發出淡淡清香的時候吧。
又或者等到她舉著青色的油紙傘出現在屋簷下的時候吧。
她踩著水，身上的是抹白色的長衫，臉擋在傘下，我看到了一抹笑，宛如畫中描繪的那樣。
她彎下腰，傘依舊舉著，沒有說話，眼神是明亮的，卻孤獨的讓人心疼。
我抬頭看向她，依舊是溫柔的笑，宛如淡墨勾勒的身姿，在煙雨中顯得有些單薄，卻朦朧著讓人魂牽夢縈。
隻是神色裏卻是在煙火中沾染的樣子。
我想笑，卻不知該如何對她微笑。
“能給我你的手麽？”我向她問。
她卻搖搖頭，許久，又把手伸向了我，袖口落在我的眼前。
我爬上去，她的衣服便有些濕了，隻是些淡淡的水痕，我想要想她道歉，卻碰在了她的手腕。
於是，我的身體又多了一抹淡淡的藍。
我變得哀傷起來。
然後也隻能順著她的臂爬到她的肩，我們便又安靜地向前走。
雨還沒停，她的步子很輕，沒有風，我站在她的肩頭眺望著向遠處看。
隻是遠處也都是灰蒙蒙的，煙雨而已。
她依舊在笑著，就好像著笑容從來沒有在她的嘴角離去，我漸漸開始迷戀起這種感覺。
也漸漸希望這場雨不要停下來。
隻是風停了，她把我放下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心中依舊是繾綣，我低下頭，可是我的心呢，我怎麽看不見它。
我開始尋找，手伸進我的身體，一抹青色從我的身前明亮，一抹藍色又從我的背後躍起，可是我依舊找不到我的心。
其實，這才是我的渴望麽。
我想著。
夜，又一次來了。
雲，散開了，月亮也鑽了出來，抬起頭，黯淡的光芒便映進我的眼，可是卻再也沒了讓我想要躲避的痛。
我又舉起手，已經有了淡淡的顏色，我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是相同的模樣，月光沒能穿過，星在我的胸前閃爍。
原來，我早已經不再是透明的了。
我又變成了人的樣子，前方是遙遠的旅程。
這一夜很漫長，我走了很遠，翻過山，等那一片綠色過去，風雪也就落了下來。
身上也漸漸結起了美麗的晶，姹紫嫣紅的。
我又見過很多人，他們都在匆匆地走著，我向他們笑，對著他們打招呼，卻再沒有人回應過我。
我跟上去，他們都是一副匆忙的模樣，等轉了彎，人卻不見了。
我很失落，因為我又變成了孤獨一個人。
直到那時，我又遇見了他。
他低著頭坐在長椅上，身邊的是昏黃的光。
我很高興，便過去輕輕拍了他的肩，他艱難地抬頭看向我，鬢角卻已經斑白。
“你看，我變成了和你差不多的樣子。”我高興地說著，還想要向他講述那些來時的風景，可回想起來，卻隻是模糊的片段。
我不知該說什麽，眼神是慌亂的。
他看著我，虛弱的笑笑，然後低下頭，又閉上了雙眼。
“他應該是困了吧。”我如是想著，又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可是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醒過來，隻剩下泛黃的背包還留在長椅上。
我想哭，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我隻能默默地看著他，等到另一個人坐到了我的身邊。
“把你的顏色給我吧。”他對我說。
我抬起頭，有些不解，隻是看著他身上已經黯淡的顏色，再也沒有了斑斕。
我站起身子，他便在我的對麵，我看著他，他的眼神盡是些懷念，然後又輕輕穿過我的身體。
我的顏色不見了，他的也是，隻是不同的是，我又變成了透明的樣子，而他卻隻剩下一抹灰色，讓人倦了，欲眠。
我又慢慢閉上眼睛，他便在我的眼前消散而去。
我累了，還沒有閉上雙眼，隻是因為餘光裏有了一抹淡淡的青。
她回來了，溫柔著又將我放在了草叢裏，嘴角是在笑著，可臉上卻有一絲淚痕。
周圍的隻是露水麽，還是她的眼淚啊，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