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孫小一葉來到上海,白沫和趙子恒之間的關係就逐漸僵化。但是白沫卻並不擔心,因為她自己是知道的,兩人之間現在關係僵化其實倒是不那麽要緊。畢竟從關係僵化到和好如初對兩人來說也算是感情深厚的一個重要過程,這對於每一對愛人來說都是很自然的。

但是白沫也知道自己不能夠總是這麽安慰自己,因為趙子恒自從上次和白沫吵架之後,也開始變得不那麽木訥,他也經常約著白沫單獨出去見麵,但是白沫卻發現,兩人之間談話卻不再是像以前一樣自然順利。

或者可以說是,有時候趙子恒突然的一句話倒是讓白沫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樣下去兩人遲早要陷入尷尬的處境。比如說上次趙子恒約白沫去海邊的一個小餐廳吃飯,這個餐廳是兩人之前約會經常去的。進門之後,趙子恒和以前一樣選了一個靠窗的桌子。

趙子恒主動為白沫拉開座椅,“沫兒,你今天看起來很好看。”

白沫竟然像是對待陌生人一般回應了趙子恒兩個字“謝謝”。

自然而然,這之後趙子恒和白沫之間記就沒有話說了。剩下的不僅僅是沉默,是尷尬極了的沉默和很自然的疏遠。

白沫和趙子恒就這般地繼續過著看上去也並不好的日子,時間差不多又過了兩個多周。白沫也說不清現在對自己和趙子恒之間的這種關係是否還存在著依賴,但是幾日不見趙子恒,她還是會發瘋一樣地想念這個人。

以前她對趙子恒的愛不求回報,但是現在她會經常問自己,我這麽愛他,他知道嗎?愛情就是不能夠用天平來稱重,一旦發現左右兩邊的重量不等,給人的感覺何止是失落,甚至可能是很大程度上所能刻骨銘心感受到的孤獨。

雪基本是不怎麽下了,但是天氣依然寒冷,再過一個月就是新年了。白沫一早就聽到府邸裏有傭人在談論過年的事情,看來雖然是一個沒什麽意思的節日,大家對新年的期盼還是比較大的。

早上的時候,安易許過來臨時“串門”,當然他的原話是“正好報社那邊需要采訪一個新聞,距離你家很近,我就想過來借一杯茶來喝。”

白沫看著安易許臉上因為每次說謊都會“出賣”自己的羞澀感,就覺得新的一天裏又是充滿了期待和正能量。自己可能現在在趙子恒心中的地位略微下降,但是起碼這個社會倒還算是公正,因為也總有像安易許這樣可愛的人會借著“可愛的借口”來到她的身邊。

“沫兒,今天上午有時間嗎?陪我去做一個采訪啊。”安易許從進了白沫房間,成功討到了一杯茉莉花茶之後,就一直圍繞著這一句話說來說去,好像是在勸某同誌服從指示一般的革命友誼份子。

“什麽采訪?”白沫終於在無數次地忽視了安易許之後,對他說了一句話,雖然還是個疑問句,而且隻有四個字。

但是安易許就連看到白沫翻著白眼的生氣狀都會覺得好看,現在的他更是激動到無法抑製住自己內心的喜悅。

白沫看到他眉飛色舞地笑著,好像是在對今天的“特別采訪”做了什麽藍圖和規劃。

“其實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安排,隻是你肯答應和我一起出去采訪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聽著安易許如此簡單而直接的再次表白,白沫的心裏不能再說完全沒有感覺,白沫不是木頭和製片做的,她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有自己特色和個性、更有感覺的女性。

白沫當然不會就此放棄趙子恒,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白沫這種比較傳統的女性會認為彼此相中的人一定是要靠著極大的勇氣和耐力才能夠千裏迢迢地和彼此相見,然後相愛。光是想一想就覺得這其中的偉大之處讓人不禁感慨。

但是如果趙子恒繼續和孫一葉保持著這種純潔的革命友誼,並且他完全不管不顧白沫的想法,繼續和孫一葉住在一個屋簷之下,白沫不知道自己除了和趙子恒弄成現在這種沒有溝通話題而言的狀態,還會淒慘到什麽地步。

白沫不敢想,因為她害怕在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就前去預測,這不僅是超能力範圍的,也會引起她的恐慌。索性還不如陪著安易許出門散心,反正學校的假期也是有一個多月的樣子,她在家裏也隻會胡思亂想。

“行了,今天我的一天時間都是你的,安易許。”白沫有時候忽然直接而來的這種“禦女範兒”倒是很能夠直接抓住安易許的胃口。

如果用現在的台詞來說,安易許當時的舉止和動作絕對是衝著“他女神”所在的方向燒香、磕頭、作揖,一頓折騰後,整個人大喜而狂奔,並且拉著白沫的手奪門而出。

當然了,因為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和特定的時間點,上述所描述的地方除了感情雷同,還有幾個小動作一致之外,和當時發生的真實情況還是不一樣的。

但是,真實的情況的確是安易許成功牽著(抓住)白沫的手,出了白府大門。

安易許拉著白沫步行到了一個公園,白沫以前沒有來過這附近,所以對

這裏不算是熟悉。好在她完全信任安易許的方向感,所以心裏還是覺得很踏實。

“安,這就是你今天要采訪的地點?”白沫喜歡叫安易許的名字縮略語——安,當然這純粹是自創。

“是的,可以這麽說,不過我已經追了這個新聞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始終完成不了上麵交代給我的任務,主編不是嫌棄我的文筆不夠精彩,就是嫌棄我的重點不突出。所以我就想拉著你一同前來,你的文筆也算是一等一的優秀,如果能幫上我的忙,我肯定請你吃飯,怎麽樣?沫兒”白沫原本以為安易許關於采訪的事情完全是他頭腦中臆想出來的,現在看啦,可能自己才有點想多了。

白沫自然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懇求。

“不過我們今天采訪的對象是何許人呢?我也總得知道采訪人的年齡、性別、身高、身材、樣貌、職業等各種因素,才能對采訪人有一個全麵而清楚的認知吧。”白沫說了開始就果然立馬投入其中,她的一個老師曾經表揚過白沫,在她的年鑒簿上清晰地寫著“對自己感興趣的食物和人激情飽滿”。

“看,那不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嗎?”白沫看到安易許拉著自己的手朝著一堆人群攢動的地方走去。

她憑著自己敏銳的感覺就能猜出,被人群圍在正中央的一定是今天的主角了,既然如此,自己應該抓緊時間去和安易許“一睹其風采”才是。

白沫向著人群的方向走去,安易許則早已經把相機準備好了掛在了胸口的位置,並且安易許抓住白沫的手很用力氣,很多年之後白沫才知道,原來當年的他一直是擔心她被人群衝散了。因為太過於在乎,所以抓住地越會用力。

還好在安易許強壯有力的大手的正確“導航”之下,白沫才能夠穿過擁擠如潮的人群,走到了距離今天的主角最近的一個位置。

寬闊的綠色草坪中間豎著擺放了三個不同色調、裝飾的牌子,最先吸引白沫眼球的是“feminist”“女性解放”“自由與博愛”等字眼。這倒不算是什麽要緊的,雖然身邊的安易許已經開始對著這一幕幕相似的場景用照相機“進行記錄”了。

接下來的自然是來自於主角的金色“光環”了,隻見在草坪中央的位置上,有人搭建了一個很小的長方形站台。站台的上麵有一位赤身**的男子正隨意地坐在一個木製原木凳子上,他的左手拿著一本書,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書,右手則拿起一支筆,隨意地在看到的書上做著標記。他本人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如此之多的圍觀群眾包圍起來這一事實,這也讓白沫百思不得其解。男子的身材並不是很好,因為他保持坐姿的時候,人群都能夠看到男子肚腩上的兩圈xxx,而且男子的長相也不算是出眾,如果給他隨意地穿好衣服,白沫覺得男子就像是一位很普通的上海市民。而且白沫覺得他讀書的樣子不像是一位學者或者教師,但是一切自然都是白沫猜測。白沫的視線很快地從男子的身體瀏覽過去,她很羞澀地不敢在任何一個部位停靠超過1秒鍾的時間。

白沫看到人群中其他的人也都是同她一樣地把火辣辣的目光從男子身上快速飄過去,好像是像一陣風,輕輕吹過,不留痕跡。但是有人的臉很快紅了,而有的人很快就開始了竊竊私語,還有的人則用古老的“孔孟之道”“道家風範”“傳統文化”對男子的行為進行著攻擊。

然後,白沫就看到了今天的主角。那是一張美麗而清瘦的小巧的鵝蛋臉蛋,眼睛不大,而且是單眼皮,黝黑的皮膚在圓形遮陽帽子的裝飾下更加黑了,可能也是因為她正對著陽光的緣故。她揮動著手裏的畫筆,然後在畫布上通過勾勒男子外形、動作等各種技巧來捕捉男子臉上的表情,她熟悉地調著不同的色彩,然後試圖把作為一名藝術家的全部感情充斥在這幅作品之中。

沒錯,白沫看到的人正是孫一葉。

“什麽?你是說你認識這位女性主義畫家?這不可能,據我了解,她根本就不是上海人,老家是湖南長沙的,來上海也就是最近的一段時間而已,你們怎麽可能會有交集?”白沫把安易許偷偷拉到一邊,然後嚐試著解釋自己和這位偉大的女性主義藝術家之間的“故事”。

沒想到安易許的反應完全出乎白沫的意料之外,因為安易許完全不信任白沫嘴裏的每一個字,好像事到如今,安易許一直還以為白沫是在拿他逗樂。

“沫兒,這件事你得給我認真起來,主編說了,這次的新聞我要是再走偏,我就得從報社走人了。你知道我多麽喜歡這份工作,你也知道這份工作對於我而言意味著什麽。算我求你了,咱們能不能回去接著看孫大師作圖呢?”白沫真是欲哭無淚,她知道這個世界是個地球村,但是她也無法預料到這村子也太小了。

真是不想看到的人總是能夠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看來這句話用在現在的場合完全說得通。

“我是認真的剛才,你不信我沒辦法,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一口一個‘孫

大師’地叫,我認為這個孫小姐可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而純粹。”白沫隻好如此直截了當。

“你說的還不就是剛才你告訴我的,你和她以及趙子恒之間的事情?對不起,我對於你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感興趣,但是我可以保證,你應該是看錯人了,沫兒。”安易許依然堅持著自己的意見,白沫知道現在隻有一個辦法能夠證明自己了。

白沫重新拉著安易許走到了剛才的位置,雖然這次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鑽了進來(畢竟考慮到安易許的塊頭要大很多這個因素),白沫覺得如果能夠證明自己的話,也不算什麽了。白沫衝著站台的方向大聲喊了一句“孫小姐?一葉,我是白沫,一會我們去散步談談吧。”

因為害怕正在全神貫注作畫的孫小姐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白沫甚至第一次如此誇張地脫下了她自己頭頂上戴著的白色遮陽圓形帽,衝著孫小姐的方向揮舞著。

孫小姐突然轉過頭,衝著白沫的方向點了頭,滿臉的笑意。然後拿出沒有握筆的左手做出了一個OK的動作手勢,這下,白沫能夠感到身邊的安易許用力地抓緊了自己的右手,並且白沫能夠聽到安易許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沫兒,我最服氣你,你知道的吧?”

孫小姐一直畫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完成了一半的作品,趁著她休息的時間,白沫主動上前提出了就在這附近走一走的要求。

“白沫,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啊。好巧”如此爛俗的情節一般都是要配上如此爛俗的開場。

“是啊,我也覺得很巧合,沒想到你是一位畫家。對了,這位是我的朋友安易許,他在報社工作,今天他采訪的對象就是你。我也是在家閑著無聊,跟著一起來湊熱鬧罷了。”白沫走在孫一葉的左邊,安易許守在白沫的左邊,然後聽到自己被介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孫一葉打了招呼。

“談什麽畫家啊?我可沒有那麽大的名氣,叫我孫一葉吧。你好。初次見麵,請關照。”孫一葉和安易許也打了招呼,白沫還記得她曾經也和白沫這麽說過相同的話,“初次見麵,請關照”,白沫不喜歡這句台詞說實話。

“哪裏啊?孫小姐年輕有為,當然是大畫家了,作為藝術家,我們這些小輩在您麵前就有些失禮了。”安易許連忙表示謙虛,白沫能感到孫一葉眼睛中露著的笑意,那種空洞的、目中無人的驕傲和自尊。

“白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千萬不要這麽客氣。我隻是這幾年趁著這個解放女性的趨勢創作而已,不瞞你說,我還比白沫姐姐小三歲呢,這點白沫姐姐是知道的,所以我還是不喜歡被你稱呼為老師、藝術家之類的,這會讓我很有壓力,如果能夠平語相稱呼,這是最好的了。”孫一葉總是喜歡一邊得體地炫耀自己的長處,而又不讓別人看出來原來她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平凡人。

這大概是一個女性的最了不起的地方了。

“孫小姐,我想去那邊買點喝的,你們先聊著。我去去就來。”安易許和白沫扔了一個眼神之後,就離開了孫一葉和白沫,獨自一人前往公園的西門。

“其實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是個畫家,並且能夠如此追隨時尚潮流,擁護女性獨立和解放,我很欣賞,也很羨慕你,說實話。”安易許走了之後,空氣中立馬少了一點過度誇張的溢美之詞。白沫隻好先開口讚美對方,不過她說的話的確是真實的,她羨慕孫一葉這樣的追求和自由。

“你和子恒哥哥最近還好嗎?”白沫被孫一葉突然的話題轉換問得有些發暈。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麽東西。

“不好意思,孫小姐,你剛才說的是……”

“沒什麽,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們最近一直都在冷戰,吵架,何苦還要彼此束縛對方的人生呢?有時候分開不是會更好?”

“冷戰?吵架?不,你應該是理解錯了,我們沒有冷戰。子恒的性子很慢,怎麽吵的起來呢?”

“我和你不一樣,不喜歡關注別人的生活。”

“你的事情對我來說是本來無足輕重的,但是子恒哥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麽能說是別人的生活呢?”

“既然你這麽說,我也沒意見,我尊重你的話語權。孫小姐,如果沒什麽事情,我先走了。我朋友還在那裏等我。”

“今天幹脆把話說清楚吧,白小姐,我喜歡子恒哥哥,我愛他,我現在在上海的唯一目的就是因為他。有他的地方才像是一個家,才是溫暖的。我也不會放棄他,盡管現在你和他還是在一起的,但是我保證,不久之後你就可以離開子恒哥哥了。子恒哥哥的幸福隻有我,隻有我一個人能帶給他。對於這點,就像是我對於自己的畫作一樣自信。所以,謝謝你,能夠早點離開我們。”孫一葉的話說到這裏,白沫就已經朝著公園西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安易許是去買什麽了?怎麽會如此遲呢?白沫的心裏七上八下地亂成了一團,好像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地在她的心上狠狠刻下了記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