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家祭前一夜,整個付家的族人都是在戰戰兢兢當中渡過的。

關大龍帶的那些人已經把安全等級提升到了橙色,這已經是一級安全警報了,看來今天付大爺的事讓這些員工們的警覺性也跟著提高了。

付善瀧一夜未眠,同樣在外麵守著盛傑。

天蒙蒙亮的時候,付善瀧帶著人去接盛傑。打開祠堂大門,盛傑跪坐在蒲團上正在打嗑睡,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有那麽幾秒鍾的失神,隨即揚唇微笑。

魚白色的光線淡淡地打在盛傑的臉上,泛起無盡的溫柔。付善瀧心髒蠢蠢跳動,快走幾步進去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雙腳挨著地麵的時候,盛傑根本站不起來,付善瀧以膝蓋頂住他的大腿,讓他翻了個身坐下來,蹲在旁邊替他按摩膝蓋和小腿。

跟著一起來接人的是這次的唱祭人和引祭人,都是家族裏有名望的長輩,親眼看到他們家太爺為小爺這般’服務‘,各自心裏也是亮起了明燈。

“我都有乖乖地按照時辰焚香,添油的。”盛傑頗為自豪地揚起了下巴。

他本意是想向付善瀧展示自己的能幹,誰知道這話說出來挺像撒嬌,付善瀧在他的額頭上啄了一口,不說話,繼續為他做按摩。

倒是那兩位長輩對盛傑挺有好感的。畢竟這麽可愛,長得又這麽俊俏,還這麽’乖巧‘的另一位當家人對他們全族來說都是好的。

按摩了十幾分鍾後,盛傑按住了付善瀧的手,“不用了,瀧哥!我可以走了。”

“你還記得要做什麽?”付善瀧架住他的腋窩把他扶起來,確定他能站穩後,才稍稍鬆開手。

“知道!”盛傑心裏有數,用軟軟糯糯的嗓音回了一句,讓他看起來更溫和無害了。

“走吧!”付善瀧一手拉住他,轉身目視前方。

兩位長輩同樣穿著祭服,一左一右在前麵帶路,當他們走出祠堂大門後,分別從門外的地麵上拾起兩盞白燈籠,照亮祠堂地麵的青石板小路。

四個人無聲無息地走在這古老的建築之中,每走動一步,都能感應到四周那撲麵惹來的威嚴莊重,每呼吸一下,鼻子裏都是厚重紮實的曆史氣息。四個人在不知不覺中,腳步和呼吸都達到了一致的境地。

他們一路下山,去到了那座黑色祭棚中。

此時天還不算大亮,祭棚外麵大大小小的白色小祭棚中,各個分支家族的人早早地做好了準備,將他們各族的貢品陳列出來,換好了白麻祭服,安安靜靜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著吉時的到來。

盛傑被付善瀧拉到黑色祭棚當中時,鬆開他的手,示意他往正中央那堆供奉著的祭器走去。

快要走過去時,付遠披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羽衣,頭紮羽尾跳了出來,一手拿扇,一手拿手鼓,一邊搖扇一邊搖鼓,圍著盛傑轉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詞。

這應該就是族內的’祭師‘。盛傑在心裏想著。

付遠這般唱跳完畢,領著盛傑到了那一大堆祭器麵前,指著那些,對他做了幾個手勢。

盛傑知道這是要讓他從中挑出一隻代表本家祭器的意思。

付家本家的祭器最多,零零種種加起來得有五十幾樣,在家祭的時候會和其他分支的祭器放在一塊兒,由主祭人來親自選出一樣,作為接下來四年主要供奉的祭器。

盛傑雖然把那五十幾種祭器都記在腦子裏了,可是因為沒有提前和實物進行過對比,猛然間讓他從這麽多祭器中做挑選,還是挺難為人的。

又不能拿起來比較過後再進行選擇。

所有付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盛傑身上,近處的可以看得清楚,遠處的就隻能遠遠低眺望到一個小小的影子,再遠一點的,隻能看到祭棚。

不過,付家人心還是齊的。都希望這時候這位第一次負責主祭的小爺能夠博得一個好彩頭。

盛傑在付遠那手鼓的鼓點聲中,繞著全部的祭器轉了一圈,伸手拿起了一隻看上去挺普通的黑色玉琮,將其交給了付遠。

付遠舉起玉琮對著近處遠處的族人們展示了一番,再度搖起了手中的鼓。

唱祭人高喝一聲:“蒼璧禮天,黃琮禮地,夫為天、婦為地,主祭順天應地,上上吉!”

盛傑一頭霧水。他發誓,這一點沒人教過他的,他也沒有在流程上看到過,他選那隻玉琮一是覺得它看上去更古樸些,二是那玩意兒離他最近,他伸手就能夠著啊!

唱祭人說的是什麽意思?

盛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付善瀧,他家瀧哥不知什麽時候也換上了祭服,比他的稍微簡單一些,不過也是挺正式的,盛傑隻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付善瀧用寵愛的眼神望著他,衝他比了個大拇指。

這是一個博彩頭得小小儀式。一般就算是選不中本家的祭器也沒關係,而且,就算選中大部分主祭人拿的都是代表天的玉璧,而不是代表地的玉琮。

盛傑的身份是當家主母,按照夫為天、婦為地的傳統,是應該拿玉琮的,而他選的那隻玉琮怡好是本家祭器中所有玉琮裏頭最有名的一隻。

這一切都太完美了!

’口了——‘的一聲銅鈴脆響,盛傑心頭一驚,收回眼神來眼觀鼻鼻觀心。

唱祭人這時候又開始扯著脖子高呼:“付氏本家第二十五代繼承人持禮來祭——肅!”

原本就沒多少聲音的地方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

“擲茭!”

領祭人手捧著兩隻巨大的茭上前來交到了盛傑的手上。這是要請祖宗開示的意思,如果今日三擲茭無法擲到聖茭,這次的家祭就隻有本家人進入,其他分支哪裏來回哪裏去,一定要在三個小時之內撤離宗祠。並且本家的祭祀也不能過久,隻有全部擲到聖茭才能讓分支的人也來參與祭拜。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記得付善瀧第一次舉行家祭的時候就發生過沒能擲茭成功的事,那時候的太爺才十四歲,因為這個麵臨了一點小小的壓力,不過在他果斷地處理和一係列發展的推動下,那些想借機生事的家夥們沒能如願以償……並且喪失了最佳的一次動搖小太爺地位的機會。

其實,擲茭不成功是常有的事,可就是有些心裏有毒的人,會用這種小事來做借口,製造麻煩的。

付遠有點擔心地看了太爺一眼,但見付善瀧一臉淡然輕鬆的樣子,他心裏那點擔憂也收了起來。

如今的太爺已經不再是年少時候的太爺了,換句話說,年少時的太爺都沒人能撼動得了他,何況是現在?

盛傑抱著那兩隻茭,往地上隨便一撒,第一個聖茭!

付家族人的心稍微放鬆一下後又跟著緊張起來。雖然說擲茭有些迷信,可這些人還是希望能夠順利地擲茭成功,也不枉費他們千裏迢迢地趕來一趟。

盛傑沒有停頓,也毫無緊張感地連著擲出兩個聖茭,又是一個大吉的兆頭。

這一次所有付家人的心裏都放輕鬆了,並且他們對本家小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是個有福的人。

付善瀧心裏也稍稍鬆了口氣,其實他已經做好了各種打算了,就算盛傑無法擲出聖茭,他也會帶著他去祭拜老祖宗,完成家祭。

好在,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付善瀧把這些看成是盛傑得到了他家祖先的庇佑,心中很是寬慰。

“鳴鍾——!上山!!參祭人出列!”唱祭人這麽一喊,領祭人手捧正式的本家祭服站了出來,嚴正以待地麵對著數萬名的族人。

昨晚才通知下去的參祭人中,除了付二爺、付四爺之外,也有一些是經常當參祭人的長輩,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些從沒備選過參祭人的家族了。

這其中除了付星宇的家族之外,付繼瀾和付明淵的家族也在其中。

連同名單一起發放下去的還有今後參祭人備選的條件——除了是家族的老長輩和對家族有功之外,日後的參祭人備選特別空出了五個位置留給所有分支家族來輪替。

意思就是說,那些原來沒資格的家族也會有機會進入到本家祠堂之中,近距離參拜自己族裏的老祖宗。

這是一項特別’開明‘的備選條件。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自家家族也有機會站到那威嚴莊重的祠堂最深處,成全內心那一片虔誠。

一想到這條件是當家主母定的,那些原本沒機會的家族們頓時對盛傑充滿了好感。

主母真是一位貼心細致的好主母呢!

第一次公開露麵,盛傑為自己贏得了好運、開明,貼心、大方的好名聲。

就算日後大家逐漸發現,他們錯看了這位看上去單純無害的男主母,也有大部分人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難以更改。

這其中,付二爺、付繼瀾和付明淵三人的感觸最為深刻。原因無他,這三個是早就已經領教過盛傑的真性情的。隻是這時候的他們以為,借’參祭人‘發揮的是付善瀧,並沒有想到,這些動作都是盛傑在背後搞的鬼。

接下來的祭祀進行的很是順利,花費了整整三個小時,嚴格遵照古禮,一絲不苟地完成了整場祭祀的全部流程。

本家主祭念完祭文,行完禮,給各族分支發完族譜之後,就是參祭人各個家族的供奉和祭拜,這時候開始,盛傑可以休息了。

付善瀧帶著他去到休息室暫時休息,親自替他脫掉身上那沉重的祭服。

“可以吃東西喝水了。”付善瀧親親他的嘴角,溫柔說道。

盛傑一頭紮在他的胸口,“我想先睡一覺……”

“乖,先吃點東西,不然胃會餓壞的。”付善瀧心疼他,盡管盛傑已經閉上了眼睛,他還是把早就準備好的食物拿過來,親自喂到他嘴邊。

盛傑咀嚼了兩口,來不及咽下去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