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個變臉的季節,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變成了一塊黑幕,把整個天空都遮住了,就連最耀眼的太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天空的雲越來越低,狂風肆無忌憚的怒吼著,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似的。

下了公交車,寧澤濤抬頭望了一眼烏黑的天,用手緊緊拉著拉杆箱,用力地往家的方向奔去。

寧澤濤一口氣跑到了自家門口,抬起手準備敲門,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激烈爭吵。準備敲門的手僵在半空。

“你以為我願意呆在這裏嗎?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搬出去了。”

“你以為就是你一個人受不了了嗎?告訴你,我也一樣。這幾年來,我一直忍著你。如果不是為了兒子,你以為我願意和你住在一起嗎?看到你,我惡心。”

“你!真受不了你這種潑婦!”

“我潑婦?哼!我是沒有狐狸精勾人的本事,女人溫柔的本事是專門勾引男人的。”

“哪個男人受得了你?我當初真是見鬼了。”

“現在說這話真他媽的沒良心。”

“現在學校錄取名單也應該出來了。我們也沒必要演戲了。反正在兩年前就離婚了。”

“哼~我巴不得你滾出去!滾到那不要臉的狐狸精身邊去。”

“……”

聽清楚了父母的爭吵,寧澤濤僵在半空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但寧澤濤深邃的雙眸依然緊緊的盯著緊閉的大門,感覺那扇緊閉的大門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城牆,他害怕如果他一打開,父母就會飛出來,再也不會飛回去了,這樣就會留下他獨自一人孤獨的生活。

寧澤濤原本是打算早點回來與父母分享他的喜悅,告訴他們今天他收到了上海F大學寄來的錄取通知書。之前他是多麽的想看到父母臉上因他成功而綻放的微笑,他覺得再好的獎勵都比不上父母那普通簡單的微笑。

但是此刻他很不想聽到父母任何隻字片語的誇讚以及看到他們麵具下的強顏歡笑。因為現在一切的一切都變質了。

無論怎樣的成功喜悅都抵消不了支離破碎的家帶給他此時的傷痛。他萬萬沒想到原來父母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離婚了,為了不影響他高考,父母每天都在他麵前演戲,而且演得如此逼真,那演技堪比當今的影帝了。讓他錯以為自己有個溫暖的家,有恩愛的父母,不管在學校過得多麽艱苦回來都有父母的噓寒問暖,有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虛擬的!家早就沒了。

寧澤濤原本以為從高考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後,他可以立馬放下一切思想包袱全心全意享受家庭的溫暖。對這一天的到來,他早就期待已久。自從上高中以來,寧澤濤幾乎三年都是在學校裏度過,在明望,不管是暑假還是寒假都是永不停息的補課,雖然家離學校不是很遠,但一進入明望想要出來就不可能了,明望封閉式的教育是眾所周知的,所以寧澤濤在高中期間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隻身站在門外未踏進家的寧澤濤卻被宣告家不是原來的家了。這兩年來家庭的溫暖隻不過是泡沫,一觸即破。隨高考一結束,家也要散了。

“如果這扇大門能關住父母,關住即將灰飛煙滅的家,關住彼此之間的愛,那該有多好呀!可是這隻是一扇能隨意打開的普通大門而已,我沒有通天的魔術本領,可就算有了變法的本領,他們身子暫時關住了,可他們的心早就飛了。如果我不提前捅破這層薄紙,這大門能把他們關多久就關多久吧!如果父母不想我知道,那就當作自己不知道吧!”寧澤濤無奈的想著。

其實寧澤濤有這樣的想法,無疑是一時無法接受父母離婚的事實,再有一點就是他不敢,他害怕,他恐懼,怕聽到父母直言不諱的說“要不是因為怕影響你,我們早就不用這麽痛苦的住一起。”說到底,父母現在一切的不快都是因為自己。

最終他內心中選擇了逃避。

過了許久,寧澤濤才慢慢地轉移了自己眷戀的視線,爭吵依舊在沒完沒了的上演,寧澤濤拉著拉杆箱慢慢的轉身,望了一眼黑壓壓的天,心情格外沉重。隨即,抬起沉重的腳緩緩地向巷子外走去。

忽然,電閃雷鳴,雨越下越大,一會兒瓢潑大雨,傾盆滂沱。雨中的寧澤濤就像失去靈魂的木偶,全然不顧,任由自己被風吹雨打,拉著拉杆箱一個人漫無目的在雷雨中慢慢地走著。那高大的身軀在暴雨的洗滌和狂風的吹打下顯得是多麽的可憐,多麽的落魄,多麽的無助與孤獨。誰都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黑暗的暴風雨日子裏,A市的理科狀元卻是如此的痛苦不堪。

“轟!”,突然一聲巨雷響起,正坐在餐廳落地窗前和母親關之芳一同吃午飯的關蕊嚇得大叫一聲,迅速放下手中的碗筷,用雙手捂住耳朵。

“這麽大的雷嚇死人了!”關蕊顫抖的

對坐在身旁的關之芳說道。說完,身子往關之芳方向挪了挪。

“蕊蕊啊!你怎麽還是這麽膽小如鼠呀?”關之芳摸了摸關蕊柔順烏黑的長發,一臉慈祥的笑著說道。

“我什麽都不怕,就怕打雷。你可要抱緊我。”關蕊順勢窩在母親的懷裏,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一般對母親撒驕。

忽然,關蕊一抬眸,透過落地窗,瞥見雨中有一抹熟悉的影子。腦海裏思索著好像在哪裏見過。想著想著,關蕊猛然一驚。原來是他!

“蕊蕊,你怎麽啦?”關之芳明顯感覺懷中的關蕊身子一僵。

“媽,我出去一下!” 關蕊迅速離開關之芳的懷抱,急急的說道。

關蕊拿上雨傘,朝門外奔去。

“蕊蕊,你去哪呀?”看著外麵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關之芳緊張的在關蕊身後大喊一聲。

關蕊隻顧著擔心雨中的寧澤濤,打開雨傘衝出大門。全然沒聽見母親的喊話。

此時,馬路上的積水已漫過小腿,剛剛被雷嚇得大叫的關蕊此刻變得非常勇敢,有一鼓女超人之勢頂著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朝寧澤濤飛奔而去。

“寧澤濤,是你嗎?”站在寧澤濤身後的關蕊不確定的問道。

一道甜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寧澤濤一頓,停住了往前的腳步。緩緩的轉過頭,那呆滯的眼神把關蕊嚇了一大跳。關蕊心想,這是寧澤濤嗎?可長像明明就是寧澤濤呀。怎麽現在的寧澤濤與前幾天的判若兩人呢?

“寧澤濤,你怎麽啦?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關蕊緊張而又忐忑的問道。關蕊無法想像幾天前氣宇宣揚,英姿颯爽,高談闊論的寧澤濤如今變成失魂落魄沉默寡言的流落街頭。關蕊料定是出什麽事了。

“沒事!”寧澤濤強忍著心中的難受,擠出一絲笑容。

“這雷雨交加的天,你站在馬路中也不怕自己被雷劈死啊?有什麽事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嗎?就算天踏下來了也不能作踐自己呀!”關蕊氣呼呼的罵道。她氣寧澤濤,雖然自己把他當朋友,可他一點都不把自己當朋友。心中有事也不願意向她傾訴。自己冒著雷雨關心他,可他一點都體會不到。想著想著,關蕊無比氣憤,想一走了之,可心中那份善良讓她狠不下心來。

“謝謝你操心,我沒事。”寧澤濤不願把自己的家事訴說出來,家醜不可外揚。這大概是男人的麵子與尊嚴吧!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呈現在大家麵前,而糟糕不堪的一麵永遠都是埋藏在內心深底處。

“沒事站在這裏幹什麽?淋雨好玩嗎?”聽見寧澤濤照樣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話,關蕊的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說話的聲音不由的加大了。

沒等寧澤濤回答,關蕊一怒之下,氣憤地用力拉起寧澤的手臂,朝關蕊家餐廳走去。寧澤濤沒有說話,也沒有甩開關蕊的手。而鬼使神差的就這樣被關蕊帶進餐廳。

關之芳一直都在擔心冒著暴雨出去的女兒。雙眼緊盯著女兒剛剛在外麵的一舉一動。看見女兒拉著全身濕透並且衣服一直在滴水的高大男生,關之芳不解地問,

“關蕊,這位是?”

“校友,理科狀元寧澤濤。”關蕊鬆開手向母親介紹說。

“你就是寧澤濤?”關之芳上下打量著寧澤濤,驚訝的問道。關之芳早就聽說了明望不僅出了文科狀元的女兒,還有一位理科狀元。對這位隻聞其名,不見其詳的理科狀元,關之芳早想見識一下。今天看到站在麵前淋得像個落雞湯似的大男孩居然就是那位理科狀元,關之芳著實驚訝了一番。

“阿姨,你好!我是寧澤濤。很抱歉打擾您了!”寧澤濤點點頭,歉意地回答道。

“你別這麽客氣,沒有打擾到我。現在你衣服都濕透了,箱子裏有幹衣服嗎?有的話去洗手間換換,沒有的話,阿姨去給準備。一直穿著濕衣服對身體不好。”關之芳委婉的建議道。一雙閱人無數的眼睛仔細打量著寧澤濤之後,就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是出什麽事了。

“好,謝謝阿姨的提醒。我現在就去。”寧澤濤客氣的說道。說完,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拉著箱朝洗手間走去。

關蕊放置好雨傘後,坐下來,一邊脫下濕涼鞋一邊對關之芳說:“媽,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心裏有事?”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憑我的直覺一定是他家裏出什麽事了。蕊蕊,他沒有跟你說嗎?”關之芳沉思一會,問道。

“我問他,他不說。”關蕊攤攤手,聳了聳肩,一臉無奈的樣子。

“男孩子遇到有些事,一般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你等下好好的開導他。”向來熱心腸的關之芳看見優秀的寧澤濤更不會撒手不管,三思之後,還是覺得讓女兒做他思想工作要好點。畢竟孩子與孩子之間說話沒有距離。

“嗯。你放

心。你女兒是效仿母親大人,專門救人於水火之中。”關蕊拍拍胸膛,連帶著一起毫無吝嗇的誇獎自己和母親。

關之芳撲哧一笑“你還真有點像關之芳的女兒!”

“多謝關媽媽誇獎!”關蕊抱拳作揖,故意拉長音說。

關之芳被女兒逗比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朗朗的笑聲在安靜的餐廳裏回蕩著。從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的寧澤濤遠遠地看見她們母女倆溫馨的場景。這一幕觸動了寧澤濤心底的那根弦,也掀起了存在大腦裏久違的兒時記憶。

那也是一個大雨紛飛的夜晚,同樣也是寧澤濤八歲的生日。父母提前一天訂下包間,可在第二天寧國華接到單位的緊急業務需馬上去外市出差,當時寧澤濤以為自己生日那天爸爸肯定是趕不回來的,可令他意外的是在生日當天晚上,寧國華冒著大雨風塵仆仆的趕回來了。一家三口開心的唱著生日歌,一起許下美好的願望,一起品嚐可口的飯菜和甜甜的生日蛋糕,一起嘻笑打鬧……。

一家三口爽朗的笑聲響徹整個餐廳,無論八歲生日過去的多麽久遠,那笑聲久久的在寧澤濤的心間徘徊,現在想起來仿佛一切就發生在昨天。

“寧澤濤,過來吃飯呀!”關蕊對站在遠處發呆的寧澤濤一邊喊話,一邊招手,示意他趕快過來。

寧澤濤拉回思緒,定了定神,抬起腳朝關蕊走去。

“快來!坐這邊!”關蕊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對寧澤濤說。

寧澤濤尷尬的繞繞頭,雖然和關蕊一個學校畢業的,但充其量隻是一麵之緣,寧澤濤覺得自己臉皮真是厚如城牆,跑到這裏來曾吃曾喝。這時,寧澤濤的肚子很不老實的發出“咕嚕”一聲。一向好麵子的他恨不得此時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到寧澤濤臉腮泛紅,窘迫不安的站在麵前,久久不落座,關蕊立馬把寧澤濤一拉,按在身邊空著的座椅上。

“今天我請客,改天你請我,咱們就扯平了。”為了寧澤濤能心甘情願的坐下吃飯,關蕊趕緊說道,故作出一番你不欠我的樣子,給寧澤濤一個台階下。

關之芳看著兩個孩子笑了笑,也在一旁說道:“餓了吧!民以食為天,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先吃飯。阿姨點了幾樣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如果想吃其它的菜,告訴阿姨,阿姨叫廚師去做。”

“謝謝阿姨!這些菜我都喜歡。不用再麻煩廚師了。”寧澤濤望著一桌子的菜,想起自己身上的事,心裏的某根弦觸動了一下,忽然,他覺得雙眼濕熱,似乎有東西要流出來似的。他強忍著把即將要流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喜歡就好。先償償這道檸檬魚!看看味道怎麽樣?”關之芳夾起一塊檸檬魚放到寧澤濤的碗裏,雖然她對自己廚師的手藝是有絕對信心的,但她依舊一臉期待著寧澤濤滿意的答複。

“謝謝阿姨!味道很好。魚肉很鮮美。”寧澤濤由衷的誇讚。

盡管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寧澤濤,但關之芳從言談舉止中看出寧澤濤是一位有修養,有道德的好孩子。關之芳仔細的端詳著麵前的寧澤濤,心裏是愈發的喜歡這個孩子。再看看旁邊的女兒,覺得他們倆特別的般配。不僅長像相配,而且兩個人的學習成績都是出類拔萃。真不錯!但願以後他們倆能走到一起。關之芳一麵盯著麵前的兩個孩子,一麵想著。曆經滄桑的臉上不經意間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就放心的敞開肚皮吃吧!這個餐廳是我媽開的。”關蕊拍拍寧澤濤的肩膀,豪氣萬丈的說。

剛被關蕊拉進來的寧澤濤一心沉浸在悲傷中,並沒有注意餐廳的裝修環境和格局大小,現在聽到關蕊說這個餐廳是她家的,寧澤濤抬起雙眸,一邊吃一邊打量著溫馨雅致的餐廳。令他驚訝的是在寬敞的大堂中央居然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噴泉,規模比世紀廣場的噴泉要小點,仔細一看,原來假山噴泉是佇立在一個由鋼化玻璃製成的大魚缸中央,透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有許多顏色各異的錦鯉在清澈的水裏圍著假山,穿梭著假草,遊的歡快。穿著幹淨整潔統一服裝的女服務員正在禮貌客氣的招待每一位客人。盡管今天天公不作美,下起暴雨,但來這裏吃飯的客人並不少。可想而知,如果天氣好的話,估計客人是絡繹不絕。

“澤濤,你慢慢吃!有熟人來了,阿姨要去招呼一下。蕊蕊,你在這裏好好陪陪。”關之芳說完,對關蕊意味深長的看一眼。

“媽,你忙你的生意去吧!我會好好陪著他。”關蕊明白母親是要她開導寧澤濤的意思,一揮手,示意母親趕緊忙去。

“阿姨,真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長時間!”寧澤濤對關媽媽點點頭,歉意的說。

“不要那麽客氣!那我先過去了。”關之芳笑了笑,轉過身,朝剛進門的客人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