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這天晚上，學校放學有些晚，作業卻留的比平時多。帝都的冬日白天漸短，不過七點多，天就已經完全黑了。
喬厭到家的時候剛好七點半，喬家大門的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而且其中大多數他都認識。
是他們學校的同學。
不過他們來這裏並不是為了喬厭，而是為了參加喬家小少爺喬辰的攝影大賽優勝party。
“恭喜！”其中一個少年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禮品袋放在了喬辰的懷裏，“拿著，禮物！不值什麽錢，但滿滿的全是心意。”
喬辰打開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
“也看看我的！”另外一個少年連忙湊過來摟住喬辰的肩膀說道，“我和他不一樣，要清新脫俗多了，心意滿不滿不好說，但滿滿的都是金錢。”
邊說著，他邊拿出一個純金的小獎杯，“和你的獎杯一比一複刻，祝咱們阿辰以後前程似錦，獎杯拿到手軟！”
“行啦！快進屋，我等你們好久了！”喬辰照例收下，遞給傭人讓他們把這些禮物先放到一邊，然後招呼還站在庭院裏的眾人進屋。
在遠處的喬厭偷偷打量喬辰，因為不是正式宴會，喬辰隻是簡簡單單的穿了身家居服。溫暖的淺咖色襯得他原本過於精致的五官也變得柔和了些許。被眾星捧月的少年，眉眼間都是純粹的笑意。分明張揚和驕傲不算是百分之百的褒義詞，可用在喬辰身上，卻是最恰到好處。
在愛意中成長起來的人，又有那樣絕佳的天賦，自然是意氣風發的。
喬厭藏在巷子口發呆，沒有過去湊熱鬧的意思。
入冬後，天氣一直很涼，喬辰的慶祝party太過熱鬧，喬家宅子的大門口，人也是絡繹不絕。喬厭站到雙腳發麻，等到所有受邀的賓客都進了門，他才悄悄繞到喬家宅子靠著廚房那邊的後門，敲門進屋。
“怎麽回來的這樣晚？不知道今天後麵都很忙嗎？”開門的是喬家的老管家，他的目光在喬厭凍得通紅的耳朵上停留了一瞬，然後才對喬厭說道，“不該碰的別碰，不該去的地方別去。老老實實在你的閣樓待著。大少爺吩咐了，今天是小少爺的慶祝宴會，你要敢掃興，就從這裏滾出去！”
“是，我知道的。”喬厭趕緊點頭答應。
老管家知道他素來省事，也沒再多說什麽，而是遞給他一個餐盤吩咐道，“自己端著去閣樓吃吧！”
“是。”喬厭拿著盤子從廚房連著客廳走廊盡頭處的小樓梯回去自己閣樓上的房間。這地方原本是喬家弄來放一些許久都不用的雜物的地方。因此為了妨礙樓梯建的太寬擋住走廊，所以弄得很陡峭，也沒個扶手。可對於喬厭來說，這段樓梯他爬了快十八年，所以那怕手裏端著餐盤，也很輕鬆就上去了。
回到閣樓，喬厭放下餐盤，然後換了衣服才重新坐下準備吃飯。
比起主宅那邊，閣樓的溫度要低上很多。喬厭想了想，又把大衣披回身上。
打開餐盤上的蓋子，是炒飯，看食材的新鮮度很像是中午剩下的重新用微波爐熱了一下。倒是那杯熱茶溫度適中，捧在手裏就讓人感覺到了溫暖。
喬厭喝了一口，就知道這不是喬家的茶葉，是老管家平時自己喝的。這位管家爺爺，雖然對喬厭從來都是不假辭色，但細品就能發現，他總是會對喬厭暗中照顧幾分。夏天的一杯檸檬水，寒冬的一杯熱茶。雖然都隻是些細枝末節的關心，可卻是喬厭最珍惜也最感激的。
喬厭又喝了一口熱茶，然後才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也就十分鍾，喬厭吃過飯，把餐盤收了起來放在了閣樓的門口。然後他關上門拿出單詞本，就著台燈複習著白天老師講過的單詞。
和喬厭這裏的清冷不同，庭院那邊卻正是最熱鬧的時候。party已經開始，並且還進入了最重要的關頭。老管家笑著將一輛裝滿了禮物的推車推到院子正中央，而主廚也將定製的慶祝蛋糕推了過來。喬辰和他的朋友都圍在一起，看喬辰拆禮物。
“哎，這個有趣！”
“阿辰，阿辰，你看這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喬厭聽著外麵的聲音靜不下來，於是把窗戶開了個小縫往外看。專注得甚至比拆禮物的人都興奮。
當看到大哥喬景親手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相機放到喬辰懷裏的時候，喬厭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萊卡膠卷相機主機中最貴的那個，即便是喬厭這種沒見什麽好東西的人，也知道這個相機主機備受攝影師們的推崇。重點是，這個相機的主機上還有一個喬辰最崇拜的攝影大師的簽名。而這個簽名，才是這個相機最貴重也珍貴的地方。
可那也正常，喬辰是攝影天才，又是喬家的寶貝，如果不是最好的，又怎麽能配得上他呢？
真好，隻要拿了獎，就能得到慶祝的禮物啊！喬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書包。裏麵有一張數學建模競賽團隊省一等獎的獎狀。
但很快，喬厭就把手從獎狀上拿開，逼著自己繼續看單詞本。畢竟，全是他不配。
外麵一直鬧騰到很晚，直到喬厭做完了所有的作業，連著接下來要參加的奧數比賽的複習題也做完了，躺在**，院子裏還有吵著要喬辰這個未來的攝影大師拍照的聲音。
喬厭在這樣的熱鬧中寫完了所有的作業，最後，他從床板的下麵翻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喬厭翻到新的一頁，在上麵寫到，炒飯20，房租100，總計欠喬家十五萬整。
然後，喬厭又補了一行，今天沒有打擾任何人，也沒給喬家添麻煩。管家爺爺還給了我一杯茶，很溫暖，就當是拿了優勝的獎勵吧！
全部寫完，喬厭把本子藏回原處，整理好作業本和卷子放回書包裏。打開書包的時候，他又看見了那張獎狀，喬厭想了想，把獎狀舉起來，對自己說道，“厭厭真的超級厲害！”
然後他才回到**，閉上眼準備睡覺了。
——
半夜的時候，喬厭想上廁所，於是打開閣樓下樓去廚房那邊傭人房的公用廁所。
路過連接著大廳的走廊的時候，他連燈都沒敢開，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生怕打擾到別人。然而當他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客廳的燈卻意外亮了。
喬厭猶豫了一下，退回到了陰影裏。
客廳裏，喬辰把玩著手裏的獎杯和喬景撒嬌談條件“哥，我明天不想去上學，這幾天比賽太累了。”
“行啊！我明天和你的老師說。”喬景摸了摸喬辰的頭，並不想在這種小事兒上逆了喬辰的意。
可喬辰卻並不因為喬景的縱容而收斂，反而畫風一轉，直接到了喬厭的身上，“今天那個賤種好像沒出來，還算是聰明。可大哥，喬厭還得在這裏多久？每天在學校裏看見他就已經很煩了，放了學還得看他那張臉。”
“爸已經決定了，十八歲一到就把他攆出去。再有一個月的事兒。”喬景安撫著喬辰。
喬辰依舊不依不饒，“不會給他很多錢吧！我真的會生氣！他一個私生子憑什麽！”
“放心吧，他什麽都拿不到。”喬景的語氣很冷漠，“有爸和我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那還差不多。我就在大人有大量的忍他一個月。困了，我去睡覺了。大哥晚安。”喬辰得到了滿意答案，直接上了樓。至於他得到的那一大堆的恭賀禮物，就隨意的堆在桌子上。包括那個名貴的相機。
也是了，喬辰是喬家最千嬌萬寵的小少爺，什麽在他眼裏，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罷了。至於他討厭的人，更是應該提早滾蛋。
喬厭按住胸口，感覺一陣一陣的喘不過來氣。他原本以為，這樣的冷遇他已經習以為常了。可當他聽到喬景冰冷的說將他趕出去的時候，心髒還是會針紮一樣疼痛。
可喬厭不能委屈，他必須接受。因為他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十九年前，父親和女秘書被人設計，意外有了孩子。女秘書也就是喬厭的母親不知道出於什麽緣故沒有將孩子打掉，反而準備生下來。
因為孕期發現絕症，女秘書竟然在羊水破了的當天去找原配夫人，導致當時快要臨盆的原配夫人早產。
最終，兩個女人都在去醫院急救的路上生下了孩子，女秘書生完就死了。原配夫人卻因為親眼目睹了女秘書的死，受到巨大刺激，生產後竟然瘋了。
父親根本不想要私生子，但奈何這件事驚動了喬老爺子，最終看在喬厭是喬家血脈的份上，喬厭最終還是留在了喬家。
但喬家上下都對他都厭惡至極。不是漠視他，就是欺淩他，張口私生子，閉口是野種。喬厭從懂事起，就長久的住在閣樓裏，除了喬家走的很近的親戚，根本沒有人知道喬厭是喬家的孩子。就連喬厭的檔案裏寫得都是孤兒。
喬厭知道，像他這樣的身份，喬家願意讓他上學已經是恩賜了。因此，喬厭在外麵從來不攀扯和喬家人的關係，甚至會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機會打工掙錢，想等到能夠獨立就離開。
至於他記錄的那些金額，是這些年喬家在他身上花的錢。到時候他也一定會還給喬家。然後，他就能幹幹淨淨的離開喬家，換個名字，開始新的生活。
喬厭學習很努力，也經常會在夜裏幻想未來，想以後考個好大學，找個能夠糊口又讓自己喜歡的工作。然後在有一個情投意合的伴侶，買一個不用太大，但是可以裝飾的很溫馨的房子。這樣，他就有屬於自己的家啦！
所以每當喬厭感覺自己要難過的時候，他就立刻用這些想象中的畫麵來安慰自己，再然後，不需要多久，他就能滿血痊愈。
他像是一株野蠻生長的植物，妄圖在陰暗的角落裏開出屬於自己花朵。
等客廳的燈光重新暗下來，喬厭才穿過走廊重新回到閣樓。卻正撞上站在樓梯口的喬景。
“哥……”喬厭低聲喊他。
“聽見了？”喬景的聲音沒有什麽溫度。
“嗯。”喬厭低著頭答應。
“那就提前準備著。很晚了，去睡吧！”
“是。”喬辰順著樓梯上樓。
喬景看著陡峭的樓梯，喬厭往上爬的背影很是孤單，尤其樓梯上沒有燈，就越發顯得危險又淒涼。
“喬厭！”喬景皺眉，喊了他一聲。
“嗯？”喬厭回頭看他。昏暗的光線下，喬厭的五官仍然好看，和喬辰那種精致又張揚的感覺不同，喬厭的好看是極為溫柔的好看。他皮膚很白，唇色也偏淡，可一雙眼睛卻特別吸引人。乍一看和喬景如出一轍。隻是喬厭看人的眼神很溫和，仿佛什麽時候都藏著光亮。不像喬景那樣過於深沉。
都說喬厭隻看長相就是喬家人，可卻偏偏是個私生子。喬景眉頭皺的更緊，他頓了頓，又說道，“喬家人都是到了十八就獨立。”
“嗯。我知道。”喬厭的聲音裏帶著笑意。
“那就上去吧！”說不出是怎麽想的，喬景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亮了喬厭回去閣樓的路。
喬厭一路踩著光回到閣樓，一直到躺回被子裏，他臉上的笑意都沒有散。
大哥說他是喬家人。所有的喬家人在十八歲之後都要獨立。所以大哥讓他走，是給了他自己選擇未來的機會。
而他一直希望的，不就是離開喬家，堂堂正正的做人嗎？
想到喬景方才對他說的話，喬厭突然覺得之前心裏的難過都消失了。甚至還開始理所應當的期待起未來的生活。
拿出小本子，喬厭又開始做起了規劃。
距離十八歲還有一個月。從這裏離開的話，他身上的錢是有些不夠的。他們高中沒有宿舍，就意味著他需要在學校外麵租個房子。
城市裏的房價很貴，如果是租單間的話，一個月也要一千五，再加上吃飯等等的日常開銷，算下來一個月至少要兩千塊錢他才能保證最基礎的生存。距離高考還有十個月，他身上的錢一定就不夠用了。
但如果他能在這次的全國數學建模競賽拿到名次，那就有希望獲得名校的保送資格。那後麵就有大把的時間來打工，改善生活。
但轉念一想，如果想要全力衝競賽，他最近的打工時間就要減少一些。他一共隻有不到一萬的存款，其中五千塊錢是比賽獲得的獎金。最多五個月，他就會坐吃山空。
喬厭咬著筆杆，計算著得失，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以衝刺比賽為主。
隻要拿到優勝就好了！等他拿到保送資格以後，還可以去做家教掙錢。到時候，他的工資也會比現在高上許多的。
喬厭想著，覺得前途光明，收起本子，喬厭躺會**，這次他很就睡著了。但他不知道是，之前他在閣樓樓梯口和大哥說話的時候，喬辰就趴在二樓的欄杆上遠遠看著他們。
第二天一早，喬厭掐著點從閣樓下來去上學。
喬父還在出差，不在家裏。這個時間，喬辰不上學肯定不會起床。至於喬景，他一向自律，也早就吃完飯去公司了。
所以喬厭隻要動作快點，就能避開所有的喬家人，準時到學校。
然而當喬厭穿過客廳的時候，卻發現客廳的氣氛安靜得詭異。再看沙發，喬辰靠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踩著茶幾邊緣。
茶幾上，昨天喬辰收到的那些精美的禮物還堆在那裏沒有收拾。喬辰的手把玩著一個鏡頭濾片，聽見聲音，他轉頭挑起眉看著喬厭。
“過來。”喬辰唇邊掛著笑意，喊喬厭的樣子就像是閑來無事逗弄一隻小狗。
喬厭不明就裏的走過去。然後喬辰就狠狠一巴掌抽上了他的臉頰。
伸手抓住喬厭的領口，喬辰逼迫喬厭彎下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喬厭，我過去隻知道你是個野種，還是第一次知道你也是個小偷。沒見過錢是不是？金子作的獎杯拿著不壓手嗎？”
喬厭半個耳朵轟隆直響。連帶著整個口腔都跟著泛起血氣。他緩了許久才聽懂喬辰話裏的意思。掙紮開他的拉扯解釋道，“我沒有動過你的東西。”
喬辰卻笑得惡劣，“沒有？你怎麽敢理直氣壯說出這句話的。在你眼裏，不是連我扔在垃圾桶裏的蛋糕都是香的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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