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情感被封印

很快,海底世界就重新歸於平靜,我這才看清楚,原本在珊瑚覆蓋之下的宮殿原貌。

並非是想象中的紅牆綠瓦富麗堂皇,而是焦黑到根本看不出原來的色澤,明顯曾經經曆過恐怖的大火。

長長的宮牆一眼望不到頭,即便如今已經變成焦黑的斷壁殘垣,但是仍然可以想象出,它曾經是怎樣的壯麗遼闊。

“這……是你們的皇宮?它是被天劫弄成這樣的嗎?”我問。

北冥耀緩緩點頭:“天雷引發大火,燒了整整百日。我家人的魂魄,也在大火中炙烤了整整百日……大火之後,又天降洪水,將這裏變成一片汪洋,淹溺北冥一族的所有魂魄,至今……一千一百三十四年零二百七十三天。”

他竟然記得如此清楚,可見他過得有多麽煎熬。

如果是以前,不知道他對我的種種欺瞞的時候,我一定會非常同情他、心疼他。但是現在,我已經無法再對他產生絲毫的同情。

現在剩下的,隻有恐懼和厭惡。

我說:“他們都是替你受懲罰的,你一天不收手,他們的痛苦就一天無法消除,你還打算錯到什麽時候?”

“你懂什麽!”北冥耀被戳到痛處,整個人瞬間變得戾氣滿滿,恨聲道:“就算我現在收手了,天道也絕不可能放過他們!”

“那你就打算讓他們一直這樣煎熬著?”我其實還想再諷刺幾句,叫他不要再做出心痛的模樣來惡心人,但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因為怕被他一巴掌拍得魂飛魄散。

我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怕魂飛魄散徹底消失。我還有太多的心願沒有完成,還有太多的美好不曾體會過,實在是不想就這麽歸於虛無。

北冥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抓起我的手將我拉入宮門。

一步踏入,隱約感覺腳下好像踩住了什麽,低頭一看,竟是一截焦黑枯骨!

“啊啊啊啊——”

我驚叫著飛身躲閃,腳跟又似乎碰到了什麽,低頭再看,隻見一顆黑漆漆的骷髏上,兩個空空的黑洞正對著我,仿佛是在無聲地控訴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拚命地道歉,聲音裏已經染了哭腔。

北冥耀麵無表情地說:“用不著道歉,這些都是宮中奴仆的屍骨。他們並非北冥族人,也沒什麽法力,魂魄估計早就承受不住天罰灰飛煙滅了吧。這些枯骨,就隻是骨頭而已,踩就踩了,不必在意。”

與先前說起族人承受折磨時的憤恨陰鷙不同,他此刻語氣平淡,顯然是毫不在意這些奴仆的死亡。說起他們灰飛煙滅的時候,就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如此冷漠的態度,讓我忍不住為那些死去的奴仆們心寒。他們當中,有多少人忠心事主,又有多少人在這皇宮裏耗費了整整一生,到最後結果是什麽?

結果就是即便被牽連而慘死,在昔日主子的眼裏,也是不值一提的,連一絲同情都欠奉。

北冥耀感應到我心中所想,說道:“別覺得我冷血無情,我的溫情從來隻給值得的人……放心,我不會這樣對你的。隻要你乖乖的,我一定寵你。”

嗬。

我在心裏冷笑,連反駁都懶得反駁。反正肯定說不通,何必白費口舌。

北冥耀看我全然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立刻又黑了臉,冷聲道:“你怎麽就是改不掉這執拗的脾氣呢,要是你肯乖乖的,所有人都不用再受苦。”

又說這種話,搞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似的。又不是我逼著他逆天而行的,憑什麽來怪我?!

我越想越氣,忍不住懟他:“說我執拗,難道你就不固執嗎?要是你能悔悟收手,才是真的皆大歡喜!”

“做夢!”

他黑著臉拖著我走進深宮,一路上到處都是坍塌的斷牆殘垣,枯骨隨處可見,不難想象當年天譴降臨的時候,是怎樣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因為他的強求,害了那麽多無辜的性命,可恨他到現在都還執迷不悟,竟然認為所有的錯都是別人的,自己一點錯都沒有。

我忽然很希望天道可以開眼,再降一次天罰,讓他親自嚐嚐那番痛苦的滋味。隻有痛在自己身上了,他才能知道後悔。

北冥耀忽然手腕一翻一扭,把我的胳膊硬生生掰到身後,陰沉沉地警告:“再動這種心思,別怪我先讓你體會烈火焚身的滋味!”

我咬牙忍著疼,一個字也不說。

能說什麽呢?認錯求饒嗎?我可做不到。索性把話說個痛快嗎?我又不想真的被他打得灰飛煙滅。左右都不能,自然唯有沉默。

僵持半晌,北冥耀隻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罷了,看在你曾經也是真心信賴我的份上,饒你這一回。”說著,就鬆開了我的手臂。

已經僵硬酸麻的手臂驟然被鬆開,痛苦反而加倍,我疼得齜牙咧嘴,忍不住悶悶地哼了幾聲。他聽見了,立刻用手按住我的肩膀,將一縷陰氣注入我的體內,所有不適感瞬間全都消失不見。

但他自己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

似乎在這深海中動用法力,會對他自己造成巨大的痛苦。

哼,活該!

“你是不是不信我真的會殺你?”他冷冷地開口。

很顯然,他又讀取了我內心的想法。

該死的馭鬼契印,真煩!

以前用法術讀取朵雅想法的時候,我還沒什麽感覺,現在自己處在了鬼仆的位置上,才發覺這種毫無秘密科研的滋味,竟是如此的難受。真難為朵雅竟然能一直忍耐……

我很慶幸自己解除了朵雅身上的契印,還了她自由身。要不然的話,我被北冥耀強行種下馭鬼契印的時候,還不知道她會怎樣呢……我隻知道被種下馭鬼契印就會成為鬼仆,卻不知道鬼仆的鬼仆究竟會如何。

北冥耀不滿道:“自己都性命難保了,還有空想別人。”

我說:“我就這種性格,改不了了,你討厭的話不如幹脆另找目標去。”

“不,我就喜歡你善良心軟的性格。”他將手臂環過我的腰肢,猛地一用力,就把我帶進了懷裏。我心中厭惡,使勁地掙紮,他索性直接用馭鬼術限製了我的行動,讓我沒有辦法動彈。

“不過從今以後,你的善良心軟隻能對我一個人。”他如此說著,指尖沿著我的脊背一路向上,最終在後腦處略略停頓,畫出了一個並不複雜的圖形。

印記形成,我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某種情感能力被封印了,再望向周遭的枯骨時,內心竟然變得平靜如水,再也無法產生絲毫的同情。

可惡,他竟然利用馭鬼術,直接封印我的情感!

我心中明白,卻無法衝破這種禁錮。我的一身本領全是他教的,即便全盛狀態下,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更別說此刻這種魂魄狀態了。魂魄在馭鬼師麵前,天然就是受壓製的,即便水平相當,也會由於這份天然的壓製而落於下風,更何況我與他之間的差距,本就落後了銀河般的距離。

封印完畢,他似乎心情變好了許多,竟忍不住拉著我的手邊走邊介紹,哪裏那裏是他以前讀書的地方,哪裏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玩耍的地方,哪裏是他父王批閱奏章的地方,哪裏是他母後的寢宮……

每到一處,他都有無數的話可以說,活像個盡職盡責的導遊。如果不是到處焦黑一片,恐怕真的要讓人生出正在逛景區的錯覺了。

我雖然不再擁有同情的能力,但是仍能覺得憤怒,“你到底要帶我逛到什麽時候?看你的樣子,呆在這裏並不輕鬆吧?你到底想幹什麽,不妨直接一點。”

要殺要剮好歹給個痛快,這樣一直東繞西繞的,讓人始終懸著心,實在是煎熬!

他說:“咱們以前不是說好了嗎,等時機成熟了,我就帶你去我的家,讓你好好看看我曾經成長的地方,也好好祭拜一下我的父母親人們……現在我就在踐行當初的承諾呀。”

“……”

我的確說過那樣的話,但那時候我以為他真的是個命運悲慘的可憐人,根本不知道他才是製造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想著自己曾經全心付出的信任和依賴,我心中的憤怒就更深了一層,連顧忌都變少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真麵目,說出的話當然算不得數!你這麽騙我害我,我才沒興趣了解什麽你的童年!”

北冥耀臉上閃過一抹黯然,隨後立刻恢複淡漠陰沉的模樣,平靜地說:“既然你沒興趣,那我們就直接去祭拜吧。”

我想拒絕,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了——根本不用想,肯定又是他幹的“好事”。

“你說別的都可以,但不可對我父王母後不敬。”北冥耀平靜地說著,似乎是在解釋封印我聲音的理由。他這是害怕我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我滿心悲涼,這種身不由己的日子,究竟還要忍受多久?

有生之年,我還能有機會重獲自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