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日記裏的線索

我繼續往後翻,希望能在後麵的日記當中,找到索菲婭原本的中文名字。但我很快就發現,與她過去有關的一切,全都被刻意抹掉了——不光是她的中文名字,還包括她從前呆過的孤兒院院名,以及在孤兒院裏的好朋友的名字……

所有涉及到她過去身份的關鍵性信息,全都模糊到了看不出來的程度,而關於收養後的生活,卻全都字跡清楚。這麽明顯的對比,傻子都不會認為是偶然。

日記內容比我想象當中多得多,竟然足足有大半本,而且日期全都是連貫的,沒有一天漏掉。而且字跡越來越工整,遣詞造句的能力也有著非常明顯的提高。

我都不得不佩服索菲婭的這股毅力——我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語文老師布置任務要求我們寫周記,每周兩百字我都難受得要死要活。而索菲婭後期的日記篇幅,有時候一天就不止兩三百字。

而且她還隻有五六歲左右,比我那時候小得多。

差距啊。

在寫作這件事上,索菲婭好像真的挺有天賦,說不定長大以後能當個作家……

如果她沒死的話。

我終於翻到了日記的最後一頁。

“1898年11月17日,晴。今天媽媽把XX(字跡糊掉了)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接回家裏了,讓他們自己挑選喜歡的房間住下。他們的到來讓家裏變得特別熱鬧,我一開始的時候很開心,覺得自己終於又有同伴了。他們都跟我一樣黑頭發黑眼鏡,不會像美國的同學們那樣,覺得我是個異類、怪物。”

“可是我想錯了,他們對我非常不友好,甚至比美國的那些同學更糟糕。我主動送糖果給他們,想跟他們交朋友,可他們當著我的麵把糖罐摔在地上……”

“糖罐碎了,我的心也跟著碎了。”

“為什麽不管是在美國還是在中國,別的孩子都排斥我呢?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地去嚐試著融入他們了……”

“媽媽回來的時候,問我跟他們相處得如何,我撒謊了,騙她說已經跟所有人都成了朋友,說很開心。我真的不敢告訴她,回到中國我還是個被所有人孤立的異類,她會難過的,我不想讓她難過。她和爸爸是為了我才放棄了美國的家,搬到中國來住,他們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我會再努力的。但願下次能有好結果吧。上帝保佑,阿門。”

後麵全都是空白,索菲婭再也沒有寫過日記。也不知道她再次嚐試的結果究竟如何,但我猜應該不太好。

從1897年1月,到1898年11月,不到兩年的時間裏麵,她的文字水平提高的這樣的程度,真的很讓我驚訝。

而且她也真的很早熟,普通的孩子不到八歲的時候可不會想這麽多。她的文學天賦,讓她的心思比普通人更加敏感細膩,更關注內心的感受,同時也變得偏於內向。很顯然,她的養父母並不希望她內向,而是希望她能變得更活潑開朗,這種期望不能說是不好,但也的確給索菲婭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再早熟的孩子,也畢竟孩子,心智還沒有發育成熟,對於負麵情緒的處理能力遠不如成年人。過重的心理負擔,極有可能會導致抑鬱,甚至會讓孩子產生出“也許我活著就是一種錯誤”的想法。

我很懷疑索菲婭是不是在第二次被拒絕甚至被攻擊之後,開始出現抑鬱情緒,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認為自己辜負了養父母的種種苦心,最終在極度的內疚自責之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雖然這隻是我的猜測,暫時還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但我就是覺得,時光交錯的節點剛好是她情緒受傷的這一天,或許並非巧合。

也許這別墅裏的種種怪異,全都與她有關。

正想著,忽然聽到朵雅低聲驚呼:“主人,房子又變回去了!”

我從思緒中抽離,頓時發現整個房間都像電影特效一般發生著改變。鮮豔的色彩從天花板開始逐漸向下退去,顯露出真實的斑駁痕跡。

時光交錯要結束了嗎?

一念之間,房間已經改變了大半,床邊紗幔的上半截也消失不見,隻剩下半段靜靜地憑空垂著。

我心裏驀地一緊,很怕手裏的日記也會跟紗幔一樣消失掉。直覺告訴我,這本日記裏還有很多線索等著我去發現,我還沒有仔細看完,它怎麽可以消失!

“退潮”的速度並不會因為我的不願而減緩一絲一毫。我眼睜睜看著手裏的日記本碎裂成灰。

以前我聽人說過,早些年的時候,國家的考古水平還不夠好,許多古墓挖掘以後都沒能及時進行保護,導致很多文物氧化、毀壞。甚至還聽說有的紙張、布帛一接觸空氣就化成了灰,救都救不回來。

以前我總是沒法想象,一件好好的東西怎麽就突然成了灰,現在倒是親眼見著了。

說真的,我很懊惱。

懊惱自己沒有抓緊時間,趁著日記本還在的時候多看幾頁。哪怕多看幾行也好啊,說不定多看的那幾行裏麵就包含著什麽新的有用的線索呢……

可是日記本都已經成了灰,再怎麽懊惱,也沒法把它變回來。那些錯過的線索,也許永遠都沒辦法知道了。

比如索菲婭到底什麽時候去的美國,去了以後是念幼兒園還是直接插班上小學了?她又是呆了多久以後回國的?促使她養父母下定決心搬到中國定居的契機又是什麽?

還有,索菲婭的文字水平為什麽提高得這麽快?是布朗夫婦本身就精通中文,給了她良好的輔導,還是特意給她請了中文家教?

塗抹她日記本的,和教她中文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索菲婭自己難道就一直沒有發現,自己的日記被人塗抹過嗎?亦或者這些塗抹都是在索菲婭死去以後才進行的?如果是後者的話,這麽做的動機又是什麽呢?

太多太多的疑問了,可是日記本已經消失,時光重疊也徹底結束,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裏尋找答案。

我陷在懊惱的情緒裏,完全沒有注意到,時光交疊徹底結束的那一刻,原本敞開的房門忽然自行關閉,並且隱隱地有符文一閃即滅。

但是朵雅注意到了,她嚐試著開門,發現從裏麵打開絲毫不費力。走廊上的其他房間也都緊緊地關著門,所有不和諧的聲響也都消失不見,又恢複了之前安靜到嚇人的狀態。

由於沒得到我的命令,所以朵雅沒有擅自出門,隻是站在門口探頭出去看了看外麵的情況。隨後她就發現,門口的蠱液痕跡仍然存在,並且跟她方才發現的時候一樣新鮮。

“主人……”她小心翼翼地叫了我一聲。

“怎麽了?”我問她。

她指了指地麵,說:“那兩個字沒消失,而且氣息還是很新鮮。”

我立刻秒懂:“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兩個字的確就是最近幾天才寫下的?”

“嗯。”

這就很可怕了。

最近幾天,我都在幹什麽?

我莫名其妙地被真一扣上邪修的帽子,成了整個道宗的追殺對象,好不容易跟著師兄混出了城,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著道宗的人,行進路線變了一次又一次。而且所有路線都是師兄規劃安排的,我隻負責跟著他走,根本不知道也沒問過他具體打算怎麽走。

走到半路還遇上了淩無殤,緊接著記憶就丟了一段,到現在都沒找回來。昏迷醒來之後我就在大山裏,基本與世隔絕的環境,九死一生才逃出來,然後在醫院裏跟師兄重逢。

這幾天當中發生的變故,比我之前幾個月經曆的還要多、還要頻繁,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站會去哪裏,不知道自己第二天會出現在什麽地方。

可是居然有人能提前預料到,我會被困在這裏,還特意用隻有朵雅才能看懂的方式給我留了信息,這難道不恐怖麽?

除非那兩個字不是特意留給我的,要不然的話……留字之人的卜算能力簡直逆天,說他是再世諸葛都不過分。

我問朵雅:“蠱液煉製起來麻煩麽?這種書寫秘密信息的方法,是你們家族特有的,還是所有蠱師基本都會的?”

朵雅回答說:“蠱液煉製起來不難,但是特別麻煩,至少得半個月才能做出來。至於是不是我們家族特有。這個我也不清楚。我應該跟你說過的,我們家族挺封閉的,即便是其他分支的苗人,也基本不接觸,我也沒機會問他們會不會這種辦法。從家裏出來以後,我就更沒機會接觸其他蠱師了,所以真的不知道。”

“那你是從哪裏了解到蠱液這種東西的?”我又問。

“我媽媽教的。”朵雅說。

“你家族的其他人呢,他們會麽?”

“都會。”

我開始懷疑,門口的字是不是朵雅她家的某個人留下的。我還特意問了朵雅,“救自”這兩個漢字翻譯成苗文應該怎麽寫,是否具有特殊的含義或者規律。但是朵雅很肯定地告訴我,翻譯成苗文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

留字的人,到底是想要告訴我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