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女嬰

等待中的時間總是過得格外緩慢,我漸漸開始待不住,猶豫著是否應該放出神識去看看他們那邊處理得怎麽樣了。

江唯月忽然打破沉默:“這些花兒……怎麽都枯了?”

被她這麽一提,我才注意到附近的曼珠沙華全都呈現凋零的態勢,但遠處的卻依然開得熱烈紅火。細細分辨的話,甚至還能隱約看出一道弧形的分界線。而且這分界線還在向著遠處慢慢推進,仿佛是一種無聲無息的入侵。

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華,都是隨著我體內的力量被激發而出現的,其中緣由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看著它們枯萎,讓我莫名地心慌。

江唯月也發現了枯萎的範圍正在緩慢擴大,她有些緊張地問:“是不是出什麽狀況了?”

我沒回答,直接放出神念探查四周。反正有結界擋著,不需要擔心被道宗的人察覺,我自然也沒必要束手束腳。

然而神念剛一放出,我便感應到這股怨氣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去的。再仔細一感應,登時就嚇出了一層白毛汗!

我彈起來竄出老遠,回身死盯著自己剛坐過的地方,隻感覺渾身的血都在往腦子裏衝。

那裏,有一顆小孩子的腦袋!

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個小孩子正在努力地從土裏鑽出來,目前隻露出腦袋而已。而且這顆腦袋似乎還被什麽東西燙過,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血泡,麵目全非得連性別都看不出來。

江唯月被我的反應嚇到了,順著我的目光望向身邊,卻隻看到滿地沙土,不由得困惑:“你看見什麽了?”

“你看不見?!”我心一沉,之前幽精之魂已經幫她開了陰陽眼,照理說她應該能看見才對,除非……

除非這個孩子並不是普通的鬼魂。

江唯月猜到自己身邊肯定有不幹淨的東西,嚇得臉色慘白,拚了命地試圖挪動身體離開目前所坐的位置。然而她手腳皆廢,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氣,隻能在地上打滾,模樣狼狽又可憐。

我已經從最初的驚嚇中冷靜下來,不忍心看她這樣,便用禦氣術把她挪了過來。挪開以後才發現,她之前屁股底下也壓著個小孩。

那個孩子看起來更小更弱,隻露出半顆腦袋而已,還在努力地往外拱。而我最先看到的那個,明顯更加凶悍,這麽會兒工夫已經連肩膀都露出來了。照這種速度,恐怕要不了幾分鍾就能徹底爬出來。

江唯月使勁兒把頭往我腿上貼,似乎這樣能讓她更有安全感一點兒。她瞪大眼睛盯著我們之前坐著的地方,可是什麽都看不見。

她無法忍受這種未知的恐懼,於是戰戰兢兢地發問:“那裏……那裏有什麽東西?”

“兩個孩子。一大一小,看起來都死得很慘。”我沒說這倆孩子可能不是普通的鬼,怕嚇著江唯月。

事實上,我也非常奇怪,因為我能感受到這倆孩子身上散發著某種強烈的氣息,那是我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惡鬼、怨靈什麽的我都見過,煞氣我也相當熟悉,但是這些都跟倆孩子身上的氣息不一樣。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這兩個孩子了。

“孩、孩子?!”江唯月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糟糕,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顫聲問:“是不是兩個女孩?”

我想說看不出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問句:“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江唯月結巴著回答:“如、如果是女孩兒的話,那應該……應該是老張頭兒的女兒。”

我們剛才背靠著的,就是老張頭家的院牆。

“你的意思是那個老混蛋故意虐殺自己的孩子?!”我感到震驚又憤怒,卻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人性什麽的,在這個村子裏根本就不存在,他們幹出任何喪盡天良的事情我都不覺得奇怪。

隻有憤怒。

說真的,如果不是礙於方方麵麵的束縛,我真想一把火燒光整個村子。

江唯月點點頭,又說:“不隻是他一個,村子裏的人都會這麽做……難道你沒發現嗎,村裏所有女人都是從外麵拐進來的,沒有一個是這裏土生土長的。”

我不寒而栗。

“生下來的女嬰……都、都被這樣虐殺之後埋了?!所有的?!”

“嗯。”江唯月沉重地點頭,眼中已經蓄滿淚水:“我曾經親眼看到過,村裏一戶人家生下女兒之後用開水活活燙死,然後隨便挖個坑就埋了,就像埋個死貓死狗那麽隨便。那個孩子媽看到孩子死得那麽慘,當場就瘋了,後來……”她說不下去,而我也不忍心再追問。

其實想想也知道,在這種連人性都不存在的地方,認命順從的正常女人都受盡淩辱折磨,一個不能乖乖聽話生孩子的瘋女人又怎麽可能得到善終?

這裏藏著的惡,比我想象的還要深。這是一片罪惡的土地,生長於此的每一個人,都罪無可恕。

仿佛是為了印證江唯月的話,附近的幾戶人家的院牆外,也陸陸續續有小小的頭顱破土而出,畫麵十分驚悚。

她們身上散發出的詭異氣場,讓這一片曼珠沙華的凋零速度變得更快了。

江唯月沉浸在恐懼中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她淚流滿麵地陳述:“我打聽過,他們說這是村裏的傳統,所有生下來的女孩都必須得立刻殺掉,而且手段越殘忍越好,他們認為這樣才會嚇得女孩的鬼魂不敢來投胎,才能保證往後每一胎都是男孩兒。”

我氣憤:“可事實證明這種做法根本沒用不是嗎?”如果真的虐殺一個女嬰就能保證後麵生的全是男孩,老張頭家的院牆外又怎麽會埋著兩個女嬰?還有其他人家院子外麵埋的也都不止一個,光是我目前能看見的,最多的那戶人家就埋了五六個!

“他們又不講道理的……”江唯月哭著說:“自從我發現自己懷孕以後,就天天做噩夢,不是夢見這個孩子被扔進鍋裏煮熟了,就是夢見自己被綁在柱子上活活燒死。你知道我這大半年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嗎?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心裏求老天爺!求他讓我死了吧,我不想生這個孩子,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可是老天爺根本不管我……要不是你來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積壓的情緒一旦被勾起,便如洪水決堤般收也收不住了。

可我沒時間安慰她,因為最先破土的那個孩子,已經快要爬出來了。

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猛獸,這孩子張牙舞爪地撲騰。如果不是雙腳仍陷在土裏掙脫不出來,恐怕早就撲到我們身上吃肉喝血了!我念她可憐不想動手打散她的魂魄,可也同樣不想被她傷到,隻好帶著江唯月一起禦氣騰空,盡可能遠離地麵。

可惜帶著江唯月我飛不高也飛不快,那孩子眼看嘴邊的“美食”要飛走了,氣得哇哇亂叫。頓時,周遭所有的鬼孩子都跟著著急了,拚命地掙紮,想要脫離束縛狠狠地嚐一口活人的血肉。無數的小手在空中亂抓,森白的尖牙閃著寒芒,她們眼中迸射出的貪婪之光讓我清楚地意識到,她們早已經不再是人。

她們已經被這片罪惡的土地汙染、同化,變成了一群食人的惡鬼。

無法形容的恐懼將我包裹,我再也顧不上其她,抓著江唯月沒頭沒腦地到處亂飛,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然而村裏幾乎每戶人家的院子外麵都埋著女嬰,這些被虐殺的可憐嬰孩如今都變成了厲鬼,嘶吼著想要吞噬目中所見的每一個活人。整個村子,沒有任何一處是安全的,我和江唯月避無可避。

江唯月還在宣泄著心中積壓的恐懼和怨憤,全然不知我們已經陷入了更加凶險的境地。

鬼嬰吃不到我們,隻能拿身邊的曼珠沙華撒氣,又撕又咬,很快就把身邊能碰到的所有曼珠沙華都吃了個精光。而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的幾分鍾之內。

更可怕的是,我感覺到曼珠沙華被吞噬的同時,她們身上散發出的詭異力量明顯變得更強了。而我體內的陰氣,則缺失了一小部分。雖然隻是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但我依然能夠察覺得到。

我體內的陰氣,和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華,以及這些鬼嬰三者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聯?

還未想出答案,便看見幽精之魂從遠處急速飛來。他長袖一揮,所有鬼嬰都慘嚎著遁入地下,隨後他不由分說地將我按進懷裏,大手在我背後輕撫,似是安慰。

背上的圖案又一次活了過來,釋放出洶湧的能量。枯萎的曼珠沙華重新盛放,如火般鋪滿大地。鬼嬰們釋放出的那種怪異氣息節節敗退,到最後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我從幽精之魂的懷裏掙脫出來,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需要一個解釋!”

他抿唇,片刻後正色道:“那你不能再拒絕本王的求親,本王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