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身死道消?

“你確實很厲害,”到了此刻,旱魃竟開始搖頭晃腦的說起話來,他額定的一雙眼睛在這夜色下微微泛紅,顯得莫名詭異。

杜思林卻說不出話來了,她連勾一勾嘴角都會引起身體的裂紋更多。如今她的臉也是開始裂開,黑色的細紋在那張原本俊秀幹淨的臉上蔓延。

寂靜。甚至連風的聲音都不再有。

杜思林感到全身都鑽心的疼,可她知道還是差了一點,她聚集的陽氣還是不足以在一擊德爾條件之下讓旱魃致命。這樣的一招,恐怕她無法再有第二次。

旱魃的腦袋晃動的愈發的快,到最後幾乎是全身都在抽搐,但他的身上也散發出暗紅色的光澤,最後,當抽搐的頻率快到一個頻率之後,驟然停下。他的胸前竟是活生生的長出了一雙手,哦不,更確切的說,應當是如同牛蹄一般的手。再看他的雙腳,也變成了獅足的模樣。原本那雙人類之手在牛蹄獅足的對比下,就像是嬰孩的手一般瘦小。

由下而上,旱魃的頭頂太陽穴處長出了如同尖錐般的犄角,瞳孔慢慢的盡化作白色的瞳仁,分外慘白,一根尾巴在身後不斷掃動。體型也跟著漲大了不少。

這才是旱魃真身!

杜思林心中暗自驚異卻又苦笑,驚異旱魃真身竟是這麽一副人不人獸不獸的模樣,苦笑自己恐怕是把曆來先祖沒有遇到過的東西都遇到了,這運氣有夠好。

旱魃剛剛化作真身便朝著杜思林衝來,這一次他並非依靠雙腿,而是四足落地,猶如一頭勇猛的獅子。杜思林避無可避,原打算硬生生的挨下,可當她死死盯著旱魃那隻有白色沒有黑色的瞳仁時,她心裏突然斷了一根弦般的激靈。

陽氣不足,她為什麽不用陰氣。這裏可是一個大好的聚陰池阿!陰陽本就是可以互相彌補互相轉化的!

這般明了之後,一咬牙,將匯聚的陽氣一時間盡數控製在一處,緊緊壓縮,眼瞧著那狂暴的陽氣在杜思林的手中不斷變小,到最後隻化作了拳頭大小,這一刻,天地黯然失色,也正是在這一刻,旱魃到了!

他的身上,赤紅色的光芒迸發,可他卻沒有料到,這原本是給杜思林的致命一擊,卻是徒為杜思林的最後絕殺做了嫁衣。

他的赤野千裏,讓杜思林本不足夠的陽氣得到了最大的補充,並因著周遭的環境被破壞,聚陰池也不複存在,所積聚的陰氣一並引了出來被杜思林同化,旱魃第一次真正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你知道你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麽?你也會死!”他看著如同烈日一般光芒四射的杜思林,從內心裏開始恐懼。他是旱魃,他的魂魄早就超脫出了六道輪回,若是死了也便真的死了,即使魂魄殘留也不過是荒魂,漂流野外。

杜思林,也是一樣。

可他的話沒有讓杜思林有半分猶豫,她的目光仍是如此堅定,手中火一般熾盛的光球砸下,旱魃連最後一聲哀嚎都不曾發出便成了灰飛。

杜思林臉白如紙,終是脫力半跪在了地上。幸而早前布置了封印大陣,此時雖被破壞了大半,但所謂的赤野千裏,也僅僅隻是毀了這一塊地方而已。

她有些累,全身都在疼,疼到,她隻是覺得麻木。眼皮不知怎的愈發沉重起來,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很多人,防風,荊芥,十七,葉浣溪,小家夥,還有誰……明明那些人的臉是如此熟悉,明明那一雙眸子如月牙兒般的叫人難忘,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

三個月後。

這是驃騎城外的一座山。這是站在山腰的女子。

驃騎城在三月前迎來了久違的雨水,也終於是恢複了本該有的多雨時令。此日此時,正是綿綿細雨。

植物生命力頑強得水即活,此處山腰原是枝葉繁茂,卻不知為何在一夜之間變成荒蕪。

山腳和山頂卻並未遭殃,依舊草木青蔥一片繁茂,因此成了驃騎城內的一段懸疑。

那一個女子,一襲黑色長裙,手中執一把墨色雨傘,微風拂起她如瀑如雲的長發,那渾然天成的黑是如此純粹,好似雲錦綢緞。在她身後,站了一個擁有細碎短發和琥珀色眸子的女子。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麵前的女子身上,從未離開。

偶爾張一張嘴想說些什麽,最終也隻是化作了心中的一縷歎息,還未出口,便散了。

“走吧。”

許久之後,那黑衣女子開口,語氣平靜的有如一潭死水,聲音卻有如那極北之地的冰山雪水,清冷卻不失高貴。

短發女子走上前去,收了自己的傘,接過那一把墨,為黑衣女子撐起一小片不被雨水浸潤的天。

“洛飛,明天我們回去。”黑衣女子再一次說道。

是的,那黑衣女子正是肖清竹。相比數月前,她竟是消瘦的叫人吃驚,撐不起那一襲黑色長裙。她輕的如同一朵蒲公英,隻一陣風就能飄起離去。

彭洛飛歎了一歎,道:“清竹,你願意放下了嗎?”

肖清竹怔了一怔,放下?她從未想過這個詞。

她從沒想過要把杜思林放下,卻似乎曾經逼著杜思林把自己放下。如今,她也要嚐到這樣的滋味了嗎?

三個月了。

有太多的人來告訴她,杜思林已與那旱魃同歸於盡不會再回來,她偏是不信。

於是她來了驃騎城,每日站在這個杜思林最後出現的地方。她希望能在這裏見到杜思林,一如第一次遇見,讓她充驚訝卻不失喜悅。

可惜卻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杜思林死去的說法就像是一天一天被證實,成為再無法更改的曆史。

“若是你仍想繼續留在這裏,我會陪你。”肖清竹似是陷入了某種沉思一般,並不接彭洛飛的話,彭洛飛的心中有些忐忑,她已無法清楚的知曉肖清竹內心所想,當下又說道。

被困情中,身在局中,她們甚至於連自己的內心都看不明白看不透,又何況是她人的內心。

肖清竹的思緒被拉回了現實,她搖了搖頭,說:“該回去了。”

杜思林於這個世界並不是必須存在的個體,但是沒有杜思林的世界,卻沒有人能阻止彭昊天的步伐。

肖清竹依舊不信杜思林已死去,她卻要在杜思林還沒有回來的時候,盡自己的能力去做杜思林想做的事情。

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夠讓自己堅定不移的不去相信他人的謠言。

直到那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煙雨蒙蒙的天青色中時,原來所站的地方,才有身影顯現。

“防風,她就是胎光的愛人嗎?”蘭兒望著肖清竹二人離去的方向,問道。

防風點頭,“是啊,她就是清竹。”

“可是兩個都這麽沉默的人在一起真的好嗎?”

防風瞧著若有所思的模樣,笑了一笑,她似乎是眼角有些發熱,“胎光,其實不僅僅是你看見的那樣的。”她也是會哭會笑的人,她也會有自己的小脾氣也會有偷懶耍賴的時候,隻是你還沒有機會見到罷了。第二句話,防風並沒有說出口。

杜思林究竟是死是活,也許除了老天沒有人知道。

杜空揚和慕容潞羽都曾起過卦,結局不盡相同。她們沒有得到卦象反倒被反噬。在杜思林變作僵屍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屬於六道輪回,卜卦之術自是再也不會有用。

杜思炎目前還未有孩子,杜家的傳承,在目前為止都落在了小家夥蛋蛋的身上。

“胎光啊胎光,如果你累了,就稍稍休息一會兒,但是一定記得回來,因為我們不僅僅是擔心你,也很想你。”防風蹲了下來,伸手抓起一把土,歎道。

“胎光,”蘭兒默了默,“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到,可不能反悔了。”

輕風夾帶著雨水從兩人的臉頰掃過,微微清涼。

若說這個地方僅僅是一個別墅,便是一個簡陋的形容。這如同城堡一般的建築坐落在一片綠色草地的中央,周圍甚至沒有別的建築物。

書房中檀香混著一絲沉水香叫人寧靜,一個著了黑色長裙的女子與一個一身簡易練功服的中年男子對麵而戰。

這便是從湘西回來沒多久的肖清竹與彭昊天。

彭昊天眉頭微蹙,久久凝視肖清竹。杜思林的生死,是他也無法知道的。那一日,他是派了人去的,因此他可以說是最接近事實的人。

隻是杜思林在最後關頭聚陰化陽,派去的手下幾乎被吸幹了,也隻是依稀看見了她的身上充滿了裂痕。

那一處地方甚至沒有爆炸也沒有強烈的光束,唯形成了一個黑洞,神秘而深邃,叫人心悸。

等到手下恢複了些許去察看時,已經什麽都不剩下了。

彭昊天的理性上甚至已然相信了杜思林死去的這個事實。她本就受了傷,又強提體內陽氣,最後被所聚攏的陰氣撐的身體都即將裂開,這樣的情況,怎會生還?

得知這個消息的彭昊天將自己關在書房整整許久。他的計劃,杜思林是最關鍵。杜思林死了,那麽他的一切要如何繼續?

隻是彭昊天要做的事,終究是不會因為杜思林死去而停下的。

他的計劃眼看著就要成功,他不會後退,決計不會。

“清竹,你真的要這麽做麽?”思索了許久,彭昊天終是歎了一口氣,他的目光變得柔和,再一次聚焦在肖清竹的身上。

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實際卻堅忍的叫人心疼,若不是為了洛飛,他是願意看她幸福的。

肖清竹的身形顫了一顫,抬起垂下的眸子,目光平靜,她點了點頭,道:“嗯。”

“你會做到你說的,陪伴在洛飛的身邊,一生一世?”

“是。”

肖清竹的言語雖隻一字,卻擲地有聲,有如一聲春雷炸在人的心上。她的眼中有的,除了堅定別無其他。

沉默了許久之後,彭昊天才開口道:“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如果你考慮好了,就把洛飛安排好,三日後的這個時間到書房來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