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手劄獨家首發/楔子

晚霞幾乎染紅了半邊天,官道上一輛馬車不緊不慢駛向郊外。

這條官道是通往臨溪的,路過一片樹林時,坐在車轅上駕車的馬夫喊了一聲:“籲……”恭敬地朝裏叉手詢問:“主人,這裏有片林子,地勢開闊,您要不要和女公子下來稍作歇息?”裏麵靜默了一會才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那就休息一會吧,墊張皮子,雨點風寒未愈,還是謹慎點好。”話音剛落,畫著水墨畫的車簾就被拉開了,一張帶著無奈的清麗臉龐出現在呂伯身後,“嗵”一下子就跳到地麵,行動間說不出的瀟灑**,大概由於在車內坐久了,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呂伯的驚呼聲中去攙扶正要下車的男子。

男子約莫四十出頭,帶笑的臉上也泛著無奈和寵溺,對呂伯說:“都快要及笄了,還這樣一團孩子氣,毛手毛腳的,到家後就送去給阿瑾**,不然怎麽找婆家?”著男裝的少女一聽阿瑾二字立馬反射性的規矩站好,男子和呂伯愣了一下立馬大笑出聲,洪亮的笑聲中夾雜著少女氣急敗壞的聲音:“阿翁!”更是引來一陣笑聲,連枝頭的鳥兒也驚飛了幾處。

呂伯從馬車裏拿出幹糧和水忙忙碌碌的收拾著,三人坐定後,男子手搭在少女的手腕處,半晌才說:“再吃幾劑藥風寒差不多了就痊愈了,阿誠(呂伯)要督促著讓她喝完,萬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倒掉,我澹台遠銘連自己的女兒一場風寒都要治半個月,一世英名都要毀了”,說完臉上傲氣盡顯,呂伯含笑答道:“諾,老奴謹記。”

少女收回手,再次無奈的扯了一下嘴角,“阿翁多慮了,我早已說過隻是焦慮所致外加感染風寒,現在事情已了風寒自然好的差不多了,而且陛下……”

意識到這話不合適的時候,少女便拿出油紙包裏的佐料低頭往咕嘟作響的湯裏灑,氤氳的水汽裏,少女清麗的麵容也模糊起來,稚嫩的臉上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澹台遠銘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陪著笑臉揚聲道:“是為父不好,讓阿玨受累了,以後都聽阿玨的,阿玨說怎樣就怎樣,哪怕是膠西王帶著美貌小郎來了我也一定笑臉相迎,再不會放狗把他們趕出去!”少女似乎想起膠西王劉靄帶著一眾美貌小郎在自家院子被大狗追的雞飛狗跳的情形,撲哧笑了一下,男子誇張的拍拍胸口:“哎呀!我家小雨點終於笑了,還是笑起來好看,比什麽臨溪第一美人……”未完的話在少女的瞪視下再也不敢說了,名喚阿玨的少女也歎了口氣:“我並沒有怪阿翁,隻是阿翁有沒有想過,民不與官鬥,膠西王跋扈,臨溪又遠離上京,這次幸好遇見景王殿下求情,陛下才查明事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阿姊們俱成家,唯獨我又待何如?”說到後來幾近哽咽。

此時天已經黑下來,除了天空中偶爾幾顆星星連絲月光也無,呂伯見氣氛傷感,忙招呼父女倆吃東西,一邊誇獎一邊盛湯:“女公子做的湯真香,主人趕緊趁熱喝。”阿玨想著這麽熱的天氣,又聽到呂伯說趁熱喝知道他是想調節一下,便接過碗裏的湯雙手舉向父親,在不遠處的火光照耀下,清麗的麵容上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泛著儒慕的光芒,“阿翁……”抬首之際卻見父親背後有寒光直衝他而去!想也不想就將湯碗扔了過去,暗器與碗碰撞發出叮當的聲音,不遠處正在盛湯的呂伯聽到聲音立馬拔劍衝了過來護在父女二人身前,警惕的看著從樹上紛紛跳下的十餘個黑衣人。

平日裏一直笑嗬嗬的呂伯此時滿臉的肅殺之氣:“來者何人?澹台先生在此,識相的話速速退去!”澹台遠銘譽滿杏林,民間甚至將其稱為活神仙,況且誰沒有需要治病的時候,本以為抬出他的大名肯定和以前一樣能讓這些宵小退去,卻不料為首的黑衣人一聽哈哈大笑:“哈哈哈……等的就是他!上!”話音剛落三人就被包圍了,會功夫的僅呂伯一人,澹台遠銘和澹台玨父女平日裏用針或者用藥還能幫上忙,此次來上京領罪哪裏有什麽準備。呂伯要對付黑衣人又要分心護著他們父女倆,料理了大半黑衣人此時也頗為吃力,黑衣人見屢屢刺不中澹台遠銘同伴又死傷不少,便發狠朝著被澹台遠銘護著的阿玨而來,心似乎要跳到胸外,風寒未愈的症狀隨著狼狽避開的劍尖越發嚴重,暈眩的感覺不時襲來,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父親用他的三腳貓功夫為自己擋著襲麵而來的劍,心中微暖,不論何時父親總是護在她前麵。

感覺有風聲從身旁襲來,暈乎乎的腦袋裏想著今天是中元節,父親還說百鬼夜行這麽熱很少見。熱?猛然眼睛瞪大看著刺向父親後背劍,思緒有刹那的空白,用盡全身力氣撲向那把劍。

“女公子!”

痛,鋪天蓋地的痛,扯扯嘴角,她總是怕吃苦苦的藥,如果跟這種痛相比她寧願喝那些黑汁子,父親總是要說教。

對了,父親,她好像聽見父親在喚她。澹台遠銘抖著手的為女兒止血,血卻越來越多,他輕輕的對著女兒念叨,好像怕聲音大點女兒就飛走了一樣,“雨點,阿翁的小雨點,你撐一會,呂伯去找藥了,馬上就回來,你還說回臨溪了要去看你四姐,你四姐剛給你添了小外甥……”

阿玨想對父親笑一下,讓他不要擔心,無力感卻更深了,思緒模糊之際,她仿佛看見很多人,門洞大開的城牆裏走出一隊隊年齡各異的人,她也不自覺的跟著這些人而去。看到有個老嫗牽著小孫兒往前走,她跟上去問出了什麽事,卻仿佛沒有人看見她一般,阿玨驚恐萬分,下一個下下一個,沒有人,竟然沒有人看見她,驚怒交加下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衝出體外,怎麽會?怎麽會沒有看見她,還有阿翁和呂伯呢,為什麽也不見了。

忽然聽見路盡頭有人聲音在嘀咕:“這個穿男裝的青衣小姑娘從哪來的”,穿男裝的青衣小姑娘?阿玨看看自己,是說她嗎?還沒想完就感到一股大力一把將她扯過去,暈過去前她下意識地抓緊脖子上掛著的木牌,那一聲怒吼像是從天外傳來一般:“你是怎麽辦的事,澹台玨並不是這裏的這個澹台玨!”

澹台玨不就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