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怪物消失不見,周圍的陰冷之氣也頓時散了。 我們三個分開各自去找安全點的地方,以免被落下來的碎石砸到。

我運氣好,稍微一找就找到一個給替我擋下碎石的地方,可我剛站穩,就看石三生仍然在甬道裏,一隻腿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

石三生,快過來啊,你怎麽了我急得朝他大喊,可他像是沒聽見一樣,仍然是那個半跪著的姿勢。

洞內的晃動還在繼續,不過並不劇烈,感覺並不像是地震來臨的前兆,倒像是莫種動物要蘇醒的樣子。

我也顧不上其他了,忙脫了外套頂在頭上,去石三生那邊,正好替他擋下一小塊石頭。一看他,雙眼緊閉,嘴角掛著一絲血液,地上還有一小灘。

受傷了麽我扶起石三生,感覺他非常重,我一人根本就背不動。之前我在皮艇上也有扶他,怎麽就沒感覺有這麽重呢

安晨,安晨來幫幫我洞內的晃動稍微停止了一下,約兩三分鍾又開始一點震動,我喊安晨來幫我,可是並沒有聽到他們的回應,可能是剛才找避石點的時候鑽到岔道裏去了。

我找到了石頭落下來的規律,等停止的時候就將石三生慢慢往旁邊拖動,晃動的時候就用外套替他擋擋。

終於挪到了之前我藏身的地方,亂石是砸不到我們了,可是又與七鳳和安晨走散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平安出去。

石三生在我懷裏動了一下,輕喊:小靈

我低頭回應他:我在。

小靈,不要走

我沒走。

不要離開我。

我大概檢查了一下石三生的四肢頭部和腹部,沒發現有什麽明顯的外傷,如果是內傷的話,就可大可小了。他一直在囈語,叫著我的名字。

那顆白珠子一直沒有被我丟掉,還能照亮。我看了看石三生的臉,蒼白得嚇人。

我沒有什麽醫學常識,不能替他診斷,要是七鳳在就好了。我甚至覺得,我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特長,怎麽會稀裏糊塗就來趟這險境。

我隻是想找到楚臣的爸爸,一家人平平安安過小日子,上上班,偶爾出去奢侈一下。等楚臣上幼兒園了,我們能一起接他放學,回家做晚飯,看八點檔仙俠劇。

這樣想著,我手裏的白珠子突然光芒大增,仿佛感應到了我的心事,替我擔憂著。然而,還沒等我感歎完,白珠子就像是一部投影機一樣,給我放了一段視頻

一輪明月高懸在夜空,底下是清風醉世,暖暖的幽思綿延在整個山穀中。

竹林深處,一座簡單的小茅屋內,紅衣女子低眉淺笑,影濃情久,正描繪著一幅水墨丹青。

遠遠,一個黑影踏著月色而來,站立在一株青竹前,悠悠吹笛。笛聲飄入屋內的女子耳中,她眼裏的笑意便更濃了。

許久許久,久到我以為畫麵被定格住了,那個黑影這才從暗處走進屋裏,在燭光下,我看清楚了他的臉。正是我懷裏的這個人。

他與那名紅衣女子在床榻上,終於變成了一對貪歡取念的小獸。

低吟婉轉,微細繾綣。

事後,紅衣女子朱唇似血,粉腮欲語還休,隻道:石三生,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好。

石三生,明年,這山裏的梨花會歸白麽

會的。

我能看著我們的寶寶長大成人麽

能。

哥哥說,我活不過今年了。可是,我還想見見春天梨花滿天的美景呢。

我不會讓你死的。

石三生,我好困。

睡吧。石三生道,睡醒,你的病就好了。

話說到這裏,白珠子內就燃起了熊熊火光,一直燒一直燒,燒得我的心煩躁不安起來時,畫麵就結束了。

那紅衣女子是誰我生氣了,真的生氣了。非常憤怒我用盡全力把白珠子扔到了牆上,卻在它落地碎成無數片的時候後悔了。我幹嘛要發這麽大的火明明不幹我的事。石三生又不是楚臣的爸爸,不是

可就在白珠子的碎片裏,我仍然看見了殘留的許多畫麵。那是我與石三生在一座佛前的鴛鴦戲水,那是我消失了的一段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兩年前,我到歸元寺旅遊,卻陰差陽錯誤入了蓮溪庵,並不是藏經閣裏的那個新址,而是舊址。

因為我是天生陰體,在那裏被許多鬼魂糾纏,是石三生救了我。我們卻同時被另一個人下了蠱,這才迫不得以有了肌膚之親。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麽寺廟裏也會有鬼

其實,古語言無事不登三寶殿,並不一定指的是不打擾神靈仙佛。

寺廟內靈力盛,一般的小鬼是進不來的,所以造成世人皆以為寺廟裏是沒有鬼的。簡直大錯特錯。

能在寺廟裏生存下來的鬼魂,其靈力較於一般的靈魂高出百倍,它們是還沒有完全修煉成神靈的存在。一旦修成正果,法力當然越高深越好,但是一旦在途中入了邪道,便容易成為怨靈,到人間害人。

遇到八字弱一些的,就容易被鬼纏身,比之在荒郊野外狐墳裏被纏的後果,要重上千萬倍。而我那時候還不是很信這些東西,所以沒有聽信媽媽的話。

我與石三生有了肌膚之親之後,因為蠱咒的原因,就忘記了當晚發生的事情。我想,石三生應該也是忘記了,不然他怎麽到現在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呢但是他看到楚臣跟他長得如此相像,應該也猜到了一些苗頭吧。

小靈

石三生突然輕輕喊我一聲,把我從回憶中打斷,我輕輕回應了他一聲,不知道怎麽去麵對他。

我們之間肯定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而像我這種平凡得沒有一點特長的女生,跟大家閨秀差太多了,根本入不了石三生的眼,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先不要將這件事說破的好。

小靈,之前那個不是我。

聽了石三生的話,我終於明白在船上的時候,我為什麽覺得他不重,而且對他的消失毫不在意了,因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石三生。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不好了,他看我的時候,眼裏有狂熱的興奮。

石三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我其實並不屬於陽世。

我又嗯了一聲。其實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自己心裏也有了一點數,不過我有些奇怪,如果他不是人是鬼的話,為什麽還會流血。

接著,他又跟我講了一些事情。

原來,藏經閣鬥法之後,帶我們來到這裏的那個人是鄧禹,確切地說,是另外一個鄧禹。鄧禹本是一塊石碑所幻化而成,曆經千年歲月,有了強大的靈氣。到人間來,是為了尋找石骨。而石三生,也是為了這個石骨而來。

石骨之靈可使人通陰陽醫生死,讓精怪鬼魂輪回人間,有緣者則能得神道。

我驚歎石骨居然是這麽神奇的一個存在,於是問道:那石骨呢你們找到沒有你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石骨本是由我煉成,千年前,被人從陰司盜走。石三生回。

既然石骨是你的東西,那你的靈力肯定在它之上咯。我脫口而出,又一想,接著說,不對啊。都過一千年了,你當時怎麽不去追查,反倒現在跑到人間來找

因為一場祭祀,需要石骨做引。我之所以未及時去尋,是因為另外一些事情。而我那次剛好在七寶遇上你,發現

我急了:發現什麽

石三生沉默一會兒,才道:那人盜走石骨,將之改變了樣貌,並創立了一個團口,能令凡人通陰陽預先知。

他的話讓我一驚,愣了半晌,才低聲陳述:石骨是骨笛,骨笛則是我

如此一來,石三生是不是要把我抓回陰司,作為祭祀的活引

完了成為陰司的祭祀品,最好的結果就是死,那樣還能在三界有一縷殘魂存在,可以托夢給家人。我才剛想明白誰是楚臣的親爸爸,就要被他親爸給弄死了,好冤不過死還好,最怕的就是魂飛魄散,以媽媽和外婆的能力,肯定沒法將我的魂魄碎片湊全。不知道七鳳和安晨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安全地出了溶洞。他們是不是之前就發現了這個事情,所以才會說讓我原諒不原諒的話。

時間一秒一秒地在我和石三生身邊流動,我仍然把他半摟在懷裏。洞裏也停止了蠕動,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

白珠子被我摔到牆上粉碎了,僅剩的一點殘光逐漸暗淡下去,最後在我們的沉默中徹底消失了。四周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我從沒有覺得時間如此難挨,也許隻過了幾分鍾,也許過了小半個小時,誰知道呢,可是我覺得像是已經過了幾個世紀一樣。

時間慢得連我的血液都快要在血管內凝固的時候,石三生輕輕站了起來,牽起我的手,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