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木藤中的日子如水般輕逝,我如此思索百十多天,時銘將最後一絲靈力吸入體內,深深吐了一口氣,聲音凜冽地同我道:女人,我本想將你困在這陰木藤中千秋萬世,專門做我的轉靈工具,不過我現在打算送你回陽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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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麵露喜色:真的嗎時銘,謝

時銘左手一抬,點上我的唇,將我的話堵了回去:先別急著道謝。我這樣做無非是不想日後被人落下話柄,說我是靠著一個女人才拿下陰司十殿登上鬼王寶座。說著,手一揮,將我從陰木藤中放了出來。轉過身去,頭也未回地道:我的傷現已痊愈,可以自行修煉,雖然你可以使我功力大增,但有你無你皆可。再者,我也著實很欣賞你現在的性子,此份大度豁達是我所慚愧的。如許便贈你一個人情,也還一殿一件禮。

時銘,石三生以前就同我說過,你不是個陰險之輩。我動動身子,自由的感覺真好。

是麽時銘的眸子露出些許玩味,我與陰司十殿的恩怨早已結成了宿世之劫,這份大禮,一殿當要好好感謝我。

此話怎講我在他的話中聽出一絲鬼蜮伎倆的氣息。

時銘刷地一聲擺開折扇輕搖,另一隻手點到我的頭頂,念起了咒語。我腦中頓時一沉,感覺自己的靈力順著時銘的話語分散了出去。

你還真是反複無常啊時銘,我都隻剩一絲地魂了,你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放了我。

罷了,我閉起眼睛,並沒有做任何掙紮,任憑時銘吸著我的靈力。心道吸吧吸吧,隻要人能活,靈力總會有重歸的那天。

時銘,住手

一聲斷喝從天而降,緊接著,一道恢弘的金光直直射向時銘手中的折扇,將陰司的昏暗劃破。金光中風聲怒吼,百裏之內傳來魂鬼淒厲的慘叫聲,金光夾雜著的龐大威懾刹那間便席卷了整個黑霧峰。

時銘鬆開我,趔趄後退,背部抵在陰木藤上,低頭,一口鮮血噴出。

一位身著明黃朝服頭戴玉冠的男子在金光出緩緩現形,麵相清俊,神情凜冽,手執長劍孤身而立。

石三生,我就知道你不會不顧我的。我微笑著向來人揮手,我算過了,今天剛剛好一百天。

小靈,到我身後來。石三生淡淡出聲,眼裏威嚴未消。

我朝時銘望了一眼,歡喜地奔向石三生。

一殿,你終於來了。時銘抬袖抹去唇邊的血跡,眸子陰沉,斷手之仇是時候報了。

我躲在石三生背後插話道:時銘,話不能這麽說啊。你的斷手在吸我靈力之時,早已經康複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已替石三生償還了欠你所有,你何必咄咄逼人

哼~蠢女人,剛才還一副大事明悟的模樣,一見如意郎君便將萬物皆舍去了時銘對我冷嘲熱諷,怪我大意。人類的本心生就如此,自私自利,哪能輕易領悟佛語清明。我何以為了你一兩句大公無私的言語,便又輕信了

說話間,黑色長劍自石三生手中幻出,光影緩緩上升,到達數步之遙時陡然凝結出一團金色的靈氣,閃電般地劃破陰木藤,朝時銘刺去。

時銘空憑印出一方河圖洛書模樣的八卦輪,紛繁的咒文在輪上蔓延,雙眸冷漠而凝重地望著那團越來越近的金色靈氣,擱空揮手,泰然相迎。

比之剛才更加濃鬱的煞氣將整個陰司籠罩,甚至有一道灼熱的氣息朝我撲麵而來,我被這股熱浪燒得痛苦難忍,呻吟出聲。黑霧峰中萬年不變的陰木藤竟隱隱映現枯萎的姿態。我真是難以相信,這麽恐怖的效果,僅僅隻是石三生和時銘的兵器相撞而產生。

住手,都給我住手我大喊。如果此時不阻止他們,整個陰司恐怕都要陷入一場惡戰之中。

石三生麵色坦然地回頭喚我:小靈

哈哈可笑,真是可笑。殺人不眨眼的陰司一殿,竟然用畢生的靈力替一個女人擋下了鬼王道反噬之苦。時銘突然在這空曠的黑霧峰上大笑,話語嘲諷至極,一殿,你苦心經營數千載,卻又親手將這個陰謀擊毀,如此反複輪回,所為何故

鬼王道反噬我聽出其中的重點所在,便看向石三生,時銘說的,都是真的

難道剛才那種毀天滅地之勢,是鬼王道的反噬之靈的威力石三生替我接下了,那他現在豈不是半點靈氣都無時銘與他勢不兩立,又怎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又是我害苦了他

石三生轉過身去,淡淡道:僅憑通靈之術,我也有絕對的把握勝了他。小靈,你無需擔心。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石三生他默認了,他真的為了我,散去了自己的功力而我現在的靈力也盡數落入了時銘之手,如此一來,我們倆都成了普通人,又怎會是時銘的對手

蠢女人,你體內擁有享靈人的神靈之力和純陰之靈,神仙道與鬼王道隻一厘之隔,我之所以將你從太白屯引誘而來,便是讓你不得神仙道而入我們鬼王道。哼~不曾想,一殿下卻寧可散去自己千年修為,隻換你上人間走一遭。時銘的聲音從陰木藤中傳出,帶著勝利者的高傲,我原本計劃著將這鬼咒假借你之手,印入一殿體內,如今雖稍有變故,但結果卻是一樣。今日,就讓你們永墮陰司。

聽時銘這話,難道我在太白屯時,就有了步入神仙道的征兆所以這些事情才來得這樣緊湊

可沒等我細思,轟隆一聲巨響,整個黑霧峰突然震動了起來,那股灼熱的氣息越來越強勢,燒得我整個人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石三生的身姿傲然挺拔,聲音平靜無波:小靈別怕,我帶你回家。

話音剛落定,星星點點的火苗自陰木藤的上方閃爍,瞬間燃成了一片火網,將整株陰木籠罩其中。黑霧峰四周金光明滅,形成巨大的靈力波動,布下了生死結界。石三生帶著我站在結界外,冷眼劃陣立咒。

一殿,你好卑鄙時銘不料事情在一瞬間轉變如此之快,放聲大吼,身上的青衫被火燒得有些不堪,然而漫天的火光卻不滅反增,濃濃地將陰木包裹著,把他困在其中。任憑他有無窮的靈力與法術,手執最厲害的法器,也是不能輕易逃出這道結界。

不,這並不是一道結界,而是祭祀一場血祭。時銘剛才揚言不讓我們離開,並不隻是空口說大話,他的確有那個能力。隻是

我瞧出端倪,顫聲問石三生:你把享靈人的血靈帶來了

還有螟壺。石三生淡淡回我。從他手中跳出一個葫蘆形狀的物體,眨眼便消失在了那片火海之中。

時銘手中的八卦輪在陰木中飛速變幻著方位,卻始終衝不破這火海血祭。我們享靈團口千百年的傳承之物,以及千兒殿的螟壺創下的祭祀,時銘怎麽能逃得出來不對縱使這些東西都不是凡間之物,但是憑時銘的修為,不應該這麽落魄。難道

我臉色一變,幡然醒悟,望著石三生驚恐地道:螟壺中有楚臣和我的靈血你早就算出會有這麽一天,對不對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對不對腦中轟然炸響,石三生,你就是那個命運的主宰者,對不對

不,他曾是有機會成為命運的統治者。時銘在陰木藤中傳來一聲深深的歎息,可現在,他也快要不是了。這螟壺之中,還有他自己的血。哈哈哈哈哈哈我竟會這樣不戰而敗。哈哈哈哈一殿,論靈力道行,我哪一樣輸給你隻是你心機之重城府之深我始終是比不過。如今你連自己都下得去手,還真是毒辣。

對不起時銘,你破壞了一切,我要將你重新封印。石三生把螟壺隔空倒置,將裏麵的血液傾倒而出。一滴,兩滴,三滴,我們一家三口的血,就那樣沿著那張火熱的大網,流入陰木藤中。

我不禁在想,那年那天,我是不是也如時銘這般,被石三生封印,又被他放出,再次封印,再放出周而複始,無限輪回。隻因他想將天命握在自己手中

石三生,縱使真的是我猜測的這樣,我也不怪你。因為換了誰都會有同樣的想法,哪怕弱小如我,也曾想憑借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幫一幫別人,或許你也可以理解為,我也想當命運的操縱者。我不會放任自己的生死富貴善惡喜好掌握在別人手中。

如斯自立,何錯之有可,錯的又是什麽呢天道輪回世事萬物

我的腦中不停地回旋著這些話,一會兒是悟空一切,一會兒,又惦念著人間七情。腳邊的那方鼎爐突地響了起來,裏麵的紅血**不再如先前那般冒著泡,而是呈旋渦狀,飛速地打轉。漸漸,從旋渦中心緩緩升上來一個小小的孩子,他雙眼輕閉,麵色紅潤,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

楚臣,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仿佛被下了定身咒,隻能愣愣地望著鼎爐淚如雨下。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石三生在控製麽他一開始就不甘心隻獵取我的純陰之靈,他還需要楚臣。隻是當初時機未到,便留了我們的性命我就說嘛,螟壺在我手中不是一天兩天了,何以在前往太白屯時,石三生才能利用螟壺把楚臣變成普通孩子。

我可悲的兒子,你是被自己的爸爸吸幹了全部靈力啊你才兩歲啊我的心在一瞬間破碎成了千萬片

石三生不再去管時銘的怒氣,走到鼎爐邊上,一手托起楚臣,一手揮劍,憑空劃出一個圓形的祭祀台。把楚臣放到了祭祀台的中央,拿劍將楚臣的皮肉一寸寸割開,血液順著長劍滴入祭祀台下的凹槽中。凹槽的紋路被血染紅,把整個祭祀台都圍了起來,組成八卦圖的模樣。

楚臣沒有醒過來,也沒有哭泣,隻有那個眉眼淡淡的人站在祭祀台的邊上,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隻是那一身明黃朝服,甚是打眼。

果真是血祭果真跟我以前的那個夢一模一樣果真如時銘所說,石三生連自己都下得去狠手,更何況是我和楚臣呢

要說我之前對石三生是信賴無穎,可當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他的父親親手殺死血祭,眼中的淚逐漸由清明變成赤紅。我恨自己的愚昧害了這麽多人,更恨自己能力微弱,救不了自己的孩子,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愛人手弑親子,犯下彌天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