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贏得死亡

其實在阿萊克修斯翻越布拉西龍的峽穀前,泰提修斯就閃電般利用皇都的敕令“解決”了依舊屯營在尼西亞的“小鳥”和他的軍隊。。

當泰提修斯出現在小鳥的眼前,這位宮廷大總管沒有太大的詫異表示,隻是流下了淚水,為他一輩子效忠的皇帝而感到哀悼,“白晝的太陽隕落了,夜晚的啟明星沉沒了,老朽也要迎接萬劫不複的黑暗。”接著大總管接受皇都的裁決和瞽目的刑罰,而他軍營裏的官兵大多來自於‘色’雷斯地區,對皇子的命令毫無抵抗的表示。

於是當斥候軍官前來匯報時,泰提修斯便走出修道院,將重傷的小鳥扔給了隨行的醫官,自己則騎著馬來到營地東側的山林處。

那是片紫黑‘色’的橡樹林,在虛弱的皇帝眼睛裏可不是“黑‘色’”的嗎?

這群如王者般強壯盤結的樹木,繼續在風中擺動著沉厚的枝葉,嗚嗚作響,宛如哀鳴,下麵斑駁樹影遮蓋下的草地上,阿萊克修斯躺在那裏,他原本騎著的那匹矮馬已溜到了十多尺開外。泰提修斯聽到軍官的描述後不敢過分上前,他和幾名心腹靠在棵大樹邊一窺相貌,偷偷地盯住那邊的皇帝......

在皇帝的眼睛裏,被橡樹樹冠簇擁的天空,旋轉著,翻滾著,並且已慢慢變黑,他痛苦萬分,長著滿是胡須的嘴巴,顫抖的手扶著自己的腰部,在那裏中了兩根沒入肌膚和骨骼的弩箭,血不斷順著箭鰭的槽間流出。

一隊隱藏在樹林裏的暗哨士兵,在得到走在前頭斥候軍官打出的手勢後,對著皇帝‘射’出一排弩箭:即便阿萊克修斯刻意隱瞞了身份,但他還是被認出,其實自斥候隊遇到他那刻起就是這樣,所以那軍官有意說出“我們的將軍泰提修斯已被逮捕,現在上司是宮廷大總管”的話語,這是泰提修斯早就指示好的套話。

於是皇帝被‘射’中了兩支弩箭,都在腰部。他隻是短暫地掙紮會兒,便墜落馬下。

接著藏在那裏的士兵們,收起“拉丁弩弓”,紛紛逃逸散去,很快隱沒在深深的橡樹林裏。

現在泰提修斯用披風遮擋住臉頰,依舊靠在樹幹上側著腦袋,細細看著默不作聲在地上忍受生命消逝痛苦的皇帝,心中湧起了悲哀和愧疚,淚水也落了下來。

阿萊克修斯沒有大喊什麽,也沒有呻‘吟’,他心中已經明白了所有,“朕,終於用自己的生命明白了那夢境的啟示,黑‘色’的樹林和那野獸的雙眼。朕也知道,為什麽夢中朕能夠格殺那頭野獸了......”

另外,他也要保住身為帝王最後的尊嚴。

三日後,整個皇都的教堂報喪鍾聲大作,從金角灣一直傳到獅牛宮外的布克萊昂海港,“皇帝陛下從戰場上回來了,但是卻在尼西亞軍營邊遭到不明匪徒的襲擊,孤身一人中了毒箭,幾乎無法言語,被搬入到尼西亞湖瀕海處的修道院裏,怕是命不久矣。”全皇都的市民、貴族和外國人都在討論著這個可怕而悲傷的消息。

很快就有五十名全副武裝的武士,將皇帝母親達拉賽娜所住的救世主修道院給團團圍住,來“保護皇太後的周全”。

另外五十人來到布拉赫納宮裏,抵達艾琳的宮殿中。

“我要見自己丈夫最後一麵。”艾琳平靜地對麵前士兵和廷官要求到,“告訴我的兒子,我要見自己丈夫最後一麵。另外,讓當地的修士給帝國的前任皇帝做臨終的寬慰。”

當艾琳坐著船隻渡過海峽時,約翰已經順理成章地來到聖智大教堂當中接受了加冕的典禮,並宣布他要盡快尋找一位能為帝國帶來幫助的妻子,也即是未來的帝國皇後。

尼西亞城郊一所僻靜破舊的修道院當中,艾琳走入進來,看到了氣若遊絲的丈夫,他正躺在張墊著燈芯草席子的榻上,腳就伸在那裏,腳板肮髒而蠟黃,修士們正低著頭,不斷為瀕死的阿萊克修斯祈禱著。

皇帝似乎在硬撐著,他看到坐到在榻邊的皇後,已經發黑腫脹的麵容裏努力擠出絲笑來,接著抖動著唯一還能動的手指,伸出來努力想夠到艾琳的臉頰。

見到此,修士們紛紛退了出去。

但是艾琳的臉頰是冰冷的,她似乎在內心拒絕著丈夫,但是又在悲哀著,“這個男子終於要乞求我的原諒了,我曾經想過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到來時,那就是他死的那一天。”

“我隻對你懺悔。我向你坦誠,我喜歡上瑪蓮娜是因為男人宿穢的‘欲’望,這種‘欲’望不但是錯誤的,而且是罪惡的。”阿萊克修斯的呼吸沉重著,“我想對你說完這句話後,再死去。”

不知怎麽了,艾琳溫熱的淚不由自主地還是流了下來,點點潤濕了阿萊克修斯的手指。

“我死後......宮廷裏萬事小心。還有件事放不下......如果有可能的話,告訴安娜,她的第二個孩子如果是男孩,一定要叫赫利斯托弗,因為那是我起的名字,若不是就留給她第三個孩子,直到男孩為止。”被艾琳淚水打動的皇帝,似乎回光返照起來,他的‘精’神振服了些許,“這名字代表著我的遺產,我沒有任何的黃金和衣服留給赫裏斯托夫了,因為阿萊克修斯死前是這樣的淒慘。”隨後,皇帝艱難地扭過頭,手指勾住了艾琳合十的手掌,陡然有力起來,“不過我的遺產,是整個羅馬帝國......我要與高文和解,隻有他和安娜的兒子能繼承這個帝國......但我和高文這個蠻子和解,不是向他認輸,他不要太得意,還有我必須要對約翰......”

“他不是我倆的孩子。”艾琳握住了皇帝的手,低下額頭,痛苦萬分。

聽到此,阿萊克修斯笑了笑,將臉轉了回來,仰望著簡陋的穹頂,上麵有個粗糙的耶穌畫像正俯瞰著中央的‘床’榻,救主的雙眼正在慈悲地凝視著自己,“是非不必多言了,艾琳隻要你原諒我就好,哪怕是在我臨死前做做樣子,我也可以放下所有重負,永遠休息下去,永遠......生命,並不是渴求伊甸,而是贏得死亡。”

‘色’雷斯燃起青‘色’的原野上,年輕的阿萊克修斯開心地疾馳著,盡情追逐著獵物,當他看到棵獨自佇立在那裏的開滿白‘色’‘花’朵的梨樹,便跳下馬來,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提著水囊,仰著頭讚歎著它的端莊和美麗。

這時候,一個青澀的少‘女’,辮子鬆散地披在她的肩上,有些局促不安地蹭著沾著泥土的小‘腿’,從樹幹那邊轉了過來,雙手忸怩地背在身後,抬起大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