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焚和退

“現在朕以兩個富庶的平原養精蓄銳,待到時機成熟,軍隊強盛起來,自然可以從各個方向攻入安納托利亞高原,到時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抵禦朕的步伐。希望你能夠管得住你肆無忌憚,並且不成熟的言論。論治國和行軍,這裏沒人比你更缺乏經驗,但論起鼓噪唇舌,所有營帳裏的人都無法和你相比,我的孩子。”阿萊克修斯大為光火,認為約翰方才的那番話,不光是對所有身經百戰的爵爺、將官們的否決,更是對自己的嘲弄。

但是約翰皇子醜陋黝黑的麵龐當中,眼神卻是灼灼,他不斷做出各種笨拙但是有力的姿勢,根本不像是君士坦丁堡裏出來的皇族,“父親滿足於占據平原,敵人卻輕易盤踞在高原。一旦將來父親躊躇滿誌,滿以為可以進軍高原,勝券在握。但殊不知敵人也早已十分強盛了,到時敵人在高,我方在低,仰攻的我們根本沒有軍事上的優勢,父親可以從各個方向進軍,但敵人從各路調遣兵馬襲擊我們防護薄弱的平原地帶更為便宜;另外,高原多崎嶇難行地帶,多是先前朝代留下的堅固要塞,若不趁著現在突厥人虛弱完全奪取的話,到時候等到敵人衛戍兵力堅強起來,再行奪取無異於癡人說夢,而我方的呂底亞平原和比提尼亞平原,則是一馬平川的地方,恰好會成為敵人騎兵和輕兵馳騁的用武之地,到時候一旦敵人衝下,就會宛如決堤的河水般,即便父親經營多年,也將不堪一擊!”約翰皇子幾乎從來都沒有說過這麽多的話,簡直把整個營帳的人都驚呆了。

“一派胡言。”阿萊克修斯麵紅耳赤,其實他兒子所言他並非不知,是實在是鼓不起援救安條克,並且踏上高原和突厥決一死戰的信心,但是約翰當眾將它們一條條說出來,覺得難堪的是他,好像是他要為將來可能出現的不利危局承擔全責——而“承擔責任”,正好是阿萊克修斯所最畏懼的。

“我根本沒有胡言,近在眼前,特拉布宗的西奧多羅將軍,雖然手頭上軍力隻有數千,但還是奮力奪取著查爾迪亞的山地壁壘,和達尼什蒙德及亞美尼亞的突厥酋長鏖戰;若是追溯到古代,隻要我們的帝國占據了高原,不管是攻滅奇裏乞亞的撒拉森酋長國,還是征服異端的泰夫裏斯國,都是輕而易舉的,父親我們的防線就在這裏啊!父親......”

但是阿萊克修斯的反應,卻是叫尼克德米亞和幾名宦官將皇子給“邀請出去”,接著皇帝十分尷尬地背著手,向著所有人,不發一語。

這會兒,泰提修斯弓著腰走上前,跪拜在皇帝的身後。

“說說你的想法。”皇帝帶著苦惱的語氣說。

“現在的態勢,返回去營救安條克城並不足取,關於這點布洛瓦伯爵已經陳述得非常清楚,臣仆不敢再多費口舌;隻是皇子說的也有,也有相當的道理。”泰提修斯將額頭碰觸到了地毯上,言辭懇切。

“朕沒讓你評判,如果有解決的辦法,那就說出來。”皇帝沒好氣地回答。

“遵命,臣仆的建議是,扼守住尼西亞到多利拉愛姆一線,這樣我們就能抵擋住從高原上可能衝出的敵人,因為一旦突厥奪取了此處,就能直衝到海峽,將呂底亞和比提尼亞割成互補相靠的兩塊。”

“很好繼續說下去,泰提修斯。”

“是的,請陛下再將臣仆的軍隊撥給皇子殿下,在潘非利亞監察住高文;而叫哈羅德將軍的隊伍,撤去和米哈伊爾侍衛長合並,抵擋住達尼什蒙德。這樣,兩片平原都有堅整的機動兵力來衛護了。”

“然後呢?”

“陛下坐鎮皇都,進剿達爾馬提亞和馬其頓不服的勢力,並且恢複元氣,到時我們再選擇時機,一並進軍,光複高原地帶。”

“那現在的科尼雅、米利奧塞法隆、塔爾蘇斯等地,我們應該怎麽辦。”皇帝在等著泰提修斯說出答案。

沒鼻子的將軍抬起眼來,看著皇帝的眼神,看來對方是決計要自己說,便頓下了腦袋,低沉地說,“塔爾蘇斯城孤懸在外,但是諒無論是高文,還是鮑德溫都沒有膽量奪取;而科尼雅和米利奧塞法隆地區,我覺得並且真誠地建議陛下——此處是科尼雅狗們經營多年的巢穴,為免成為吉利基卷土重來的資本,應該放火把它們全部焚毀。”

最後個“焚毀”的字眼說得很重,所有在場的人都驚愕了,要是皇帝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將是多麽可怕的字眼:皇帝光複了原本就是羅馬人的領地,現在為了防備它們資敵,居然要用火焰來燒毀一切?

連布洛瓦的斯蒂芬,都在不住地顫抖,不發一語。

所以,皇帝必須得叫泰提修斯來說。

“你是亞細亞行軍總管,這種事你不必向朕請示,全權負責退軍的事宜。麥萊斯,你把今天的決議,形成一份委婉的文書,遞交給安條克城,還有羅馬城。”說完,皇帝與諸位舉手話別,步出了議事的營帳,走到了門前,接著他看著被幾位宦官和侍從阻攔在馬背上的兒子。

“父親,你的所為,將來可能會後悔的。”約翰還在諍言不已。

“你身為侍衛,應該管束規勸皇子的一舉一動,比如說今天他的狂逆行為。而不是傻乎乎地立在一旁。”阿萊克修斯看到了還在牽著轡頭,不說話的阿克塞頗考斯,也是他送給兒子的奴隸。

“可是我認為皇子所說的是對的,即便我現在效忠在這一方。”阿克塞頗考斯卻絲毫沒有怯場,就這樣說到。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主仆。”阿萊克修斯不知道該是發怒,還是該發笑,便轉身離去了。

二日後,米利奧塞法隆和科尼雅城,和周圍所有村鎮、防磐燃起的大火,染紅了整個高原的天際,無數基督教堂、真主的清真寺,形形色色的民用和商用的館舍,都在火中扭曲著坍塌著,被驅逐出的居民哭聲震天動地。一隊隊拜占庭羅馬士兵,舉著火把,伴隨著輜車,從兩個城市的郊外直到峽穀上,到處在點著火,燒著所能目及的所有東西,穀倉、村舍、作坊。

這種淒慘的景象,在費爾納山堡上都能望見,吉利基.阿爾斯蘭眼瞳滿是赤色,“希臘狗,你們小瞧突厥勇士了,即便隻有一根馬鞭,我也會殺到尼西亞、布魯薩,不,是君士坦丁堡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