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鷹與蛇

高文的大隊兵馬抵達多利拉愛姆城下,屯紮在原本設好的大營當中休息,準備來日繼續朝前。

此刻他給安娜那充滿批評的信,已迅速送到了士麥那城的王室包廂當中。

這時候是午後,安娜正在女官眾的伴同下,領著一對兒女於噴泉遮陽廳下玩耍,看到信件後凱撒的小臉都漲紅起來,聲音帶著氣憤的顫抖,“真的是毫無理由的非難指責!並且根本不和我商議,就把布雷努斯的四千兵抽走了,還把最精銳的兩個旅團給帶到東方去......”說著說著委屈的淚珠就滾下來了,嚇得女官眾趕緊不敢言語,整個包廂庭院靜寂下來,隻能聽到外麵大工地的作業之聲。

原來裏麵是高文的親筆,對安娜的指責羅列如下:

現今大批石料、木材和土方不送往攻城前線,卻用來營造大競技場,當初你父親大興布拉赫納宮,耗費大量錢財,教訓就在眼前;

永遠記住對自己要更簡樸些,對部下要更大度些;

我此次直接行多利拉愛姆峽穀,不走士麥那、勞迪西亞,因兩線作戰的軍情不均、不明,讓我不能掉以輕心,耽於安樂;

雖有阿塔利亞水兵邊塞區,但船隻依然不足,無法對普魯薩的海路構成完全封鎖,一旦你弟弟在加利波利再修築壁壘成功,馬裏馬拉海將被封死,此後開展攻勢難度將更大;

以後稅賦問題、墾殖問題、情報問題、學院問題你多關心,戰爭戰略不要過多插手。

高文的最後一條,明顯是斥責安娜關於克裏特起義的處理——草率就答應代表要抽出四千兵前去渡海增援,根本忘記了這些兵力是優先要去普魯薩圍城陣地的,“因為克裏特島的甘地亞城向來被威尼斯視為禁臠之地,若是我們過早煽動土著貴族叛亂,必然會引來威尼斯艦隊幹涉,而他們一旦派遣艦隊占據羅德島的話,會導致我們的海域航運遭到嚴重威脅,並且讓我方和威尼斯城邦先前建立的友邦關係前功盡棄的。”

安娜越想越氣憤,不由得將信件砸在擺滿花卉的小幾上,當即波斯琺琅花瓶咕嚕嚕墜到了地板上,凱撒的震怒讓女官眾都噤若寒蟬,而海倫娜和赫利斯托弗也敏銳感到了氣氛的異常,“不走了!我就留在薩摩斯郡區,留在士麥那城,留在王室包廂這裏。所有女官眾也不要回去,讓他孤孤零零去,孤孤零零去打仗。”

“凱撒殿下,但大主保人不可能孤孤零零......”一名女官小聲提醒說,意指塔爾蘇斯左右還有金發乳牛和棕服雌狐。

這句話頓時噎得凱撒話都說不出來,結果這時候另外名女官詢問說,“要不要派遣人,將原本對克裏特島的處置許諾給追回來?”

“那樣我身為塔爾蘇斯凱撒的信譽就無存了。”安娜狂亂又進退兩難。

就在大夥兒都舉棋不定,凱撒也對高文的指責羞赧憤恨不已時,女官的人群裏忽然有人低頭啜泣起來。

安娜一瞧,原來是胖女官尤朵拉。

“尤朵拉啊,你哭什麽?”

“剛才大主保人的來信,讓我想起了父親和兄長,特別是兄長現在也作為邊民吉那特騎兵被抽來參加圍城戰,數日前因保護攻城的炮架負傷了。慘烈的種種,也都在先前寄往我的信件裏一覽無餘。”尤朵拉微微擦拭著眼淚。

安娜這下子怒火消歇了點,“普魯薩城的圍攻戰很艱苦嗎?”

“是的凱撒殿下,我兄長說士兵們豎起的拋石機都被砸壞,戰馬大批染病死亡,還要冒著敵人的銃擊和箭矢挖掘坑道,而且敵人的守將是個非常厲害和棘手的人物。我想,大主保人也定是束手無策軍情窘迫,才會心情感到不悅的吧?”尤朵拉瞥了凱撒兩眼,接著滔滔說了下去,“我兄長來信裏特意提到了大主保人殿下對士兵們的體恤照顧,死者都得到收斂掩埋,傷者他親自去慰問,還日夜騎馬巡視陣地戰場,苦思破敵的策略......”

“行了行了,你不要再繼續往下說。”安娜這時候頓覺對大蠻子充滿了愧疚,也對——丈夫在前線冒著矢石彈雨奮戰,自己卻營建別宮關注大競技場,確實是過分了。

這時問題也要解決啊,凱撒合上長長的睫毛,坐回椅子思索了會兒,良久後忽然說了這樣一句,“我還是留在薩摩斯郡區,但不是賭氣也不是躲避,而是決定這樣做——勸回我丈夫和他的軍隊,集中所有力量先攻陷普魯薩。是的,高文現在當局者迷,所以在兩線間逡巡不決。而根據塔爾蘇斯那邊來的情報,那個喬治亞國王暫時還沒有餘裕南下幹涉,高文回防沒有太大必要,北線交給布蘭姆森將軍和狄奧格尼斯守捉官即可。現在就是要把拳頭都砸在西線,堅決不要中途而廢,哪怕半年時間乃至一年光陰,都得攻下普魯薩,攻下普魯薩!隻要攻下這裏,就能順勢橫掃密西亞、比提尼亞直到海濱,而後再在威尼斯人反應過來前幹涉克裏特島,居於不敗之勢——尤朵拉,給我送來墨盒、筆和紙張,我親自給丈夫去信——不管如何,這個戰略戰爭的問題我還是要和他爭爭正確與否的。”

安娜的信也同樣飛速懸在馬鞍的皮筒裏,疾馳到高原大峽穀裏高文的行軍隊伍裏。

當時高文正為了解悶,在軍隊行經的某處密林前縱馬飛鷹,突然“船長”在他眼前的長草灌木間急速盤旋起來,而後穩穩地落在地上,收攏翅膀,眼睛死死盯住棵雜樹下的方位。

“主人小心。”旁邊步跑跟隨的木紮非阿丁急忙拉住薩賓娜的轡頭,把母馬給穩了下來,而後指著“船長”淩厲雙眼所視的方向:在那雜樹的陰影處,盤著條弓起身軀的蝮蛇,正吐著火燎燎的分叉信子,也對著“船長”,雙方相距數尺,都靜默著蓄勢待發!

看到鷹蛇之戰即將爆發,高文也沉住呼吸,用手拍著薩賓娜叫她安靜下來,並注視著前方——高原灼熱的陽光照射而來,“船長”半個身子羽翼暴露在其下是色彩斑斕,慢慢翅膀尖開始張起昂高,而那蛇也將頭豎得更加筆直,不斷發出挑釁的嘶嘶聲。

一方宛如待發的火熊炮炮彈,而另外方則像是後發製人的鋒利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