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這句話讓室裏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盤兒鞋都沒穿,光著腳從榻上跑下來了。

“這可怎麽辦?是不是被人發現了?還是我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一把抱起了,幾個大步人已經被放在榻上。盤兒還想說什麽,卻被太子掩上了嘴。

“孤已經說了,外麵的事我來處理,你先休息。”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太子從沒有在她的眼裏看到過這麽多內容,可已經沒有時間給他來細想那是什麽了,外麵還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處理去周旋。而盤兒也是第一次看見太子如此深沉的眼神,前世在建平帝身上倒是見過幾次,太子還是第一次。

“那我等你回來。”

太子點點頭,然後很快就走了。

隨著他的離去,宮室裏安靜了下來,盤兒覺得很冷,忍不住環了環雙臂。

出了宮室,太子才露出凝重之色,福祿跟在後麵也不敢多說話。

月色朦膿,卻早已沒了之前的旖旎,反而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匆匆過來稟報:“殿下,隻查到有幾個宮女想抄近路,誰知卻走岔了路,不小心撞見……已經死了的楚王殿下和被嚇得瑟瑟發抖的七皇子,聲音引來了帶人巡邏的禁衛軍副統領吳大人,吳大人在附近搜了一遍,又找到蘇良娣身邊的香蒲暈倒在附近。”

竟然還有個香蒲。太子轉念再想,盤兒出來肯定要帶宮女,這香蒲大概是早就被人打暈了扔在一旁。

如果說隻一個七皇子,定不至於這麽快父皇就讓人找他去問話,必然是有什麽指向才會如此。可現在已經沒時間給太子去懊惱,為什麽走之前沒讓人掃尾,當時能及時找到她並離了那處,沒讓人當場撞破,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所以現在就算有什麽需要拾遺補缺,對比最壞的結果,也不算什麽了。

太子點點頭,又下命道:“去查查那幾個宮女的身份,以及當時她們所當值的地方,為何又要抄近路,還有吳行所帶的那批侍衛的底細。”

其實太子心知肚明,既然能把人從明麵上擺出來,必然是方方麵麵沒有漏洞,任何行為都有可解釋的說法,但誰又知道對方不會有疏忽,很多時候機會都是從極小的細節中找出來的,這也是他做事一向的方法。

這邊剛吩咐完,遠處匆匆行來一行人,隻提了一盞燈籠,看打扮是幾個太監,可走到近處,念秋卻從裏頭走出來了。

念秋神色匆匆,麵色沉凝:“娘娘暫時離不開,讓奴婢過來一趟,如今齊王和燕王都咬著說殿下和楚王是前後腳離開的,而水榭那頭貞陽侯夫人又說蘇良娣半道離開過水榭,說是太子殿下命人將她請去的,當時身邊就是帶著香蒲,並且有好幾位夫人與她作證。也是對方動作太快,直接就讓人去水榭那頭找人問話,當時許多人還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

“那些大臣和命婦們如今?”

“齊王一係和楚王一係似乎想有意想鬧大,娘娘根本沒有提防,現在差不多已經人盡皆知了。”

太子陷入沉思中,其他人都一言不發,知道東宮乃至中宮一係最大的危機就在此刻。

念秋心中隱隱有些埋怨,卻也知曉這事不能怨蘇良娣,若是太子當時不離席,外麵就算發生滔天大的事,也與他沒什麽關係,可惜……

她隱隱看著太子的目光,略有些複雜。

念秋跟著傅皇後也有些年頭了,雖然不至於是從小看著太子長大,也算是看了他這麽多年,萬萬沒想到從來行事有章有法從不讓人擔心出錯的太子,竟會明知道是個陷阱,還主動往裏頭跳。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為今之計隻有想怎麽才能脫身。

突然,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妾身同殿下一起去吧。”

是盤兒,隻穿著一身薄衫站在門那處。

太子的眉擰得很緊,沉著臉走了過去,還不等他出言,盤兒就抱上他的手臂,將他拉下來一點,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說話的時候她強忍著害臊,說完後又對太子點點頭:“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雖然可能會有損你名聲,但……而且有我在,香蒲不會亂說話,她人很聰明的,我們主仆之間有默契,她肯定會順著我來說話。”

唯獨就是此遭過後,她的名聲可能不好了,太子暗想,不過現在這也是唯一不用大動幹戈的辦法了。

“我現在就去更衣,你等我一會兒。還有,最好讓人弄清楚香蒲現在醒了沒,若是醒了有沒有說什麽話。”

很快盤兒就更衣出來了,因為夜風清涼,她外麵還加了件披風。

就在她和太子前去回話的路上,已經又有消息遞了過來,香蒲還沒醒,也就是說那些人從香蒲口中並未得到任何不利東宮的證詞。

太子想了想,在福祿耳邊吩咐了句什麽,福祿忙隱身退開了。

——

漪瀾堂,正是成安帝今日設宴的地方。

這北岸的弧形遊廊是倚山石建造,沿岸以漪瀾堂為中心,建起一條遊廊套亭台水榭,水榭又套遊廊的建築,遊廊忽開忽合,忽直忽折,宛如一條綴了明珠的彩帶。而彩帶之後又是奇石嶙峋,草木蔥鬱,曲徑通幽,漪瀾堂、道寧齋等靠內圍的建築就在此處。

這種典型江南園林式的建築美則美,實則弊端太多。無他,假山多必然暗角多,往日看著是曲徑通幽,如今卻成了催命符。

瞧瞧今日不就是,誰能料想到堂堂的楚王竟會死在這種地方。

此時的漪瀾堂氣氛一片壓抑,哭得傷心欲絕幾欲求死的周賢妃已經被扶下去了,但貞陽侯還在,正黑著一張老臉坐在下處,他身材粗壯,豹頭環眼,看得出是個武將出身。

他正是周賢妃的哥哥,也是楚王的舅舅,本人也是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兼五軍都督府後軍都督,不說權勢滔天,也算是手握兵權。

不過那是以前,今日楚王出事,對周家的打擊難以想象,貞陽侯能繼續坐在這裏,而不是去撕碎那害了他外甥的人,全靠著打磨了幾十年的定力,以及現在成安帝和傅皇後都在。

不光二人在,傅皇後的娘家晉國公府的人也在,還有恭親王、高貴妃以及齊王、燕王、越王等人。

“太子殿下到了。”有太監進來稟報。

這一聲讓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門處,太子身邊還跟著一人,但沒有進來,此人穿著披風,但能看出是個女人。

“不知父皇招兒臣來,可有什麽事?”

“你這個孽子,還不快快招了你對楚王做了什麽?!”成安帝拍案喝道。

成安帝今日高興,雖是皇後的壽辰,但皇後能辦出這般聲勢浩大的壽辰,全仰仗他這個皇帝當得好,再加上臣子們都識趣,他格外高興。人一高興,不免喝多了些,白日那會兒就喝了不少,晚上又喝多了。

所以他其實現在是有些醉了的,心裏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本人也震怒震驚,可由於人已經被酒麻痹了,以至於身體和臉都有些不聽使喚,也因此舉動顯得有些浮誇,且讓人覺得有些滑稽。

不過沒人關注這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太子身上。

“父皇,兒臣已經聽說了二哥的事,兒臣也覺得很痛心,但兒臣就不解了,二哥出事與兒臣有什麽關係,為何兒臣剛到父皇就如此斥責兒臣?”太子不卑不亢道。

這時,晉國公世子傅韜說話了。

“陛下,臣也覺得無憑無據就把弑兄的罪名往太子身上扣,有些不太妥當。”

晉國公雖在,但今日乃皇後壽辰,哪有父親給女兒拜壽的道理,所以今日晉國公府到的都是和傅皇後同輩的或是小輩。傅韜乃是傅皇後親弟弟,也是京三營之一五軍營的指揮使,秉承了老晉國公的武將的做派,也是一派鐵血之氣,說起話也擲地有聲。

且他這話說得極狠,方才哪怕所有苗頭都指著太子,甚至有些人話裏話外都往太子身上攀扯,也無一人敢明說太子弑兄,偏偏傅韜將這話毫無遮掩地撕擄了出來,等於將那最後一層遮羞布直接扯了掉。

“臣妾知曉陛下喜歡楚王,不喜歡太子,但臣妾乃中宮皇後,我兒乃堂堂的一國太子,陛下若實在不喜我們母子,就把我們廢了吧,別隨便就拿莫須有的罪名往我們身上栽贓。”傅韜的話音剛落下,傅皇後接聲道,神色略有些哀怨。

“朕怎麽就是栽贓了?太子那什麽良娣的貼身宮女不是暈倒在那處,下麵人也核實了,那良娣半途離了宴,說是被太子命人請走了,宮女是跟著一同出來的,如今宮女卻暈倒在楚王出事的附近,兩者之間難道沒有關係?”

“妾身不懂這其中有什麽關係,如今那宮女依舊昏迷不醒,事情都還沒有弄明白,憑什麽說這事與我皇兒有關!”傅皇後不退不讓,把成安帝噎得臉色發紅發紫,顯然被氣得不輕。

見這世上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像市井夫妻一般吵起來,恭親王不禁頭疼至極,但這地方如今也就隻有他能出麵勸勸,便道:“陛下,其實皇後娘娘說的也沒錯,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太子乃國之儲君,還是謹慎些好。”

聽了這話,成安帝即使心裏明白知道自己此話說得不慎重,也對傅皇後潑不下臉麵,遂一甩袖子道:“朕說不贏你!”

傅皇後不再說話,看似端莊地坐著,太子卻能看到她眼中的憂慮之色。

他母後素來講究體麵,今日能和父皇當眾鬧成這樣,顯然是心裏有些慌了。如今香蒲依舊昏迷,唯一能作證的七皇子是個傻子。

但傻子也有嘴,也能說話,如今讓幾方人同時看著,以免發生什麽威逼串供之事。其實太子心裏清楚,七皇子之言是占著最重要的一環,相比香蒲的作用就沒那麽大了,但宮裏很多事都是瞬息萬變,有時候也不是那麽看重所謂的證據,如何定論就看接下來的周旋了。

“既然還有個宮女,臣以為可以把那宮女弄過來問話,也別管什麽昏不昏迷了,不過是個奴才,如今楚王出了這樣的事,別說一個奴才,拿十個奴才來賠命也不為過。”貞陽侯道。

他此時的身份也能算得上是苦主了,此言倒不為過。

堂中眾人一番對視,由成安帝發話讓人把香蒲帶上來。

這時,太子說話了。

“兒臣見父皇似因二哥的死對兒臣有些疑慮,又聽聞在二哥出事的附近發現了太子良娣蘇氏的貼身宮女,兒臣之前一直和蘇氏在一起,所以就把她也帶過來了,可是要叫她也進來問話?”

高貴妃笑著插言:“太子的想法倒是周全,但暫時還是不用了吧,還是先問問這宮女,你說呢陛下?”

高貴妃這是怕盤兒主仆當眾串供呢,其他人心知肚明,都是表示支持態度。

成安帝也點頭道:“還是先審問宮女。”

太子隻能不再說話。

——

不多時,香蒲就被人帶上來了。

她模樣有些狼狽,不光衣衫有些破損,發髻也亂糟糟的,臉上沾了不少草屑。估計是為了證明這宮女確實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帶上來之前也沒人將她弄醒,而是到了堂上之後,帶人上來的太監當場又是掐人中,又是打臉,沒幾下就把人弄醒了。

香蒲悠悠轉醒,看得出她有點懵,躺在那兒半天沒緩過神,又摸著後腦勺麵露痛苦之色吸聲叫疼。

“趕快起來,主子要問話!”

那太監見香蒲還臥倒著,踢了她一腳,香蒲被踢得倒了下去,趁著翻滾的一瞬間,她已經看清堂中情形,在看到太子後,她眼睛一亮,又俯了下去,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瑟瑟縮縮地跪在那兒。

“王瑾年,還是你來問吧。”成安帝道。

王瑾年低頭應了聲是,往前走了兩步。

“你可是蘇良娣的宮女?”

香蒲低著頭答:“是。”

“你可是和蘇良娣一同半途離了席,是因為太子殿下讓人把蘇良娣請過去了。”

“是。”

“那見到太子殿下後,你為何又單獨離開了……”

“等等,陛下,這奴才到底問的什麽話?這般問話與串供有什麽分別!”卻是不知何時,周賢妃來了。她臉色蒼白,卻氣勢洶洶地發出質疑,一改平時給人溫婉大方的印象。

王瑾年露出委屈之態:“陛下,老奴實在沒有啊,那不這麽問該怎麽問?既然賢妃娘娘猜疑奴才,要不再換個人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