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話說出口,香蒲也反應過來了,低著頭拽著衣角扭著:“其實奴婢們都是、都是……”

“行了,別都是了,知道你們為了我好,不過送湯就算了。”盤兒將小碗擱在炕幾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繼續看書。

香蒲收拾碗時,還想說點什麽,這時晴姑姑走了過來,將端著托盤的她推了出去。

“行了,主子比你們有主意,沒事你和小德子別胡思亂想瞎折騰,這也就碰到奉儀主子脾氣好不跟你們計較,換到別人,隨便幹涉主子的事,小心吃板子。”

“姑姑……”

“還不快去!”

香蒲下去了,晴姑姑看了盤兒一眼,見她狀若無事,就什麽也沒說。

別看盤兒這會平靜,其實她心裏也有點小不愉。

別人做一件事就是做件事,可太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別有深意。就像他最近來她這裏的頻率吧,從日日來到隔一日就來,漸漸又演變成隔兩日來,今兒是第三天沒來了。

他是想讓她漸漸習慣他不是每天都來,還是在告訴她有些事情她得習慣?

在盤兒來看,太子什麽都好,就是他做事的手法太冷靜,冷靜到有時候顯得殘酷,甚至冷血。

幸虧‘她’早就習慣了,甚至已經修煉到可以從他的行徑裏,去猜度好的一麵,而去忽略那些不好的。

就像他現在做的一樣,畢竟他是太子,就算對她有一時之喜,也不可能日日陪著她隻來她這裏,那對她而言不是好,隻會害了她。

她總有一天得習慣,而他現在就是在讓她習慣。

若是換做前世的盤兒,在揣摩到建平帝的深意,通常會心領神會,可盤兒這次卻不想心領神會了。

她突然把手裏的書撂在炕幾上,大聲叫著香蒲。

香蒲正在外頭和小德子打官司呢,小德子埋怨她把自己賣了,可香蒲天生就這個性子,年紀又小,所以與其說像打官司,不如說是兩人鬧著玩。

白術聽到聲音,出來找香蒲。

香蒲聽說奉儀找她,忙就進屋去了。

“你過來。”

盤兒招了招手,讓她湊到近前,一看到這架勢,香蒲就激動的知道主子又有動作了。等她聽完盤兒的吩咐,當即點點頭就出去了。

香蒲出門叫了小德子,喊他一同去膳房。

小德子眼神疑惑,香蒲笑眯眯的:“還是我會辦事吧,主子要給太子爺送湯呢。”

聞言,小德子也挺高興的。主子不知道的,他們做奴才的要提點,主子不懂的,他們就要在一旁出主意。

送湯,這可是宮裏邀寵不二法門!既可表現自己的賢惠,又能顯示自己的存在感。要是太子爺喝了湯,想起主子的好,不就過來看主子了?

“主子要送什麽湯?是之前那黨參枸杞燉豬心?這湯在夏日裏喝安神定驚又補元氣。”

香蒲搖了搖頭,露出幾分猶豫之色:“不是呢,主子要送的湯挺稀奇的,裏麵還要加一種藥材,說是膳房裏大概沒有,要是難弄的話,就讓我們給些好處。”

“什麽湯?膳房經常幫主子們燉些滋補的湯,應該不會沒有要用的藥材,到底是什麽藥材?”

“好像叫肉蓯蓉。對,是肉蓯蓉枸杞燉羊腰子。”

說者不覺,聽的人差點沒一跤摔出去。

香蒲連忙去拉小德子:“你沒事吧,怎麽走著路都摔了。”

小德子站穩了,看了看香蒲臉上的懵懂無知,臉上浮起一抹古怪。

“主子當真說要這麽送?”

香蒲連連點頭:“當然,主子專門交代了。”

小德子抹了抹臉,想回去提醒提醒奉儀主子,轉念再想奉儀主子打從入了這東宮,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偏偏就把鼇頭給獨占了,能是個沒本事的人?

說不定主子有自己的注意呢?說不定送去了太子爺就高興了呢?

小德子默默地在心裏說服自己,之後去了膳房,他把香蒲支到外麵,特意去找了賈太監說話。兩人一番交談,賈太監拍著胸脯說交給他了,小德子要給他銀子,他還沒要,說肉蓯蓉不難弄。

他這邊應承的好好的,扭頭卻去找了王太監,把這事跟他說了。

“幹爹,你說是不是咱們爺不行啊,若不那位主兒怎麽點名要這種湯?”他說得磕磕絆絆,猶猶豫豫。

王太監一巴掌就拍到他腦門上,罵道:“這話是你能說的?總歸湯是那位主兒要的,她要咱們就給,那肉蓯蓉不好弄,你去一趟禦藥房,至於剩下的跟咱們沒關係,裝聾作啞會不會?”

“會,會。”賈太監連連應道,摸著熱汗下去了。

——

湯一直到下午才燉好,小德子親自拎著食盒送去毓慶宮。

到了毓慶宮,聽說他是蘇奉儀身邊的太監,就有人將他領到了福祿麵前。

“你主子給殿下送補湯?”

小德子連連點頭哈腰,就是笑容有點勉強:“主子專門交代膳房燉下的,還讓奴才趁著熱送來。”

“行吧,東西給我。”

福祿接過食盒,揮揮手讓小德子走了。

見小德子離開的步子極快,他還笑罵了聲,才轉身進了書房。

太子正在寫字。

太子能有一筆讓人人誇讚的字,多虧他勤學苦練,日日不綴,每逢有閑暇的時候,就會鋪紙習上幾篇字,一來養氣,二來也可進益自己。

見中間太子停下的空檔,福祿上前一步道:“爺,蘇奉儀著人送了補湯來。”

“送湯?”

太子疑惑地側臉看過來,似乎有些詫異。他放下筆,從旁邊拿起擦手的帕子,拭了拭手,才去了椅子上坐下。

“拿上來。”

不多時,有個小太監端著托盤上來了。

外來的東西在進太子嘴之前,是要經過試毒的,不過這事是別人管著,福祿也是把湯接過來,才看清是什麽湯,差點沒一個趔趄把湯扔出去。

當然,他的臨場反應沒這麽差,站穩後他下意識就想把湯端下去,卻被太子攔了。

“到底什麽東西?端過來!”

福祿垂著頭,塌著肩走了過去。

太子接過來那甜白瓷的湯盅一看,終於明白福祿為何反應失常了。

肉蓯蓉?

這東西並不稀罕,但大周境內沒有,乃是番邦的貢品。其功效深受很多男子喜愛,既能填補精血,又能壯陽補氣。

別問太子為何知道,他就看傅皇後給成安帝送補湯多數時候會用到這個。

那另一樣是?

太子拿著湯匙攪了攪,這是羊腰子?

好啊,又給他上肉蓯蓉,又給他燉羊腰子,這是在說他……

太子被氣笑了。

笑完,他把湯給喝了,一滴不剩,在福祿驚恐的眼神裏。

之後他繼續寫了會兒字,又去前頭書房和人商議事情,這一忙就到了日落西山,他這才沉吟了一下道:“晚膳就擺在蘇奉儀那兒。”

——

西廂的奴才隻知道主子給太子送了湯,至於送了什麽湯恐怕隻有小德子知道。

因此當太子來時,所有人都沒多想,甚至還挺高興。就是盤兒的笑容有些僵,不過沒人看出來。

因為太子來了,晚膳的桌上又多了不少菜。

葷的素的,冷的熱的,還有一道蟲草鴨子,配了八珍糕和龍眼小包子,及上麵抹了層奶皮裏麵包著綿白糖的奶皮燒餅和鹹口的蔥油燒餅。

這燒餅是膳房的拿手絕活兒。把麵和好,擀得極薄,上麵撒上佐料和切得極碎的蔥花及炒過的芝麻,卷成一團,再重新擀成餅狀,下爐子烤了,吃得時候外酥裏香,盤兒吃了一回就愛上了。

盤兒尤其喜歡吃鹹口的,配著一道湯,她能吃好幾個。今兒晚膳她就點名了要吃這餅,因為太子來了,又加了幾道菜,還加了兩道粥。

麵點裏,太子最不喜歡吃的就是餅,當然也不是不吃,隻是不吃這種會掉渣的餅,太損形象。此時見盤兒吃得高興,就不免跟著嚐了嚐,一嚐之下味道竟然不錯。

於是盤兒不過隻吃了兩個,他倒吃了四個,也是這餅做得不大,就巴掌大小。

吃罷晚膳,兩人找事消食。

太子見盤兒最近愛看書,就不免想到她的字,讓她寫幾個字給他看看。

這事可戳中盤兒痛腳了,前世她的字就寫得不怎麽樣,沒少被建平帝排揎,如今又來。

可她越是不願,太子就越是好奇,兩人磨蹭著去了書房,就因為盤兒不願意,太子還親手給她鋪紙研墨。

事到臨頭,盤兒隻能硬著頭皮寫了幾個字。

太子拿起來看了看,又看了看盤兒:“你這字得練練。”

“不練。”

又是嘴比腦子快的例子,也是這話前世盤兒沒少跟建平帝這麽說。她故技重施,苦著一張小臉,拉著他衣袖搖了搖:“我手沒勁兒,練字練久了手疼。”

說著,她還把那白白嫩嫩的小手遞給太子看。

太子拿在手裏看了看,確實又小又白,手腕也纖細,想起自己為了練字吃過的苦,太子有點心軟了。

想想,她練字幹什麽呢?又不用做文章,宮裏的女子一年到頭寫不了幾個字。當然也不是不寫,宮裏的女子都信佛,都抄佛經。可惜真心向佛的沒幾個,都是抄給別人看的,久而久之自己都覺得自己慈悲,實則慈悲的人在宮裏早就死了。

盤兒並不知道因為這練字一事,太子竟然想了這麽多。而太子心軟歸心軟,麵上他可不會這麽表現。

“還是練練的好,於你自己也有好處。”

能有什麽好處啊,後宮女子用得著寫字?

根本用不上,再好的字也荒廢了。倒也不是不寫,盤兒知道宮裏有不少人喜歡抄佛經來著,但這都是抄給皇帝看抄給太後看抄給皇後娘娘看,可她現在就是個東宮的小奉儀,也到不了幾尊大佛麵前,太子又不吃這個,她還是省省吧。

不過麵上肯定不會這麽說,她倒是誠誠懇懇跟太子說,以後有閑了定會練的。

太子看著她眼睛,心裏有點質疑,總覺得她是在敷衍自己。

別看別人不敢,她可是敢得很,要不會給他送那樣的湯?

想到這,太子心腸又硬了,一本正經道:“反正現在也無事,你就先練幾張。我在這兒看會書,你練字。”

太子從書架上拿了一冊書,去臨窗的椅子上坐下。

盤兒站在那兒,覺得他就是故意報複自己,以前他可從不會幹這樣的事,難道說人年輕了還有點小孩子心性?

騎虎難下的她隻能去叫了白術,讓她給自己鋪紙研墨。

她想磨蹭著想看太子會不會心軟,為此沒少欲言又止地看他,可太子心腸硬著呢,看都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