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接下來,一切都陷入混亂之中。

金人進行了一番叫陣,城樓上雖因此事產生了一陣**,卻並沒有過多理會。

畢竟大周也不可能為了一個被俘虜的將領,就大開城門放棄敵人進城。而金人似乎也隻是示威之舉,很快就把了望台後移,發起了一場小型的進攻。

半個時辰後,雙方各有傷亡,金人這方鳴金收兵。

且不提金人這邊如何,宣府那邊卻因‘蘇海真被俘虜’的事,引發了各種震動。

消息像四麵八方傳遞而去,京城自然少不了,可以料想此事若被眾人所知,接下來會引起一場怎樣的風暴。

處於陣營後方的金人士兵,還沒輪到己方上場,前麵就鳴金收兵了。

期間蘇海一次又一次想試圖像那座了望台靠近,都被傅磬製止。回到營地後,再一次拉住想出去的蘇海,道:“你到現在還沒看明白這件事?”

蘇海如遭雷擊,同時這話也宛如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讓他徹底的清醒過來。

之前那些大周人,還有今天這一幕幕,無不是顯示雙方有所勾結。那麽今日這場毋庸置疑,就是兩邊合夥演的一場戲,就是為了證實‘蘇海’確實被金人俘虜了。

“我估計京城那邊至今還膠著著,不然他們不會出此下策。”傅磬沉聲道。

蘇海恨恨地抹了一把臉,道:“但形勢也不容樂觀,動用上這麽一著,我妹妹還有家人肯定危險了。”

接下來半晌兩人都沒有說話,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續。

蘇海突然動腳踢起堆放在四周的草料,幹燥的草料四處飛舞著,像下了一場大雪。而他一麵踢著,一麵重重地咬緊牙關,臉頰在沉默中抽搐。

從未有過的窩囊感,讓他仿若又回到十幾年前,那個用嬉笑怒罵麵對世人,實則內心深處有著深深挫敗感的蘇海身上。

“事情沒這麽簡單,金人願意和那群王八蛋勾結,肯定是那群王八蛋許諾了什麽。什麽足以買動耳必赫陪著他們演這場戲,還死傷了這麽多人?必然是有足夠大的利益。”蘇海說道。

顯然他雖怒到極致,但並沒有失去應有的判斷。

兩人在麵麵相覷中,從對方眼裏讀出相同的訊息。

——

因為有著這麽一層提防,在接下來的數日裏,蘇海和傅磬拚盡了全力盯著軍營的動靜。

蘇海甚至動用了方法,買通了管他們的士兵,將二人調去分管高級將領的馬匹。

對方還以為兩人是怕死,因為若打起仗來,哪怕是最低等的胡哈也要上戰場,但隻有一類人是例外。例如留守看管營地的,負責後勤的,像替高級將領們打理馬匹的胡哈,也可以是個例外。

不過蘇海塞過去的東西太珍貴了,所以對方笑話歸笑話,但還是把這事給辦了。

蘇海塞過去的是一瓶金瘡藥,也是他和傅磬兩人身上僅剩的一瓶了。

這種大周上等金瘡藥在草原上雖然稀有,但不是沒有,高級將領不用說,像普通人若是碰上了大運,也不是不能珍藏一瓶。

所以這個士兵也沒多猜疑。

耳必赫是個很謹慎的人,也有著遊牧民族都有的天性,那就是愛惜自己的戰馬。

他每天都會去馬廄查看自己的戰馬,甚至親自喂它吃草料。

這兩日他發現戰雲的胃口比之前好多了,打從入冬以來,戰雲的胃口就不是很好。

戰雲是匹老馬,跟著耳必赫南征北戰了許多年,按理說這樣的老馬早該換掉了,耳必赫卻不舍得換掉戰雲,他總覺得是戰雲給他帶來了幸運,才能讓他在這麽多戰鬥中一直保存性命,而不是像自己的一些兄弟,死的死傷的傷。

所以明知戰雲的狀態不是太好,這次耳必赫依舊把它帶了出來,對於戰雲最近胃口不是太好的事情,他也非常擔憂。

聽說是新換了侍候馬的胡哈,今天來給戰雲喂草料時,他還誇了蘇海一句。

他哪裏知曉身後不遠處那個肮髒卑微的胡哈,就是他的仇人蘇海,自然更不知道蘇海此時正壓抑著想當場幹翻他的衝動。

蘇海已經對自己說了無數遍,現在是在金人的營地,他就算想幹什麽,也得尋找機會。

當然他會有這種念頭,也離不開這幾日傅磬的勸說。

“多吃點,老夥計多吃點,明天就要辛苦你了,等這次回去後,我就讓你徹底安養,到時候你也不用再跟著我……”耳必赫一邊喂馬,一邊低聲和馬兒說著話,戰雲抖了抖耳朵,更是大口吃了起來。

蘇海望了傅磬一眼。

這兩天可沒聽說又要出戰,那耳必赫的意思是?

等耳必赫走後,兩人商量了許久都沒結論,隻得出一個認知,可能這兩日會有一場小的突襲戰,隻是大多人沒聽說,他們自然也沒聽說了。

果然第二天軍營裏有了異動,耳必赫突然進行分兵,打算調一批人突襲宣府的西路新開一帶。

當然,在隊伍還沒出發之前,這些東西底層士兵是不知道的,隻知道上麵人要調兵。

而更讓人詫異的是蘇海和傅磬也在其列。

等出發後才知道,原來帶隊的人是耳必赫,是耳必赫親自吩咐下來,把新換的兩個胡哈帶上,大概是為了照顧他的戰馬戰雲。

經過一天的急行軍,這批人來到新開附近。

他們沒有進行安營紮寨,而是原地待命。期間蘇海見金人斥候大批量來來往往的出沒,且不光是前往新開,而是後方也有,就猜到後方也有金人的軍隊。

可能這次耳必赫並不止調集了一批人,而是兩批,甚至可能還有其他的伏兵。

這時候哪怕是傻子也知道,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

戰爭開始的毫無預兆,似乎是大周的一隊人發現了金人的軍隊,先是一場小型接觸戰,對方因人數不敵,迅速退後。

此時金人士氣正足,自然趁勢就追了過去。

新開是一座小型邊鎮,因前方有幾處邊鎮接連失守,致使這裏成為了西路的最前線,戰火很快在這裏被拉開。

經過了半天多的戰鬥,新開的大周駐軍被擊潰,金人占領了這座邊鎮。

蘇海本以為金人至少要在這裏休整一番,再圖謀後事,誰知他的猜測出錯,金人非但沒有打算休整,反而準備趁勝追擊。

就這麽連著又奪下一處邊鎮,蘇海和傅磬才確定這其中有貓膩。無他,戰鬥雖進行得十分激烈,但金人的傷亡並不重,且他也觀察了下,大周那邊的傷亡也不重。

這種傷亡,實在和這麽激烈的戰鬥太不符合,反而像是雙方在合夥演一場戲。

到了此時,又經曆了之前那場‘蘇海被金人俘虜’的戲碼,蘇海還有什麽不懂的,看樣子這就是雙方勾結下的一種交換了。

金人幫大周那邊的人演戲,大周那邊的人自動讓出邊鎮,以此來讓耳必赫獲得戰功。

私欲誤國!

蘇海又被氣得咬牙切齒,可現在再怎麽生氣也無濟於事。

此時蘇海已經和傅磬定計好,趁著這個機會,他是一定要回去的,怎麽混出來,就怎麽混回去,哪怕是賠上性命,也得回去,再不回去他怕京中的那邊的事態已經控製不住了。

他可以料想‘自己被金人俘虜’的消息傳回去後,對京城造成的什麽樣的震動,甚至是家人還有盤兒,恐怕現在的處境都不太好。

事實上蘇海並沒有猜錯,盤兒如今的處境確實不好。

這一場風暴比之前那場更為猛烈,如今既已確定了蘇海被金人俘虜的事,等於落實了之前蘇海叛國的說法。

當初就說要將永順伯府的人收押,是因為永順伯府仗著皇貴妃受寵,才能暫時免俗,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所以盤兒這個皇貴妃首當其衝。

尤其宗琮力排眾議,先對蘇海叛國之事保持沉默,又對眾大臣上書請奏將永順伯府等一幹人收押的折子留中不發,現在已經上升到妖妃當道,君王受惑的程度了。

宗琮在朝堂上發了頓脾氣,扭頭就有十多位大臣去左順門跪哭,還有人去了永壽門前跪哭。

皇太後不得不出麵。

這種情況,盤兒自然也不能不露麵了,其實盤兒早就與宗琮說了,不管結果如何,先做個樣子安撫大臣們就是,她願意配合他演戲。

是宗琮被挑動了真火,硬是不願,才把這場事鬧大。

可如果不想鬧大,就是按照百官的想法,不光要處置永順伯府一幹人,盤兒這個皇貴妃也免不了受到懲戒。

要麽被禁足被廢,要麽被打入冷宮,宗琮怎麽可能這麽對待盤兒?

現在傅太後出麵勸說,被折中成永順伯府的人被收押,盤兒被禁足,不過是被禁足在乾清宮。

這是宗琮堅持的,為此傅太後十分感慨,就暫不細說。

“你這樣,倒是讓我落實了那妖妃之說。”盤兒笑著道。

宗琮緊抿著嘴唇,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也別生氣……”

她溫聲還想勸他,話卻被他打斷了。

“如若不行,朕打算公布你和陳家的關係。”

這是宗琮深思熟慮後的想法,也是對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隻有這樣才能保全盤兒,徹底將她從這件事裏撇清出來。

當然這麽做,也不是沒有弊端。

首先永順伯府那邊勢必要拋棄,可能對盤兒來說一時間情感上難以接受,再來就是陳家和陳皇後那邊了,必然會發生很多後患。

可這些後患對當下嚴峻的情況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