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等傅磬要離京的消息傳到宮裏時,盤兒正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宗钜和婉嫤也滿周歲了,當下的習俗是周歲的孩子要行抓周禮,為了不讓宗钜和婉嫤在抓周禮上鬧出什麽笑話,盤兒臨時抱佛腳打算教一教兩個孩子。

男孩自然選書、印章、刀劍之類的比較合適,而女孩則是女紅之類的,當然書也是不錯的。

為了方便兩個小的抓取,但又不會傷著他們,盤兒讓內造局做了幾個縮小版刀劍、繡繃,沒事的時候就把兩個小的放在炕上,逗著他們爬過來拿。

隻可惜進展不是太佳。

可能因為是兩個,其中一個總能輕易的被另一個轉移注意力,以至於兩個孩子鬧成一團,又或是半途被其他東西吸引住了。

“钜兒,你看娘手裏是什麽?”盤兒拿著一把小木劍搖了搖,對坐在炕腳上的小宗钜道。

小宗钜穿著合身的褂褲,兩隻小胖腿盤著,見娘對自己笑得那麽燦爛,就手腳並用地爬過去了。

婉嫤一看哥哥爬,也往前爬。

宗钜一邊回頭看妹妹,一邊爬,似乎有點不服氣這個小家夥比自己爬得還快,他哦了兩聲,挪到窗子那處,扶著牆把自己往上撐。

一下,兩下,終於起來了。

他得意地看著婉嫤,喊了聲妹。

那意思似乎在說,妹你看哥都站起來了,你還在爬呢。

這下婉嫤也不服氣了,改爬為坐,然後挪著小屁股去了牆邊。

她也想站起來,其實她也能站,這不是年紀還小嘛,也懂得支撐物要找牢固的,隻覺得哥哥站在這兒就是柱子,她就順手去拽宗钜。

一下,兩下,她還沒站起來,倒是把宗钜給拽倒了。

宗钜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婉嫤被哥哥壓在下麵,也哭了。

盤兒直扶額,心想這叫什麽事,每次不是不感興趣不理她,就是兩個小的折騰起來,反正總是要出各種意外。

她氣得把手裏的木劍扔到一旁,這下宗钜也不哭了,飛速爬過來把木劍拿起把玩,還衝著娘親搖了搖,似乎在說我拿到了。

盤兒氣得把他抓過來,對著小屁股打了一下,又恨恨地對著他胖臉蛋親了一口。

“小壞蛋!”

“你怎麽又在打宗钜?”是當爹的來了。

宗琮估計剛下朝,身上還穿著龍袍帶著冠。

盤兒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就看見我打他了啊,這臭小子總是故意氣我。”

宗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用問,隻看宗钜手裏那木劍,就知道她在做什麽,之前他就說了她,平時不用功,臨時抱佛腳,被她一頓嗔怨。

這邊,他還來不及說話,婉嫤看見父皇了,忙往這裏爬過來,嘴裏連叫了幾聲父。

她粉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被父皇抱進懷裏,就一把抓住他衣襟,往盤兒和宗钜指了去。

“怎麽?是母妃打你了,還是宗钜這臭小子欺負你了?”

因為這句調侃式的‘母妃打你了’,盤兒又給了他一個白眼,本來打算給他讓個座,也不給讓了,宗琮隻能抱著女兒就坐在炕沿上。

婉嫤似乎也聽得懂,又指了指哥哥,宗钜當即也不玩木劍了,扶著娘的肩膀站了起來,叫了聲妹。

小胖臉笑眯眯的,婉嫤當即也不告狀了,拍著巴掌叫了聲哥。

兩個小的聚到一處玩,宗琮和盤兒說話,提到了傅磬要離京的事。

盤兒聽了不以為然,唯獨就是宗鈐了。

大抵是宮裏能和宗鈐玩到一處的人少,他對傅磬格外感興趣的,回來後說了好幾回要去晉國公府,宗琮也準了。

第一次去就在晉國公府住了兩晚上,據說纏著傅磬教他槍法,回來後就整天念叨著還要去,還想說服父皇同意讓傅磬教自己武功,隻是一直沒有下文。

若是這個消息被宗鈐知道了,他肯定會極為失望的。

果然,宗鈐知道後,心情很是低落了幾日,不過他也接受了這個現實,畢竟他現在也不小了,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等到傅磬離京的那一天,宗鈐提前就準備好了要去送他。

不光有他,還有婉婤。

婉婤是陪著他去的。

“表叔,你等著,等我再大一些,我就去邊關找你。”宗鈐信誓旦旦說。

傅磬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等著你。”

當時說這話的時候,連傅磬都沒當成真,卻未曾想到若幹年後一語成讖,而宗鈐也不負眾望在很多年後成為了一代名將,‘戰神’之名傳遍整個大周。

當然,這是後話。

輪到婉婤時,她難得有些沉默,抿著嘴,看著傅磬。

傅磬看了看眼前的小丫頭,像拍宗鈐那樣,也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再過兩年就成大姑娘了,大姑娘就該有個大姑娘的樣子,以後別再跟著宗鈐四處瘋跑了。”

聽了這話,婉婤有點惱:“原來在表叔心裏,就是這麽想我的啊。”

傅磬倒不是這麽看她,隻是覺得女孩子還是文靜些好,他在宮外,聽到的流言蜚語也多,其中自然也包括五公主的。

他覺得婉婤是個好孩子,不該這麽被人私下議論,可讓他說讓婉婤改變秉性去迎合大眾的話,他又說不出口。

這不該是他說的話,他也不知該怎麽去和婉婤說,隻覺得這兩個孩子能親自來送他,他總該說一些祝福的話。

可惜他不善言辭,隻能又拍了拍婉婤,就回到趙辰宋明一起。

“你們快回,我們也該出發了。”

宗鈐點了點頭。

婉婤沒有說話,繃著臉,一直到三人騎著馬的身影走遠了,才叫著宗鈐說該回宮了。

——

傅磬的離京並未在京裏驚起任何波瀾,而宮裏這邊,更是船過水無痕。

轉眼間就到了宗珒和婉嫤抓周的日子。

在這之前盤兒就做好各種準備了,這次抓周宮裏沒打算大辦,畢竟滿月的時候大辦過一場,若這次再大辦,未免風頭太過。

除過宗琮、太後和宮裏的妃嬪,也就皇親國戚中較為親近的人家會到,讓盤兒沒想到的是陳皇後竟然也出麵了。

也不過才大半年沒有見過麵,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陳皇後今年也就三十出頭,可這次出現在人前,竟比以前蒼老了許多,頭發還是烏黑油亮,但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

寬大的鳳袍穿在她的身上,看得出來是新做的,但依舊有些不合身,顯得空空****的。因為瘦了,臉上的棱角越發分明,威嚴中又夾雜著一種咄咄逼人。

陳皇後撫了撫鬢角:“皇貴妃怎麽如此看著本宮?”

盤兒垂下眼簾:“許久沒有見到娘娘了,有些詫異罷了。”

殿中早已站了無數人,僅首位上宗琮和太後坐著。

正中央的位置放了用十幾張條案拚成的巨大長桌,上麵放了許多小玩意,有筆墨紙硯、四書五經、女戒女德乃至刀槍棍棒、弓箭、胭脂水粉、印章等物,還有些糕點,簡直是五花八門,顯然是給宗钜和婉嫤準備的。

而現在抓周禮還沒開始。

因為陳皇後的突然出現,殿中一時之間陷入寂靜。

陳皇後似乎毫無察覺,笑著道:“畢竟今日是宗钜和婉嫤的好日子,我再是鳳體抱恙,也該露個麵。”

說著,她越過盤兒,往首位的方向走去。

“太後,陛下。”陳皇後躬身行禮,從儀態和禮儀上,盡顯獨屬皇後的典範。

宗琮抿著嘴,沒有說話,隻是盤了盤腕上的珠串。

太後看了兒子一眼,又去看陳皇後,道:“既然來了,就坐下觀禮吧。”

話說完,太後才意識到沒有皇後的座兒。

首位上就擺了兩把椅子,宗琮下首擺著盤兒的座兒,整個殿裏也就這三個人有座,其他人都是站著觀禮的。

還是念秋反應快,忙使眼色讓人去挪個座來,就擺在太後的下首處。可因為盤兒的座兒是先擺上的,就在左下微微傾斜一點的位置,右邊屬於陳皇後的座無論怎麽擺,都不會在她之上。

隻能就這麽放著了,從下麵去看,兩人的座兒幾乎不相上下,呈平行狀態。

這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根本不是什麽事,可皇宮裏規矩大,誰該坐在什麽位置,位置該怎麽擺放,都有講究。

諸如皇貴妃在位份上要比皇後低,她的座兒就該低皇後一頭。可這時候再去挪皇貴妃的座兒未免做得太過顯眼。

且就以皇貴妃的勢頭,誰敢冒著去得罪她的危險?

哪怕這是永壽宮,下麵的奴才們不敢,念秋念慈倒是夠資格,可她們若是動了,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太後的態度。

太後無緣無故可能當眾去打皇貴妃的臉?

畢竟整件事皇貴妃也挺無辜,皇後之前沒說要來,突然就來了,誰都沒準備。

所以也隻能這麽著了。

宗琮和太後都不說話,陳皇後似乎沒有察覺到其中的機鋒,座兒挪來之後她就坐下了。見陳皇後坐下後,盤兒也去了自己的座上坐下了。

下麵的人見到這一切,都是目光閃了閃,心裏如何去想且不提,麵上倒根本看不出心思。

還是胡淑妃打破了沉寂。

“這是不是快到吉時了?快把咱們的六皇子和七公主請出來,莫錯過了吉時。”

這聲音一響,殿裏該動的人都動了。

不多會兒,宗钜和婉嫤都被奶娘抱了來。

兩個孩子長得好,養得也好,穿著一身紅衣裳,就像年畫裏的孩子。見到熟人,兩個孩子就叫了起來,又是娘又是父,還有奶。

奶是在叫傅太後的。

聽到這奶聲奶氣的聲音,傅太後頓時裝不出端莊嚴肅的表象了,笑了起來。

一見奶笑了,兩個小的張著手都要太後抱,奶娘低聲勸也不聽,小身子掙著要往太後那個方向。

最後沒辦法,盤兒本來站起來打算製止的,讓太後指揮著念秋念慈把倆孩子抱了過去。

兩個都挨著抱了抱,兩個小的才滿意。

自然有人湊趣說道:“太後,這倆孩子真聰明。”

“可不是。”下麵幾個宗親家的女眷紛紛附和。

太後笑著擺手:“都是你們誇的,誇出來的。”

之後的抓周禮有驚無險的渡過,讓盤兒不禁鬆了口氣。

本來她還自暴自棄的想著,不管兩個孩子抓了什麽,都盡人事聽天命,可能由於陳皇後的出現,她突然就不想在對方麵前丟臉了。

心裏生怕兩個小的抓錯了東西,惹來人的笑話,幸虧她平時沒少臨時抱佛腳,大抵還是有些作用的,婉嫤抓了朵花花,得了一個日後定然容貌傾城的美譽,宗钜抓了本書,得了個日後定然聰明過人學富五車的祝詞。

都是好的兆頭。

禮罷,太後留了幾個相對關係親近的女眷用膳,其他人各自散去。

盤兒先帶著兩個小的告退了,陳皇後也沒多留,似乎她這次出麵就如同她說得那樣,就因為今天是婉嫤和宗钜的好日子,她才會露麵。

可盤兒總覺得有些玄機,因為她太了解陳皇後了,陳皇後這個人從不願多做無用功的事情,也就是所謂的無利不起早。

所以凡是做了必然有因。

因此,她還對坤寧宮那邊的動靜上心了幾天,可這期間陳皇後並未再出宮門,又恢複了往日深居簡出的狀態。

而這頭,宗鈐因為傅磬離京,很是心情低落了一陣。

盤兒也說不了什麽,隻能安慰他過幾年傅磬就會回來了。

宗琮給他添了個新師傅,據說當年是教傅磬的,這一下子就把宗鈐的注意力給轉移了,他每日練武越發用功,倒也沒空去想那個讓他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的少年表叔了。

不過傅磬曾經跟他說過的話,他都一一記在心裏,變成了他的動力,明明練武十分辛苦,他卻從不言苦。

宗琮見兒子有了自己的目標,倒也心中甚是安慰,之後宗鈐表現的不太願意去上書房,想把精力都放在習武和學習兵法上,他隻說了要想兵法運用如神,必然要飽讀各類典籍,傅磬習武時可從沒有拉下過讀書的事。

僅這一句話,就打消了宗鈐不想讀書的念頭。

當然這不過是閑話。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景仁宮的日子波瀾不驚,盤兒養著兩個小的,平時倒也不會太煩悶。

與之相反,陳皇後卻活躍了起來。

她的活躍更多的體現在宮裏各種筵宴上,舉凡宮裏辦筵宴她必然不會缺席,宴罷後,她又恢複深居簡出的態度。

不過隨著一次次她的露麵,也讓宮裏的局勢顯得頗有機鋒起來。

暗中揣測的人無數,連宗琮都當著盤兒麵抱怨了幾句皇後也不知道想幹什麽,甚至下麵的奴才們,都以為皇後這次肯定要出手對付皇貴妃,誰知陳皇後一直沒有什麽動靜,包括二公主和大皇子都低調得厲害。

一直到盤兒接二連三聽說徐賢妃去了坤寧宮,又聽說胡淑妃也打算給三公主挑駙馬了,她這才突然明白陳皇後這大半年種種行舉的用意。

恐怕說要對付她是假,衝著延禧宮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