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齊王已經不能向以前那樣隨意進出宮了。

而高貴太妃也不能隨意向以往那樣,想遞消息就能遞出去,所以等齊王得到消息時,太上皇已經很不好了。

宗琮不見他不理他,他隻能放下心中的不忿,甚至是他自以為是的架子,恭恭敬敬上了折子,說想進宮探望太上皇。

一天沒信,兩天還是沒信,直到第三天宮裏才來人,告訴他陛下允了。

允了?

齊王心中不忿,可這股不忿太無力,他也沒功夫想這些,他能預感到太上皇駕崩後,他的處境會更不好。

可如今已經這樣了,他就算急著進宮似乎也改變不了什麽,可能還是有不甘心在隱隱作祟吧。

新帝也才不過登基兩年,齊王的兩鬢已經多了許多斑白,人也比以前蒼老了不少。

太上皇的駕崩沒有出乎宮裏眾人的預料,甚至可能說大家早就做好的準備,可太上皇一直挺著,挺過了兩年多,終究還是沒挺過來。

除了有些人不能接受以外,其他人倒是挺平靜的。

三個多月的時間,紫禁城經曆了兩場大喪,別說宮裏的人了,那些大臣們和皇親國戚們,也被折騰得不輕。

所以等著大臣和命婦進宮來哭臨時,比起當初太皇太後過世,總要顯出幾分有氣無力。

倒是齊王高貴太妃哭得很傷心,眾人肉眼能看出的傷心,也許可能他們哭得不是太上皇,而是自己。

宗琮依舊一絲不苟照著步驟進行著,沒有任何懈怠,一場事下來,人又瘦了一圈,不過人人都說陛下至孝。

這中間還發生了一件事,大皇子在哭臨的時候病倒了,之前在太皇太後的喪儀中,大皇子就病倒過一次,這次帶著病,又是這麽冷的天,也難怪會再次病倒。

這似乎更是落實了大皇子的體弱之說,似乎不知不覺中這種說法就已經深入人心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眼見已經進入年關。

據說因為連著兩年氣候嚴寒,邊關外的韃靼人和金人的牛羊受不住寒冷大量死亡,致使他們被迫不得不攻擊邊關。尤其是今天剛入秋的時候,攻勢十分猛烈。

邊關又打仗了,除了朝廷為了此事一次又一次的朝議,這件事並沒有影響到宮裏甚至普通百姓的生活,當時京中百姓關注更多的是太上皇的駕崩。

宗琮每天都在忙碌著,似乎儼然忘了盤兒交代他的話,現在連景仁宮都沒什麽功夫來了,成天都待在乾清宮裏處理政務。

忽然有一天抽空過來,才發現盤兒的肚子已經很大了。

有點出乎他意料的大。

“王太醫說可能是雙胎。”

不是可能,一般王太醫說出的話都極為保守,他說可能是,那就是是了。

宗琮詫異。

想想陳家沒有雙胎的經曆,隻有宗家以前有過,難道是隔代遺傳,都遺傳到媛媛肚子裏了?

“辛苦你了。”

“不辛苦。”盤兒道。

她倒也不是說的虛話,這一胎本就沒折騰她,她到目前為止都是吃好喝好,什麽感覺都沒有,肚子就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而宗鉞他們,突然又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來了,都特別體貼娘,每天都要來景仁宮看娘。

尤其是婉婤,隻差搬回景仁宮住。

她特別想要個妹妹,至於弟弟就算了,宗鈐就夠她煩得了。

所以在這種環境的包圍下,除了太上皇的喪儀讓她跟著辛苦了兩日,其實也都因為她有身子減半了,倒真沒受什麽罪。

“這胎生完,就別生了,孩子也夠了。”

其實在宗琮的想法裏,倒真不計較什麽叫多子多福。光是宗鐸一個,已經夠讓他頭疼了,兒子有幾個足夠了。

盤兒嘴裏應是,心裏卻想的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她還沒把小十六生下來。倒不是說她想給宗琮再生許多孩子,她總覺得小十六這一世肯定還等著她把他生下來。

不過這也是以後的事了,以後的事的以後再說。

“對了,大皇子的身子,最近還好吧?”盤兒問道。

一提起這事,宗琮就皺了眉。

那日在西苑,王太醫的話雖說得含糊,但宗琮並不是沒有放在心上。這些日子一直為太皇太後太上皇的喪儀忙著,他也抽空把王太醫叫過來問了。

按照王太醫的說法,宗鐸其實身子並不很差,隻是先天不足,後天經過調養完全可以調養過來,可現在大皇子的身子卻是一天比一天差了起來,是不是和心態有關係。

關於心理和病理這個論證,其實太醫們也是都有研討過的,眾說紛紜。但心態確實能幫助病人改善病症,最起來病好得快一些是顯而易見的。

當然,王太醫有很多顧忌,所以說得很含蓄,但還是很清楚透露給宗聰知道了,大皇子的病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看得太緊張。

其實宮裏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類似的問題,就好像曾經盤兒也跟晴姑姑私下聊過,說民間的孩子很少有養不住的,隻有病了治不起才會造成夭折,養不住的孩子很少。

你看他們日日在街上在巷子裏跑著玩耍,有的髒得像個泥人,也都是極為康健的。恰恰是宮裏,看得越精細越容易出問題。

顯然這種說法和宮裏的環境不符,盤兒也沒有人去聊這些,不過她對宗鉞他們,除了日常穿暖吃飽,別的都是順其自然。

生病了就吃藥,好的差不多了就可以不用管了,也不會成天擔心孩子會不會生病什麽的。

宗琮知道盤兒是怎麽養孩子的,所以他能感覺到其中的差別,心裏也覺得王太醫說得很有可能。

是陳皇後把宗鐸看得太嚴實了,以至於宗鐸的身體非但沒有養好,反而越來越差。

隻是這話他怎麽跟皇後說,且他也不是很確定到底真是宗鐸的底子差,還是大人的態度影響了孩子。好不容易試著跟陳皇後提了提,話不過剛開了個頭,陳皇後就一副拒絕和他說這個問題的表情。

儼然是把宗鐸在西苑病得那一場,全怪到宗琮頭上了。

覺得就是他不關心宗鐸,非要宗鐸和宗鉞他們一樣,才會致使宗鐸病了這一場。

宗琮被氣得不輕,這話自然說不下去了。

“你懷著身子,別擔心宗鐸,宗鐸有皇後管著。”

這話一聽就是帶著氣的話,盤兒倒不是操心操到了宗鐸頭上,而是擔心他還為這事氣著。

他若是一直氣著,氣壞了龍體,損失的就是她了。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別生氣了,反正都有皇後看著,皇後娘娘還能對自己親兒子不好?”

宗琮頓時不說話了。

話音一轉:“你現在倒學會拿話刺朕了。”

盤兒笑眯眯的,“我是怕你一直氣著,又沒有辦法,愁壞了身體,瞧瞧你最近瘦了多少,我吃胖了,你倒瘦了。”

她邊說邊摸著他胸膛,說到最後,隱隱有埋怨之意,裏頭卻是滿滿的關心。

宗琮抓著她的手,歎道:“放心,等這陣子忙罷之後,朕就能補回來,到時候你看著朕補。”說著說著,聲音沒了,顯然腦子裏又在想政務。

盤兒已經見過他這樣太多次,每次有什麽事情較為棘手,他就算跟她說著話,還能分出一半的心思去想政務,所以也就沒打擾他,隻是這麽和他靜靜地坐著,就覺得歲月靜好。

“對了,這次蘇海倒挺爭氣的,朕覺得他不能獨擋一麵,所以這回他回邊關,雖把他弄去了大同,卻隻給了參將的位置。這次洪從亮領兵不利,要不是他從一旁力挽狂瀾,大同說不定就要失守。”

雖然就算大同失守,也不會危及什麽,畢竟大同這個方向本就是個要塞,而且不是什麽易守之地,所以大同往裏還有太原這一關。可若是大同真失守了,邊關百姓受苦不說,朝廷也會顏麵盡失。

當然事情也沒宗琮說的這麽簡單,洪從亮本就是新上任的總兵,大同作為邊塞多年,局勢複雜,新上任的總兵走馬上任本就沒那麽容易,下麵少不了會有人不服,下麵一亂自然沒辦法同心抗敵,這都是能想象的到的。

可即使宗琮想象的到,他也不會去管這些,上位者本就看到的隻會是結果。至於過程,那是臣子們該去操心的事。

“你也別太誇他,說不定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這一聽就是謙虛的話,宗琮也沒當回事,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他就回乾清宮了。

其實邊關也就算了,就算亂,也暫時不會失控,現在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國庫沒銀子給邊關發軍餉了。

這才是讓宗琮最近很頭疼的事。

——

其實打從宗琮登基,接手的就是個國庫不怎麽充盈的王朝。

大周疆域遼闊,今兒這旱了明兒那澇了,一出問題朝廷就要補銀子。至於發下的銀子能不能進百姓腰包,那還要另說。

太上皇晚年大興土木,西苑不光修了,還往外擴了。好看是好看了,這砸下去的都是銀子。

如今輪到正事時,偏偏沒了銀子,邊關的軍餉一直是朝廷國庫支出的大頭。反正年年都是不夠,年年都是拆東牆補西牆,平時也就罷,一打起仗來,難免捉襟見肘。

“老臣以為,不若命人向江家遞個口信,讓他們負責聚集鹽商們捐輸一二,總不至於缺了邊關那些將士一口糧吃。”汪首輔道。

話音還沒落下,上麵砸下來一本折子。

“朕乃堂堂大周的天子,富有四海,偌大的朝廷國庫沒銀兩,竟要勞動幾個鹽商報效捐輸給朕?”

“這……”

汪首輔垂下頭去,建平帝能這麽想,不代表太上皇也是如此。

每次朝廷要是哪兒缺銀子稟上來,戶部隻要一哭窮,太上皇就是命人找鹽商捐輸。次數太多,官員們也都習慣了,其實汪首輔有預感這事提了肯定要挨申斥,畢竟若是陛下若有這種念頭,可能去年就開口了,卻一直沒開這個口,說明他在心裏是排斥這麽幹的。

也是打交道的時間不短了,汪首輔對這位君王的性格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三千萬兩,三千多萬兩!就這麽一大筆銀子,你們讓朕以後如何有顏麵麵對那些個商人?有何顏麵去整頓兩淮鹽務?”這三千萬兩不是別的,正是這些年來兩淮那些鹽商報效捐輸給朝廷銀子的總額,這個數額也是剛被宗琮知曉,他才會發這麽大的火。

“不管成安朝如何,這個口子在朕這裏不能開,你再召集人議一議,從其他別的地方想想辦法,總之邊關的軍餉不能少,軍糧也不能少,其他事容後再議。”

“是。”

盤兒剛走進殿門,就聽見西暖閣那邊的響動。

她站了站,正打算往東暖閣去,碰見汪首輔從裏麵走出來。

見到她,汪首輔拱手施了一禮,盤兒也沒敢全受,側身隻受了半禮。

汪首輔離開了,盤兒睨了張來順一眼:“就知道你們請我來,沒什麽好事。”

張來順撓了撓頭,堆著笑:“這不是陛下今兒一天都沒怎麽進膳,福總管實在擔心,就把娘娘給請來了。”

不光是請,隻差把盤兒給抬來了,暖轎布置得舒舒服服,既擋風又不會不透氣,抬轎子的太監都是平時給宗琮抬龍輦的。

就怕這種天氣把大著肚子的蘇貴妃請來,若是路上出個什麽事,砍了他們所有人的腦袋都不夠賠。

“行了,我進去看看……”

話音還沒落下,裏麵就傳來宗琮的聲音:“你們是不是又把貴妃請來了?”

他一麵說著,一麵掀了從裏麵簾子走了出來。

果然一見到盤兒大著肚子站在那兒,他臉色就變了。

不等宗琮開口斥責,盤兒就道:“你也別怪他們,我聽說你今日一天都沒怎麽進膳,就算政務再忙,膳總是要進的,若是餓壞了怎麽辦?這話跟你說了一百遍,你總是聽不進去,隻能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