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這種猜想注定是沒有結果的。

可因為事情有些嚴重,等晚上宗琮來了後,盤兒的臉上不免帶了些出來。

宗琮起先什麽也沒說,等用完膳,他讓福祿拿了幾本折子來看,卻見盤兒有些魂不守舍地翻著話本子。

半天翻一頁,明顯心思沒在上頭。

他放下折子。

這次盤兒倒是醒過來了,看了他一眼,見他是去端茶喝,視線又回歸在話本子上,誰知宗琮放了茶盞,反而叫人把炕桌給撤到了一旁。

如此一來,兩人之間就沒有格擋了。

“怎麽今天沒弄你的話本子?”

這句話顯然不是指她手裏的話本子,而是她寫的話本子。可最近這麽多事,一出連著一出,盤兒哪有心思弄這個,再說了她本就是用來無事時打發時間的。

她掰了掰手指,沒說話。

“有話想跟朕說?”

那倒是真的。

盤兒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為何會封了父親爵位?”

她會這麽問,宗琮還真不意外,她向來敏感,心思也通透。

要知道聽見承恩侯夫人那麽說,當時宗琮不憤怒是假的,隻是他慣是習慣隱藏情緒,不想因為情緒讓場麵失控。

可回了乾清宮後,他就下了這麽一道旨意。

下了旨後,他也獨自想了想,自己這麽做對不對,可他總是會想起方才在坤寧宮那會兒,她含淚跪下來的樣子,還有承恩侯夫人扭曲著臉咆哮的樣子。

封蘇家是早就打算好的,可怎麽封如何封才不會影響大局,這也是他早就酌量過的。

按照他之前的打算,封個鎮國將軍恰到好處,這樣既不會讓朝臣過度解讀,也算是給蘇家抬了身份。

按理說,是該給個爵位的,但當初他因對皇後不滿,隻封了皇後母家侯爵,貴妃自然要下一等,因著最近立太子風波不斷,兩等是最為恰當的。可偏巧出了這麽個事,承恩侯夫人敢在宮裏堂而皇之說媛媛是隻野雞,蘇家是破落戶。

他一怒之下,索性提了伯爵。

侯爵和伯爵隻差一等,可在當下的情況就會被人解讀成,陛下是因為估計皇後的麵子,才會隻下一等,不然也該是個侯了。

這種解讀平時也就罷,當下這種時候很可能會引起很大的風波。

事情他也想過,旨意已經下了,要說後悔也沒什麽後悔的,卻萬萬沒想到來了後她反倒憂心忡忡了。

“朕都沒擔憂,怎麽你倒擔憂上了?你就當朕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吧。”

他話音裏帶著笑,盤兒反倒被他說羞了。欺上去摸了摸他胸前的龍紋,低著頭道:“你當時又沒戴冠,再說我又不是什麽紅顏。”

“朕就是打個比方。沒想到你心思這麽重,朕沒擔憂上,你倒擔憂上了,難道封了你爹伯爵你不高興?”

盤兒品了品心情,嗔了他一眼道:“自然是高興的。我不也是怕你從中為難。你今日本就下了皇後的臉麵,還讓承恩侯夫人去蘇府道歉,轉頭又封了伯爵,我怕皇後娘娘心裏不好想。”

一提到皇後,宗琮臉上的笑就淡了。

“你隻關心她好不好想,怎麽不想想自己?要不是朕知道你素來脾氣不小,還要當你是個沒脾氣的,就會在朕麵前耍橫。”

“哪有,我不也是怕影響了……朝政。”最後兩個字,盤兒說得很輕,宗琮以前從不與她談論朝政,現在雖多了些,但到底和立太子無關。

立太子這個話題太敏感了,她輕易不會碰觸,就怕觸到了他的底線。

宗琮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環著她肩的手拍了拍,又揉了揉:“行了,朕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

是啊,他都不擔心,她擔心什麽。

她長出一口氣,睇著他道:“這是你說的,反正到時候天塌下來,還有你在前頭頂著。”

說著說著,她自己倒笑了起來,是被腦中他在前麵頂著,她躲在他背後的場景給鬧笑了。

她一笑,他也笑了,撥了撥她的鼻尖說她頑皮。

——

就如同陳皇後所擔憂的那樣,這件事果然傳得很快。

外麵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而無一例外說蘇貴妃蘇家的極少,大多都是說皇後和承恩侯夫人。

畢竟眾所皆知,蘇貴妃出身不好,那麽蘇貴妃的娘出身自然也不好了。一個市井粗婦,你能要求她有多高?

人性就是如此,你站在他(她)夠不到的位置,他隻會仰望著你,可等有一天突然發現地位如此高的人也不過如此,人性中的劣根性就會爆發,他就會樂此不疲地議論你的醜事,來達到心理上的滿足。

當然也避免不了有些有心人故意攪局,那就是另在外的事了。

這件事影響極大,至少於陳家人來說,哪怕陳鑒這般地位,都有相熟的朝臣調侃似的說起這件事。

本來最近陳家就在發力,想發動朝臣說服陛下立太子。如今你想和別人談正事,人家跟你說你兒媳婦或者弟妹如何如何,可以想見陳鑒和陳平文的心情。

本來按理說女眷的事,男人是不管的,這次父子二人俱都破例,找了陳平武來,讓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媳婦。

怎麽管?

陳平武現在都不想看見二夫人,且自打那次惹了事回府後,二夫人就一直閉門在雲霞院裏養病,足不出戶。

可親爹都發話了,陳平武隻能照辦,去了雲霞院一趟,毫無意外夫妻二人再度大吵了一架。

這種時候老夫人就該出麵了。

現在老夫人也上了年紀,尤其近兩年身體越發不好,就不怎麽管府裏的事,沒想到她就是打個眼的功夫,就能鬧出這麽多事。

她把二夫人叫到榮安堂,從當下的處境到皇後的處境等等,隻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才說服二夫人答應不日就去蘇府道歉。

不管怎樣,這樣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局麵。

等二夫人走後,餘媽媽有些感歎道:“倒勞煩您還要跟著操心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隻要我還一天是這府裏的老封君,一天就得管著,瞧瞧這才多久沒管,就鬧出這麽多事來。等哪天我死了,就算再有什麽事,我就算想管也管不著了。”

“您可千萬別說這種話,您肯定長命百歲的。”

老夫人失笑了下,人要有自知之明,這才幾年她身體就衰敗成這樣,還不知能活幾年呢。

想到這裏,自然就想到府裏的一些事上。

“老大媳婦倒是個清楚的,可她與我與老二媳婦有心結,她記恨我當年力主把七丫頭嫁入東宮,而沒選了九丫頭,如今九丫頭過得不好,她又怎麽會伸手去管二房母女的事情。

“她怎麽不想想若是選了九丫頭,且不說九丫頭年紀不夠,嫁過去根本沒辦法生育皇嗣,太上皇後那裏如何能願,且晴兒的爹官位高,不像老二是個淡泊名利,真若是選了晴兒,太上皇又怎會答應。其實早在之前,陳家就和太上皇後有了默契,會擇了二房的女兒,在這當時是最恰當的,偏偏她就是看不開。”

這些事餘媽媽也知曉,隻是這事就不是她能插嘴的了,她隻能安慰老夫人道:“大夫人也是因為九姑娘日子過得艱難,才會一時生了怨懟,時間久了,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老夫人無奈笑了笑,沒說話。

這本就是一筆扯不清的糊塗賬,當年想得是七丫頭身份合適年紀也合適,當然私底下的默契是不能公之於眾的,隻能說是年紀合適,這樣嫁過去就能誕下皇嗣,也能迅速的站穩。

誰知道七丫頭是個不爭氣的,幾年都沒生下兒子,就因為這事老大媳婦沒少暗中看笑話。

好不容易日子久了,事情淡了,誰知又鬧出九丫頭喪夫之事,再度舊事重提,弄得老大媳婦就是不願攙和二房的事,也是二房的劉氏是個糊塗的,喜歡和大嫂一較長短,把人給得罪狠了。

“罷了,隻希望她這次能聽話些,把去蘇府道歉的事辦好,就算不是為了我的安生,也是為了她自己。”

“二夫人這次肯定能把事情辦好的。”

——

二夫人憋了滿肚子氣,差點沒當場把有些話扔回老夫人的臉上。

可回去靜靜想一想,老夫人確實說得也有理,如今外麵風頭不利於皇後和大皇子,起因是因為她這個皇後的娘太無狀。

雖然這隻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但如今想把這事快速平息下來,趕在冬至祭天之前把立太子的事定下,她就必須把認錯的姿態擺出來。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該丟的臉已經丟完了,皇後也當著陛下麵許諾自己會登門道歉,事情就沒有再轉圜的餘地,這也是二夫人為何沒拒了老夫人的原因。

想明白其中的關竅,二夫人索性也不掙紮了,讓人準備了一份厚禮,第二天就坐著車去了蘇府。

在來之前的路上,二夫人已經想好該怎麽說,怎麽道歉。

她甚至陰暗的想,若是她姿態擺得如此低下,那粗婦卻給臉不要才好,這樣一來她就能扭轉局麵,到時候就成蘇貴妃的娘不容人,人家低聲下氣上門道歉,她卻態度惡劣。

二夫人甚至想好到時候怎麽讓人宣揚開,她想了一路想得心花怒放,誰知道等到了蘇府,蘇家人竟然不在。

看門的仆人說了,老太爺和老夫人以及大老爺和大夫人去看陛下新賜的伯爵府去了,二老爺也不在。

也就是說,如今蘇府連個能見客的人都沒有。

本是信誓旦旦,誰知卻落了空,二夫人的心情別提了,心裏自然沒少罵蘇家人沒見識,不就是新賜的宅子,有什麽好看的,值得全家人都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