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不出盤兒所料,宗鈐果然喜歡。

他早就想要一把弓了,但父皇說他年紀尚小,筋骨還不足以去拉弓,自然沒人敢給他玩弓。此時見到有一把大小長短都挺趁手的小弓,簡直就是愛不釋手。

當時宗琮也在,把另一把弓拿起,試著拉了拉。

出乎他的所料,這弓看著做得粗糙,卻是真材實料,意思也就說不是那種哄小孩的花架子的弓,而是能真正射出箭矢的弓。

且重量還不輕,大概在一鬥左右的樣子,對於幼童來說,這般重量的弓已經算得上具有殺傷力,估計是專門根據宗鉞和宗鈐年紀做的,會讓他們感覺到吃力,但又不會拉不開,讓現在的他們用來練射箭剛剛好。

“他倒是有心了。”

宗琮也聽說了,蘇海給盤兒送了不少東西,據說都是在邊關時繳獲的戰利品。

宗鈐對戰利品這一詞十分好奇,包括宗鉞、婉婤都一臉好奇的樣子,宗琮就大概給他們講了講邊關的一些事情。

大周承繼前朝,設九邊重鎮,用來抵禦邊關之外的遊牧民族。這九邊重鎮本就是抵禦模式,也就意味著極少會率大量兵力出境征伐,可光一味的隻守不攻未免太過被動,但大量出兵關外的氣候環境都是要素,曾經太祖皇帝也試過派大量兵力深入草原,卻發現太損耗兵力,且補給難以補充,遂隻能作罷。

於是九邊重鎮就回歸了防守抵禦模式,但是每年都會派出輕騎銳卒出關對其進行突襲,也就是所謂‘搗巢’。

戰果斐然。

關外氣候嚴峻,物資也極為貧瘠,這些遊牧民族若不是備戰時期,都是分布在草原上。若是利用好斥候,每次搗巢都能輕而易舉重創對方,以至於讓其隻顧休養生息,而空不出精力南下打草穀。

這種負責搗巢的隊伍一般人數都不多,大多都是百十來騎,多則三五百就是最多的。既然是以少打多,采取閃電式遊擊的模式,這些騎兵必然十分危險,尤其深入敵腹,一旦受傷,治療不及,馬革裹屍已是最好的下場。

為了激勵手下的猛將,邊關就有這樣一個約定俗成,出關搗巢,兵卒得到的戰利品一律不用上繳,都歸個人。

宗琮還多說了些蘇海的事跡,說他在榆林關曾創造過一個奇跡,出關搗巢十多次,俱都完整歸來。

要知道這可是極為罕見的事,出關深入敵腹本就意外眾多,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意外,丟了性命更是家常便飯,幾進幾出已是難得,蘇海不過到邊關六七年的時間,每年重鎮派出搗巢的行動也就一兩次,也就是說他幾乎次次都沒落下。

完全是在拿自己的命在拚。

這些東西三個孩子意識不到,但並不代表盤兒也意識不到,這也就是他為何能當上遊擊將軍,為何能拿出這些戰利品,還說能供養起父母的原因?

至於宗鈐和婉婤則都是眼神灼灼發亮,隻差明說舅舅好厲害。

這不過是晚膳前的小對話,之後用膳時宗鈐還不忘讓父皇再多給他講講那些大將軍們的事,宗琮實在被纏磨得不行,隻能拿出食不言寢不語來讓他閉嘴用膳。

可等用罷膳,宗鈐主動就黏過來了,還想讓父皇給他講些邊關的事。

邊上,盤兒一臉取笑,隻差明說自己弄出來的事自己收場。

不過宗琮也不是沒有應付的法子,他道:“父皇給蘇海賜了宅子,等他安頓下來,是時父皇讓人送你去,讓他講給你聽。父皇是皇帝,一直待在京城,這些都是聽來的,不如他知道的多。”

這話果然把宗鈐敷衍過去了,等孩子們走後,盤兒才道:“你還給他賜了宅子?”

宗琮看了她一眼:“他生擒了圖努哈,按功賜他一套宅子,也沒什麽。”

盤兒沒有說話,宗琮也知道她別扭的心態,也沒多說什麽,之後兩人洗漱歇下不提。

——

北運河,正是天津通往京城的河段。

從這裏開始就離京城越來越近了,而因為臨近京師重地,各路的官船和漕船也越發的多,尤其正趕上秋糧上京的時候,河道中密密麻麻擠滿了船隻,說是千帆競渡都不為過。

蘇家人也坐的是官船,相對於民船和商船更要便宜些,最起碼見到官船和漕船不用讓道。這一路坐船北上千裏,蘇家人也算是開了眼界,知道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坐船,也都有無數的規矩。

普通的民用船和商船、貨船,見到漕船和官船是要讓道的,若是在一段河道也就罷,頂多隻耽誤一時,可這一路行來數千裏,若是見船就讓,恐怕耽誤的不止是幾日時間。

這也是為何同樣的路程,民船卻走得最慢的原因,不是因為船隻不行,而是因為規矩太多。

尤其是停泊等待開閘過壩的時候,可以一直停著幾天都過不去,之前蘇家人就見識過,再次慶幸蘇海是派了官船來接他們。

官船?官?

蘇家人萬萬沒想到的,蘇海一去幾年了無音訊,等再有消息竟然成了官,現在要接他們到京城享福去了。

蘇家人既高興又詫異,臨走時苗翠香說要把老屋賣掉,反正以後也不回來了,姚金枝沒同意。為此婆媳倆還爭了兩句,不過苗翠香沒敢和婆婆頂嘴,現在小叔子發達了,說要接公婆上京享福,他們不過是順帶的。

之前來接他們的人到了後,苗翠香還怕公婆不帶他們,特意讓兩個兒子在公婆屋裏睡了兩個晚上,還說了些舍不得爺奶的話。兒媳婦的這點小心思,姚金枝心知肚明,不過她也沒戳破。

這不過是些瑣碎事,總而言之隨著離京城越來越近,蘇家人的心情也越來越激動忐忑。

終於船隻到了通州,大抵提前就報過信,所以蘇海早就在通州碼頭等著了。

下了船,也顧不得敘舊什麽的,蘇家人分別上了兩輛馬車,蘇海則帶著幾個手下親兵騎著馬,一行人往京城方向而去。

這還是姚金枝第一次坐馬車,跟平時坐的驢車區別很大,至少頭上有頂了,不怕風吹日曬。她和蘇大田一輛車,也不怕丟麵子什麽的,上了車就四處摸了摸又看了看,蘇大田笑話她沒見識,她翻白眼說就你有見識。

等終於弄明白車窗是可以打開的,她從裏麵把車窗打了開,蘇海正好騎著馬走在旁邊不遠處。

看著兒子那黝黑的皮膚,和變了許多的臉龐,姚金枝潸然淚下。

“哭什麽呢!讓人看見了多不好。”蘇大田忙把車窗關上了,才又道:“這本來是高興事,你哭哭啼啼的,讓海子那些朋友看見了,該惹人笑話了。”

他以為跟著蘇海的那幾個親兵是蘇海的朋友。

“我哭關你什麽事,還不能哭了?!我哭我兒子在外麵也不知道受了什麽苦,當將軍你以為就是名字好聽?是要打仗上戰場的,還不知遭了什麽罪,才熬成這樣。”

蘇大田也有些歎息:“你也是,兒子沒出息,你說他天天好吃懶做,兒子有了出息,你又這樣。”

姚金枝不說話了,哪個當父母的不是這樣,但該心疼的難道不心疼?不過這會兒她也懶得和蘇大田說話。

後麵那輛車上,苗翠香也偷偷打開了車窗,隻開了一條縫,小心翼翼地看著外麵的風景,臉色難掩激動卻又有些忐忑不安。

期間,狗蛋和毛蛋鬧著也要往外看,都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看什麽看?!都老實待著,別給我丟人都丟到外麵去了。”

等她看夠了,轉頭看見點著頭打瞌睡的蘇江,頓時就來了氣:“你也睡得著,兩個小崽子鬧我你就跟沒看見似的。”

她捅了蘇江的腰兩把,將他捅得睜開眼,麵帶埋怨道:“你幹什麽啊。”

“我什麽都不幹,我說了你給我記著,等到了地方,你多和蘇海聊聊,套套兄弟情,若是能行,讓蘇海也拉拔下你,你發達了我們娘仨臉上才有光。”

“你聽見了沒?”

蘇江撥開她的手,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跟老二不用講這些。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把老二得罪狠了,現在怕人不待見你吧?若是真不待見,你就自己回揚州老屋去,反正老屋也沒賣,到時候我帶著兩個兒子在京裏。”

這明顯就是擠兌話,苗翠香卻沒有底氣反駁。

她當初想讓婆婆賣老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怕蘇海若真是記她的仇趕她,若是沒有老屋,她沒地方去,自然就可以帶著男人和兩個兒子黏上公婆了,如今倒好,孩子他爹竟讓她一個人回去。

就算是玩笑話,苗翠香也慪得厲害。

按下這些不提,趕在中午之前,一行人終於到了京城。

從外城一路往裏走,進了內城,宗琮賜給蘇海的宅子在內城靠近外城的邊緣處。地段是差了點,比不了那些達官貴人,但對蘇海一個才從五品的遊擊將軍來說,能在這裏擁有一座宅子,已經提前了同僚們很多步。

要知道哪怕是邊關的總兵參將,在這裏也難有一套宅子。不光是因為內城是達官貴人齊聚的地方,也是地方就這麽大,貴人們卻一年比一年多,幾乎沒有人會賣掉這裏的宅子,就算賣也是天價。

而且內城中有許多宅子都是朝廷的,是陛下用來施恩臣子的,所以每當這裏多出一戶人家,不說整個內城都知道,至少附近周遭的住戶是知曉的,甚至早就打聽好主人的來路,也好為之後的敦親睦鄰做好準備。

三進的宅子,從外麵看去絲毫不起眼,與附近其他宅子沒什麽區別,門楣的牌匾上隻寫了蘇府兩個字。

可對於蘇家人來說,也算是開了眼界的,光大門口的影壁,就讓他們看了好多眼。不是說他們以前沒見識過,而是這以後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地方了。

府裏很冷清,隻有兩個小丫頭出來侍候。

蘇海道:“宅子是陛下剛賞下的,我也沒來得及置辦下人,明天我就去人市上多買幾個下人回來。”

“不用了不用了,有兩個丫頭已經很不錯了,還買人回來做什麽?”姚金枝說。

苗翠香道:“娘,你這就不懂了吧,這麽大的地方,沒下人打理怎麽行,小叔這麽說肯定有他的用意,你就隻管聽著就行,你說是吧小叔?”臉上討好之意很明顯。

蘇海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跟蘇大田和姚金枝道:“我讓人送了兩桌席麵,等會兒爹娘你們先用著,我的那些兄弟今天陪我走了一趟,我得先把他們招呼好了,等會就回來。”

“你去忙就是,不用管我們,這不是還有丫頭,我們自己就行。”

說是這麽說,蘇海卻回來的很快,他臉膛微紅,看樣子是陪著喝了些酒。

他到的時候,蘇家人還正在吃席麵。

蘇家人哪裏吃過這麽豐盛的席麵,大人們還好,多少還要顧忌些,怕邊上的兩個丫鬟笑話,可毛蛋狗蛋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了,吃得是又快又狠,苗翠香打都打不住,弄得桌上一片狼藉。

“老二你吃了沒,要不再坐下吃點。”蘇江咽下嘴裏的肉,嘴角還帶著油,說道。

“是呀,你也再坐下吃點。”

蘇海看了看桌上,這時姚金枝也反應過來了,道:“都是你兩個侄兒,像餓鬼投胎似的,弄得這一桌席麵成這樣了……”

蘇海道:“娘,我已經吃過了,你們吃就是,我去旁邊坐會兒,等會兒還有些話跟你們說。”

說著,他去了堂屋的椅子上坐下。

這種情況,自然席麵也吃不下去了。

毛蛋和鐵蛋吃得滿嘴滿手都是油,讓下桌也不下,氣得苗翠香打了他們幾下。姚金枝又攔她打孩子,反正就是雞飛狗跳的。

好不容易弄罷,兩個小的也在丫鬟的服侍下擦幹淨了,去了堂屋都一一坐下。

蘇海才道:“盤兒如今也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