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坤寧宮

宗鐸一路走進來,見宮女們喜氣洋洋,有兩人手裏還拿著紅布。等進去後,先向母後行了禮,他才問道:“母後,是宮裏要辦什麽喜事?”

陳皇後道:“哪是要辦什麽喜事,是富夏要出宮嫁人了,母後想著她也跟在母後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出宮總要讓她風光一些,讓人給她準備了一些嫁妝。”

宗鐸有些詫異:“原來富夏姑姑要出宮了?”

別說宗鐸詫異,富夏跟陳皇後說這事的時候,陳皇後也很詫異。到底是跟在身邊的老人,富夏家中也有父母,陳皇後也不能阻著人出宮闔家團圓。

又想著這是自己當皇後第一次身邊的大宮女出宮,陳皇後就想總要弄得風光些,所以這兩日也賞了富夏不少東西。

“你富夏姑姑也到年紀了,再拖下去就不合適了。”

這種事宗鐸也插不上什麽嘴,就沒說什麽。

陳皇後端詳他,見他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露出笑容:“娘吩咐嬤嬤給你熬得補湯每日都要喝,平時就算溫書也要顧著身體,可別再偷偷背著母後不顧念身子了,不然下次母後可不僅僅是打何年幾板子的事。”

自打去年冬天宗鐸病了那場後,這話隔三差五陳皇後總會說一次。實在是宗鐸那次咳得太厲害,斷斷續續咳了三個多月,才稍微好了一些。誰知春上時又有點複發了,太醫說春天萬物複蘇,有些沉屙就會複發,藥是每天不拉的吃,快入夏時才終於徹底好了。

人如今好了,卻也不是沒有後遺症,太醫叮囑天一冷就要注意保暖,免得成了根,再複發後就難治了。卻也是因為這場病,讓許多人對大皇子的體弱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陳皇後覺得封太子的事受阻,恰恰就與這場病有關。

可現在說這些未免也太晚了,她也不可能和宗鐸說這些,經過這次的事後,陳皇後才發現兒子是個心思重的,不想讓他再多想給身體增添負擔。

“兒子會謹記母後的話,一定不再強迫自己用功。”說到最後,宗鐸低下了頭,陳皇後卻因為看見王東來在門口閃了一下,沒注意看到這一幕。

她一邊尋思著王東來又有什麽事要稟,一邊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之後又跟他說了幾句話,宗鐸就離開了。

等人走後,王東來進來了。

陳皇後眉眼冷淡:“又有什麽事?”

別看她是這種神色,其實這陣子把王東來用起來後,確實給她幫了不少的忙的,到底王東來的出頭一直讓她有點耿耿於懷,所以她對這個人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按理說,這種時候,奴才不該說出來讓娘娘掃興的,畢竟富夏也跟在娘娘身邊多年,奴才也猶豫了好幾天……”

“行了,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別含含糊糊的。”

其實陳皇後又怎麽不明白,若是猶豫,人就不會出現在她麵前,王東來擺明了有什麽不利於富夏的事要說。

可是富夏,不知為何陳皇後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奴才手下的小柯子發現富夏和景仁宮的白術來往叢密,也就這幾天她們已經通過人聯係兩回了,前天白術還拿了些東西給富夏,因為離得遠也沒看清楚是什麽,但富夏第二天就讓人把東西帶出了宮。”

本來剛開始的時候,陳皇後聽得臉上浮起了一抹諷笑,可聽著聽著她就意識到有點不對,皺起了眉。

“這事你確定?”

“奴才當然確定,若不是確定,奴才也不敢報到皇後娘娘這裏來。”

陳皇後想了想,道:“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東來忙下去了。

等出了殿外,走出一些距離,小柯子跟了上來。

“王哥哥,這事能行?富夏都快出宮,這時候搞她……”

“所以說這是咱們仁慈,反正她也要出宮了,這種時候宮裏上上下下都知道,淑妃宮裏都派人送東西了,皇後也不會拿富夏怎麽樣。什麽叫搞她不搞她,蒼蠅不叮無縫蛋,若不是她自己行事見不得人,能讓我們抓到把柄?”

小柯子沒敢說話,總不能說王哥哥說自己是蒼蠅。

“經過這一遭,皇後娘娘就該知道,不管是自己人,還是宮裏的人,誰有用誰就是得用的奴才。”

“就怕這事若是挑起皇後娘娘和蘇貴妃鬥起來……”

王東來瞥了小柯子一眼,嘴裏沒說心裏卻道,就是要鬥起來,不鬥起來哪有奴才們幹活兒的地方。還以為沒鬥起來啊,早就鬥起來了,天真!

不過這話他不會和小柯子明說。

——

王東來告密的時候,富春也在。

等人走後,富春道:“娘娘,您可千萬別聽了王東來的挑唆,白術是咱們的人,這事沒幾個人知道。”

“可是本宮最近可沒吩咐她去聯係白術。”

富春頓時不說話了。

“去把富夏叫來,本宮問問她。”

“奴婢這便就去,娘娘,富夏她不可能會背叛您的,她老子娘都在府裏。”富春猶豫地說著,人就下去了。

不多時,富夏跟著富春過來了。

看得出富春求情歸求情,但並沒有提前告訴富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富夏臉上還帶了點喜色,大抵以為又是哪宮的娘娘賞了她什麽東西。

陳皇後看了富春一眼,富春就上前把王東來告密的事說了。

“富夏,你快跟娘娘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富夏下意識就想到是不是自己偷偷背著皇後娘娘,操持著想出宮的事,被皇後娘娘知道了。轉念一想王東來告密的是她和白術來往叢密,而這件事娘娘不知道。

如果是這事,她就不怕了,不過富夏還是猶豫地看了陳皇後一眼道:“這件事是二夫人身邊的琥珀吩咐奴婢做的,說是府裏的主子吩咐下來的差事。”

“府裏的主子,哪個主子?”陳皇後很快就聽出富夏話音裏的含糊之意。

“這事奴婢也不清楚,也不敢多問,富春姐姐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富春姐姐你可要給妹妹作證,奴婢真的沒有叛主。”

陳皇後的目光挪到富春的身上,富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其實要說清楚這件事,還要說到之前。

那時候陳皇後剛和太子大婚,到底身份不一樣,陳家人也怕太子妃在宮裏受了別人的暗算,所以就把幾個人名告知了太子妃,告訴她這些人可以用。

畢竟陳家在宮裏的能量有限,他們就算往裏頭送人,也做不到想把什麽人安排在什麽地方就安排在什麽地方,所以這幾個人或是就在東宮當差,或是在坤寧宮慈寧宮當差,都是太子妃能用上的。

也是陳家能拿出的能上台麵的為數不多的人手中的一部分。

太子妃當時拿到名單,可是高興了一陣,因為這樣就代表自己進入陳家的核心,她就不再是以前那個很多事都做不了主的陳家七姑娘。

當時的她沒有想到,陳家既然能拿出這一部分人,手裏肯定還捏著另一部分人,這些人不可能完全都交到她的手裏,畢竟陳家也有自己的用處。也許她也想到過,但這種情況她並不能阻止。

後來隨著太子妃手裏這些人慢慢被折損掉,陳家倒也給補充了幾個,白術就是其中之一,而人的名單都是通過陳家某位女眷進宮探望太子妃時,傳遞進來的。偶爾陳家也會吩咐她們做點別的事,例如探聽某些消息,這些都是不會經過太子妃的。

同理,這些人是陳家的人,受陳家人掌控,富春富夏她們難道就能例外?她們同樣是陳家人,還有老子娘在陳家,難道陳家吩咐她們做事還能不做?

偶爾傳遞消息,或者辦個什麽事,難免會用上她們,她們多是不會細問,事情辦罷就罷,也不會摻和太深。

這些太子妃都是心知肚明的,以前她也碰到過,表現的有些不高興,但並沒有多問。久而久之,已經成了約定俗成。

隻是隨著她的身份漸漸產生變化,以前是太子妃,現在成了皇後,身邊還有個嫡長子,心態自然也會產生變化。從她方才問出‘府裏的主子,哪個主子?’就能看出,這也是富春為何會跪下來的原因。

畢竟她作為陳皇後的心腹,主子的心態變化她再清楚不過了。

解釋是不用解釋了,富夏為何幫陳家做事沒報上來,原因就在此。陳皇後現在關注的也不是這個,除了家裏那邊依舊不改做派儼然是沒把她放在眼裏的憤怒外,她還關心陳家讓富夏幫著聯係白術做什麽。

“奴婢也不知道是做什麽,前幾天二夫人進宮,琥珀讓把白術叫出來,兩人似乎說了什麽事,轉天白術給了奴婢一點東西,讓奴婢找人帶出宮交給琥珀。”富夏道。

“什麽東西?”

這個富夏倒知道,畢竟她找人往宮外帶,哪怕她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若是夾帶什麽不該夾帶出宮的,也免不了要去慎刑司走一趟。

“是一張紙,上麵好像是一個花樣子,但看著又像是一個畫了塊玉佩的圖。”

“到底是花樣子,還是玉佩的圖?”對於富夏的模棱兩可,陳皇後有些不耐。

“應該是塊玉佩的圖樣,隻是那玉佩的樣式太簡單了,上麵什麽都沒有,就是有個‘媛’字。”

“圓字?”

“是女字旁的媛,嬋媛,淑媛的媛。”

陳皇後渾身一震,忙道:“你去,你去把圖畫出來給我看。”

她的樣子有點嚇到富春和富夏了,兩人也顧不得跪了,富夏忙出去了,看樣子是去書房。陳皇後不放心,跟著去了,富春心裏疑竇叢生,但也跟了上去。

很快富夏的圖就畫好了,雖然畫功奇差,但能看出原形是什麽。

就是一個圓形的物體,上麵雕了個媛字。

富春和富夏根本看不出什麽,但陳皇後又怎會看不出。

她以為她已經忘了這個東西,事實上有些記憶哪怕埋得很深,也依舊無法忘記。

“七姐姐……”

……

那個小姑娘很可愛,笑起來能甜死人,眼睛又大又亮。

那時候她已經去祖母那兒兩年了,也懂了很多事,知道自己不該去喜歡她,知道就是她的娘害得她娘日日垂淚,才把她送到祖母這兒來的。

可她每次來祖母這兒,就喜歡纏著跟她玩。

陳嬤嬤說,哦,那時候還是陳媽媽。陳媽媽說,讓她不要親近十姑娘,別看十姑娘人小,其實是個小人精,沒看著老夫人多喜歡她。

又說王姨娘當初被老夫人養過,現在見七姑娘您得了老夫人的喜愛,就把十姑娘使過來爭寵。

十姑娘是故意纏著您玩,就是想在榮安堂多留一會兒,多討老夫人喜歡,您可不能讓她如願。

若是到時候老夫人要養十姑娘,不養七姑娘您了,您就要搬出榮安堂了。

那時候家裏姐妹眾多,唯獨她是頭一份的尊榮,就因為她養在榮安堂裏,連娘都因為她養在榮安堂,那些賤皮子奴才們終於不敢人前敷衍人後笑話了。

如果她從榮安堂搬出去……

從那以後,她就不喜歡她了,人前對她笑,對她好,帶她玩,人後卻不理她。可她還是喜歡纏著她玩。

是啊,她太小了,根本分不出敵我,不知道打從她生下的那一刻,她們就注定是對頭。

爹爹似乎很高興她們之間好,她就對她越發好,好的她天天圍著自己喊七姐姐。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