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如果說宗琮留她一晚,盤兒還沒有多想。

可第二天她明明已經打算回東宮去了,他卻依舊沒有想讓她回去的意思,盤兒就猜到這裏頭可能有什麽深意。

隻是他不說,她也不好問,見他把折子都拿回來看,還讓福祿拿了幾冊話本子給她打發時間,她也就隻能拿著看了起來。

臨窗設有炕,盤兒坐在炕上。

開始還想著這是乾清宮,多多少少要保持儀態,漸漸她就忘了這茬事,越來越沒有樣子。本來是坐著,漸漸成了歪著,再然後就成了靠躺著。

邊上的幾子上除了放了糕點,還有兩個果子盤,裏麵放著棗和石榴,還有一碟子葡萄。

葡萄已經被盤兒吃光了,她又開始啃起冬棗。

這個時候的冬棗特別甜,皮薄肉多,又香又脆,唯獨一點不好的就是吃起來有聲音。

福祿低著頭站在門邊,就聽著原本屋裏隻有沙沙的筆尖和紙張摩擦發出的聲音,突然中間出現一個聽著就讓人覺得牙酸的動靜。

哢嗞、哢嗞……

福祿抬頭去看了看,就見蘇主子正閑適地歪在炕上一邊吃著棗,一邊看著話本子。他往書案那頭瞅了一眼,見主子停了筆,也往那邊看了一眼。

看歸看,卻什麽也沒說,福祿自然什麽都不敢說了。

哢嗞、哢嗞……

哢嗞了一會兒,宗琮放下朱筆,來到炕沿上坐下。

“這麽好吃?”

“甜,不信你嚐嚐。”她手遞過去,才發現這個上麵她咬了一口,正要縮回來拿個完整的,誰知被他拿著手就把那顆棗吃了。

“確實挺甜的。”他說。

伸手拿過一個又塞回她手裏,才道:“朕準備把寧壽宮和延禧宮之間的那幾個院子重新修一下,到時候給婉婤她們住。宗鉞他們不住乾西五所,改去南三所住,那邊離寧壽宮近,乾西五所就留給朕那幾個還未成年的弟弟們住,正好離父皇的養心殿也近。”

盤兒知道南三所在哪兒,但不知道延禧宮和寧壽宮之間還有幾個院子,可能是因為前世她住在西六宮,對東六宮的一些角落倒不是很清楚。

“順著東一長街出去就是,那邊地方寬敞,離寧壽宮也近,我讓張來順領著你去看看,正好你也可以給婉婤挑個院子,看到時候怎麽布置。”

一提到這茬,盤兒的興趣就來了,女兒未來一直要住到出嫁的地方,她自然要看看。

看歸看,她還是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嫌我在這兒吵著你了?”

宗琮笑著揉了揉她額頭:“明知故問。”

“那這個不能怪我,吃棗本來就有聲音。”

有聲音你還吃?當著皇帝麵前發出不雅的聲音,就是禦前失儀。

盤兒就是故意的,誰知他不上套,反而用別的東西把她支走了,關鍵她被支得還心甘情願。

出了配殿的大門,一路往龍光門走去,盤兒走得格外拘謹。

無他,這乾清宮裏的人大多她都不認識,而且成安帝現在還沒挪走,一想到這茬,她就難免覺得拘謹。

出了龍光門,她不禁鬆了一口氣,張來順臉上也有笑了,往跟前湊了湊道:“蘇主子,往這邊走。”

一行人不過盤兒和香蒲,以及張來順和兩個隨行太監。路過景仁宮的時候,盤兒不禁看了一眼。

張來順特別體貼道:“裏麵的人正往外挪呢,陛下吩咐了,等裏麵的人挪出來,就把裏頭全部整修一遍,保準主子住進去的時候煥然一新。”

盤兒聽到那句全部整修一遍,不禁問道:“住這裏的是哪位娘娘?”

“是高貴妃娘娘,不過現在不是貴妃娘娘了,是高太貴妃。”

盤兒心下大悟,怪不得說要全部整修呢,確實要整修。

說整修不過是明麵上的話,估計是要掘地三尺查一遍,才能放心住進去。畢竟宮裏害人的手段可是千奇百怪,既然讓高貴妃挪宮,她肯定猜得到是給新帝嬪妃住的,若是隨便留下點害人的東西,關鍵住進去的人還察覺不到,到時候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越過了延禧宮,到了長街最末端的位置。

有一道門,紫禁城裏最多的就是門,有的門有名,有的門沒有名,這道門就是沒有名字的。

據張來順說這裏的幾座院子,以前是空著的,後來給了太上皇的一些不受寵的嬪妃居住。所以不光門無名,裏頭的院子也沒掛牌匾,都是好幾個人住一個院子,怪不得宗琮說要重新修。

這樣的地方,自然也看不出什麽,建築都是紫禁城一貫的坐北朝南,正好有六個院子,比不上東六宮任何一個宮殿,但地方也不小了,給郡主她們住也足夠。

從南朝北縱向一共六個院子,盤兒也沒挑揀,就擇了第二個院子進去看了看。主體自然是不用動的,修的都是細節,包括院子裏的磚都得掘了重新換。

盤兒在心裏記著院子的整體構造,打算回去好好給女兒布置一個閨房。

是的,閨房。

當年盤兒幼時,最想要的就是有一個自己的閨房。

那時候蘇家的房子不夠住,她小時候跟姚金枝睡,再大點就讓人頭疼了。後來將她送去寄養,其中有個理由就是家裏實在沒地方住。畢竟蘇家是兩個兒子,蘇江和蘇海還住一個屋,總不能讓盤兒去和兩個哥哥住。

這也是盤兒為何對布置屋子有著極大興趣的原因。

回去後,盤兒就忙上了,忙了一個下午不過隻弄出個雛形。她的畫藝不錯,但僅是指畫那種比較抽象的山水畫,碰到這種要求細節比較精細的,就有點抓瞎,隻能慢慢弄。

不過倒給她打發了不少時間,下午宗琮也出去了,據張來順說是去禦書房,畢竟這裏隻是新帝暫時住的地方,見大臣自然不能是在這裏。

晚上,宗琮快戌時了才回來,見盤兒沒用膳還有些詫異。

“妾身吃了點心,想等著陛下回來了一起用。”

顯然這個人習慣多想了,眼睛隻往福祿就看了過去。可福祿也很無辜啊,他一直跟著主子身邊,蘇主子這邊的事他也不知道。

“去問張來順。”

福祿忙下去了。

盤兒解釋道:“我真就是想等等你,沒想到你這麽晚才回來。”

“朕和大臣議事,一時忘了時間。”

恐怕不是這一次吧,以前建平帝就經常這樣,不然後來他也不會積勞成疾。

盤兒看了他一眼,也沒明說,而是道:“忙歸忙,膳也得用,你也別責怪張來順,他問過是不是傳膳,是我自己想等你一起的。香蒲,你跟福公公說一聲,讓他安排人傳膳。”

“是。”

宗琮顯然是餓了,食量比平時大了許多。

盤兒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等飯後消完食兩人就歇下了,盤兒和他說了說看完院子後,對裏麵打算怎麽布置的一些想法。

都是些瑣碎話,宗琮明明有些心不在焉,卻也一一答著她。

諸如想好了,就告訴福祿和張來順,讓他們去安排。還有家具擺設什麽的,可以去內務府看,挑好了讓他們記下。還有景仁宮那邊,等重修好估計還得一陣子,想要怎麽修,也可以提前想好安排下去之類的。

盤兒著實替他累,忙完了外麵的事,還得想著安撫她。

她埋在他懷裏,撫了撫他最近瘦了不少,幾乎能摸到下麵肋骨的胸膛,道:“快睡吧,我知道你肯定很困了,我也困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外麵天還沒亮,宗琮就醒了。

盤兒還正在熟睡中,他也沒叫她,將她放了開,輕手輕腳地起來了,正打算去外間更衣洗漱,誰知盤兒打著哈欠也坐起來了。

“妾身服侍陛下更衣。”

“你再睡會兒,時間還早。”

“不早了,等會陪陛下用了早膳,妾身就該回東宮了。”

宗琮正套著外衫,突然停下動作,他做了個手勢,福祿等人就魚貫退了出去。他轉過身,來到床前坐下。

“朕又沒趕你走,你倒急著回去。”

盤兒笑著說:“不能因為陛下一直沒攆我,我就賴著不走啊,到底不合規矩。”

宗琮看著她的發頂,良久微歎了口氣,音調也低沉了不少。

“本來朕打算給你個皇貴妃的位置,可皇貴妃位同副後,本朝還從沒有立過,又是朕登基之初,太上皇猶在,齊王等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封你做皇貴妃,會讓人誤以為皇後地位不穩,恐會生亂,於大局不合。你放心,等過兩年,朕就……”

“好了,陛下,我懂。”她埋進他懷裏。

從他不合規製把她叫來乾清宮,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包括留她在這裏兩日,包括給她選宮殿,給婉婤選住處等等,無不是在補償她。

他以為的補償。其實盤兒根本沒想到他一起初是想封自己當皇貴妃的,畢竟前世她能封皇貴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建平帝想壓製陳皇後,還有她生了小十六。

因為他想封她皇貴妃,卻為了要顧全大局,隻能暫時放棄這個念頭,他便覺得愧疚了,便剛一登基就將她往盛寵的位置上放。

就憑著還沒正名就被召來了乾清宮的兩晚,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管是東宮也好,還是紫禁城也好,恐怕沒一個人敢輕忽她。

“我真的明白,其實貴妃和皇貴妃也沒什麽區別。”她環著他頸子,小聲說。

宗琮早就知道她善解人意,但第一次她的善解人意讓他覺得有些局促,他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揉了揉又拍了拍她的背。

用完早膳,宗琮便要去上朝了。

這是盤兒(這一世)第一次看他穿得如此正式,明黃色的龍袍讓他顯得十分威嚴,衝淡了那股溫和的氣質,多了幾分讓人不敢直視的銳利。

“外麵天還沒亮,你再睡一會兒再回去。”

盤兒沒有拒絕,等宗琮走後,她又轉頭睡了個回籠覺。畢竟他都幫她把架子搭起來了,她沒道理再半途而廢。

這一覺睡到了巳時,起了後盤兒就回東宮了,還是坐著她去的時候坐的那副肩輿。

回到東一院,晴姑姑帶著人前來迎她,個個臉上都喜氣洋洋,唯獨晴姑姑有點欲言又止。

回了屋,正打算說說話,有人來報大封的聖旨來了,太子妃召眾人去繼德堂。

此時繼德堂裏,也同樣是一片喜氣洋洋,甚至隱隱帶著點激動。

聖旨是陛下發的,這又是他的妻妾,所以宣旨太監一點架子都沒有,到了繼德堂就漏了口風,所以繼德堂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妃要封後了。

接旨自然不能等同視之,又是擺香案,又是做準備。

二夫人乃外命婦,不適合在現場,隻能在屋裏待著。等東宮一眾妃嬪都到後,並按著次序都跪下接旨,宣旨太監才展開明黃色的聖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妃陳氏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

先是太子妃,再是盤兒,然後是胡良娣等人。

太子妃毫無意外的被冊立為皇後,盤兒是貴妃,胡良娣是淑妃,徐良媛是德妃,何良媛是賢妃。李良媛和趙曦月封嬪,馬奉儀和錢奉儀喬奉儀則是為貴人,東宮一眾妻妾一個沒拉。

除了李良媛稍微有點意外,自己竟被和一個奉儀等同視之,隻封了嬪位,不過這種場合,她也不敢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