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窄窄的巷道,昏暗的路燈,牆角肆無忌憚爬行的老鼠,角落裏的垃圾從垃圾桶裏溢出來,野貓在旁邊覓食。

從巷頭走來一個瘦弱的男孩,背上背著的書包與他的體重不太相符,他彎著腰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著。

腳下那雙過大的運動鞋使他壓根就走不快。

巷道盡頭的左邊,兩間低矮的簡易搭蓋。

遠遠地看去,石棉瓦的房頂,似乎有火星子在往外冒。

男孩停了下來,抹了抹眼睛,看得更清楚了,真的是有火星子在冒。

愣了有半秒之後,書包掉落在地,他往那個方向跑去。

鞋子掉了一隻也沒能顧得上,因為那裏是他的家,他和媽媽的安身之所。

火勢上來的非常快,剛才還是零星的火星子。

一陣北風吹過之後,瞬間燎了原。

男孩想喊,嗓子跟被什麽東西給卡住了似的,怎麽也喊不出來。

急啊,急得滿頭大汗……

剛才還十分冷清的巷子一下子熱鬧了起來,一個,二個,三個,這些人仿佛一下子從蟄伏的洞裏鑽了出來。

提著水桶的急急地往冒火的地方奔去,沒提水桶的,嘴裏吱哇亂叫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消防車的聲音由遠及近,窄蔽的巷子,消防車沒能開進來。

火終於滅了的時候,那兩間本來就破舊不堪的房子給燒成了灰燼,兩具燒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從裏麵給抬了出來。

蓋著的白布被風給掀起了一角,一雙瞪得渾圓的眼珠子似乎在恨恨地瞪著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嚇了一跳,抖抖開嗦嗦地縮到了那位消防哥哥的身後。

…………

還真是煩人得很啊,這個夢最近總是頻繁來叨擾自己,那麽真實。

隻要一閉上眼睛,它就如黑暗中的鬼魅一般,如影隨形。

這場夢總是在這一雙渾圓的眼珠子出場的時候結束。

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泛黑了。

白天的喧囂剛剛退場,屬於夜的顏色就濃墨登場,流光溢彩的顏色將這座城市裝扮得醉生夢死。

夜,總是牛鬼蛇神出來橫行霸道的時候。

他就是這麽一個遊走在夜色中的一員。

洗臉刷牙,微卷的頭發噴上發膠,具有誇張顏色的西服雖然很討厭,但工作總歸是工作。

這座城市給你的機會本就不多,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轉了一圈,得,鏡子裏的精神小夥還是不錯的,是討女生喜歡的樣子。

下了樓,戴上頭盔,騎上停在樓道裏的電動摩托,他隻是穿行在這座城市的來來往往人群中的一份子。

綠燈一亮,停在路口的摩托大軍一湧而上。

他嫻熟地避讓著各路人馬,論車技,他覺得自己還是上乘的,畢竟這麽多年不是白騎的。

路上的車輛和行人越來越少,離上班的時間還早,他想去那個地方看一看。

這個夢好久不曾來叨擾了,最近卻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了頭,一發不可收拾。

他心裏其實很清楚,自從自己好久不去見那個陰陽怪氣的心理醫生之後,這個夢遲早就會來的,尤其是這樣炎熱的夏天。

多年前的那個晚上,當那個火苗竄出來的時候,不正好是這樣火熱的一個夏天嗎?

前頭拐了數個彎,一片低矮的小樓房就出現在眼前。

這片老樓兩年前就開始拆遷了,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是這座有聲有色城市中沒聲沒色的一個角落。

滿是垃圾的巷道,窗戶的窗欞子沒了,空洞洞地張著黑黢黢的大口,間或有野貓的叫聲,真真猶如一片鬼城似的。

摩托的前大燈在暗黑的巷道裏打出一束不太明亮的燈光,給他指引著方向,一直前進。

巷道的盡頭,其實也沒有什麽可以看的,當年那兩間他和媽媽得以棲身的房子早就沒了。

錯落的亂石之間,胡亂的生長著不知名的雜草。

曾經一度他記不得這裏原來是一個什麽樣子,直到那個夢又重新回來的時候,這裏以前的樣子前所未有的清晰。

“媽,是不是你想要跟我說些什麽?”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樣的一個環境當中顯得特別突兀。

“十多年過去了,你還在這裏不肯走嗎?”

聲音大了起來,帶著些憤怒:“你為什麽還不走?你還在留戀些什麽?你不是早就應該從我的生活當中消失,永遠不要再來叨擾我的嗎?”

回應他的隻有風吹著某處廣告牌的聲音,哧啦哧啦地響。

然後,沉默了半晌。

他想笑,自己這是怎麽啦,跟個神經病似的,神神叨叨的。

轉身騎著摩托車駛離那裏的時候,他又在內心嘲笑自己。

哈哈,神經病,曾經自己不真的被人認為是神經病嗎?

窄窄的巷道被拋在身後,不遠的前方城市的光亮是那麽奪目耀眼。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片廢墟旁邊的二層小樓,二樓房間的窗戶旁邊,一個黑影站在那裏已經很久了,一直看著他,看著他越走越遠。

二層小樓旁邊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盡頭的左手邊是一棟還不錯的小樓。

三樓有一個向陽的房間,房間收拾得不錯,偏女性化,一張掛著粉紅色帷幔的雕花大床。

**鋪著大紅的被褥,靠牆的一邊是鑲入牆體的白色衣櫃,衣櫃旁邊是梳妝台,梳妝台旁邊是一張布藝沙發。

女孩被束縛著雙手雙腳,縮在牆角。

當她隱隱聽得外麵有人說話的時候,她拚命想喊來著,但嘴上貼著封口膠的她怎麽喊也喊不出聲來。

最後一線生機就這麽眼睜睜地流逝。

………

夢之星夜總會,這裏是春陽市規模最大的夜總會,是夜生活最耀眼的地方。

他是一名DJ,在這裏上班有幾年了。

這種工作其實流動性還是蠻大的,大概是他在行業裏麵的名氣還不錯,也或許是他打碟的風格比較受現在年青人的喜歡,所以他得以在這個地方一直幹下去。

當音樂聲一響起的時候,他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就開始占據了上風。天生渾厚的嗓音間或吼一嗓子,就帶動著舞池裏的各路妖魔一起躁動起來。

舞台上那個跳鋼管舞的女郎,身材真他娘的不是蓋的,比上一個女郎要正點多了。

更讓他注意到的是,那個女孩雖身處風塵之中,但年青單純。

他喜歡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

好幾天,他都想在下班之後,邀請她去吃宵夜的。

每次的機會總是在他猶豫了再猶豫的當口就沒了,她開心地和一幫女孩們說了再見,漸漸地消失在他的麵前。

他在想,今天晚上一定不要再錯過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