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狼騎、白袍

……

五月二十一日,陰……

“唏律律……”

一陣犀利沉悶的馬鼻息嘯在昔日羅津部的舊址四野回**,蒼穹之下,入眼望去,足足七千清一色的異族騎兵呈一字數列排開,矗立在茫茫的草原之上,從他們焦慮不安的神情判斷,似乎在等待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來臨。

“籲~~”

“呼嚕嚕……”

一聲嘶嘯轟鳴,帶動最前方一整列騎兵的躁動,他們的坐騎不安的跺動前蹄,不斷踩踏在腳下青鬱的草地之上。

馬背上矮壯的異族勇士一拉馬韁,用盡渾身解數才將它們安撫下來,然而此刻這些昔日這片塞外最為驕傲的勇士,眼神裏卻閃爍著一絲不可遏製的恐懼。

曾幾何時,他們是那麽的意氣風發,是遠東名副其實的霸主,他們用自己手中的弧形彎刀和**的戰馬征服了整片遠東,掠奪到了難以想象的財富和人口。

他們奴役過數百萬的中原百姓,將他們當成牛羊驅使,幹著最髒最累的活,無情的踐踏了他們身為人該有的尊嚴;他們糟蹋過數之不盡的妙齡少女,用最野蠻殘忍的方式將她們最為重視的貞操無情的奪走,望著她們在自己身下哭泣流淚的情景,是那麽的舒心那麽的悅耳;他們更是獲得了難以想象的財富,那數不盡的牛羊布帛,精美的金銀玉器,將中原百姓數代人辛苦勞作積攢起來的財富盡數收入自己囊中……

曾經一切的一切,是多麽的美好,多麽的迷人,猶如昨日黃花,令人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們有驕傲的本錢,有獲取榮華富貴的能力,手中的彎刀擊敗了數以百倍的大周士卒,**的戰馬,轟鳴之聲依然在耳邊回繞,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他們有一個讓遠東七省曾經聞風喪膽,凶名赫赫的名字……

呼蘭騎兵!

然而,這曾經的一切美好卻因為遠東新生勢力的崛起戛然而止,將處在頂峰時期的呼蘭人,迅速從美好的憧憬之中給打落萬丈深淵,短短兩年時間,呼蘭人曾經燃起的欲望之火就被那股新生的勢力給熄滅在了血泊之中……

精衛營,劉策,陳慶,楊開山,武鎮英,封愁年……

一個個可怕又可畏的名字如同夢魘一般令他們在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那支軍隊的可怕和堅韌超出了自己想象,他們的侵略性和貪婪比自己更為熾盛,他們的手段比自己更為殘忍……

而今天,他們要麵對的,就是這個最不想麵對的夢魘——遠東邊軍,如果可以選擇,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遠離這片是非土地,甚至匍匐在敵人的腳下祈求寬恕。

但是,他們沒得選,呼蘭王庭下了死命令,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抵擋住遠東邊軍在此對王庭的包抄,而軍督府的命令則是……

呼蘭人,必須滅族……

這注定是一場不死不休,最為殘酷的戰爭,或許死亡就是這些昔日驕傲勇士最終的歸宿……

圖塔,今年四十二歲,羅津部落的族長,也是一名福大命大之人,在三年前他跟隨前任族長樓那千出征遠州,在那場對陣劉策的初戰中,出征的部族勇士僅他和少數幾個人僥幸存活了下來;去年夏季,劉策出塞,草原各部血流漂杵,他匯合前任呼蘭可汗董狸對劉策進行圍剿,結果,他又僥幸逃過一死,在那場可怕的“天河之難”中又頑強的活了下來;同年冬季,為躲避瘟疫,圖塔率部進入冀北避災,結果遇到劉策北伐大軍,朔陽呼蘭人幾乎全軍覆沒,隻有他,喬裝打扮帶著一些親信回到了塞外,再一次避過了死亡的陰影。

隻是這一次,圖塔隱隱覺得,幸運之神不會再眷顧自己了,因為他要麵對的是遠東邊軍最為精銳騎兵部隊——慶字營。

慶字營,清一色的騎兵部隊,一人三馬,人馬皆甲,論單兵殺傷破壞能力,僅次與劉策手中曾經的重裝鐵騎。

但重裝鐵騎數量稀缺,且受地形限製注定無法大規模裝備,而且那單一的衝鋒作戰方式很容易腹背受敵,從他組建開始就隻能作為軍中威懾力的存在。

而慶字營,自組建至今一直都在戰鬥中吸取經驗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一支讓整個塞外聞風喪膽的白色死亡旋風。

在呼蘭人心中,慶字營,還有另一個更為可怕的名字……

白袍死神……

“籲~~”

一陣淒厲的戰馬嘶鳴打破了圖塔內心的擔憂,他朝對麵空無一人的地平線上緊張的望去,喉結是不住上下滾動,臉上神情是異常的焦慮……

而靜立的七千呼蘭騎兵也是目露驚恐之色,不少人的胸口都因為緊張而開始劇烈的上下起伏……

“唏律律……”

“呼哧……”

成片的馬鼻息響和隱隱可聞的旗幟招展傳入呼蘭騎兵的耳畔,立刻讓他們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緒歸於平靜……

現在,他們就算想跑,也已經晚了……

“咯噠……”

“噌~~”

當對麵地平線上,出現的第一個騎兵和一麵赤色血旗齊齊映入自己眼簾之後,呼蘭騎兵瞬間拔出了自己腰間的彎刀,後列的騎兵也是揮動了下手中的虎槍,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激戰和廝殺……

成片成片的白袍騎兵出現在遠處地平線上,在陰沉的天空下,慢慢形成一道緩緩翻起的巨浪,如潮水般向自己這邊靠近。

“呃~噗~”

“砰~”

呼蘭人中,一名首次上戰場的年輕勇士,望著白色浪潮滾動的場麵,登時受不了刺激,猛地吐出一口膽汁,身軀一抖,側身翻落馬下不省人事,給嚴正以待準備開啟大戰的呼蘭騎兵心頭抹上一層不祥的陰影……

“莫慌!準備戰鬥!將他拉下去!”

圖塔大喝一聲阻止了有些**的騎兵,眼神死死盯著前方的白袍騎陣,默默地思索著破敵之策……

然而,見識過慶字營作戰方式的圖塔,想過很多種辦法避開那白袍騎兵的騎牆衝鋒,卻唯獨沒有抵禦他們的有效辦法,似乎隻能聽天由命了……

良久,圖塔苦笑著搖搖頭,望著遠處的白色浪潮,歎息了一聲:“當年一箭沒射死陳慶,沒想到會給我呼蘭草原帶來如此可怕的滅頂之災,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數麽?罷了,就這樣吧,也許,今天過後,我也能解脫了……”

長呼一口氣,圖塔定了定神,抽出腰間精鐵打製的彎刀,高舉頭頂對自己部隊大聲鼓舞道:“呼蘭草原的勇士們!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高貴的種族,是這片草原唯一的霸主!

如今,對麵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賤綿羊的想要挑戰你們的地位,想要掠奪大地之母賜予我們繁衍生息的土地,更要把你們的孩子殺光,將你們的女人抓去淪為肮髒的官奴,你們甘心麽!”

“不甘心~不甘心~”

七千呼蘭騎兵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回**在這陰雲密布的蒼穹之下,他們的臉色變得異常扭曲猙獰,那是恐懼和不甘兩種極端的情緒合為一體的產物……

“好~”

圖塔再次大喝一聲,隨後彎刀從頭頂緩緩落下,遙指著白袍死神的逼近:“今天,就讓我們用手中的彎刀,讓這群綿羊明白,呼蘭人,永遠都是這片草原上最為強大的族群,中原人,隻能成為我們的奴隸,被我們鞭笞驅策,

為了守護這片土地,守護我們的妻兒,更為了守護呼蘭人的尊嚴,讓我們化身為狼,將眼前的綿羊全部撕成碎片!

勇士們!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拿出你們的勇氣,用最殘忍的方式將那群膽敢玷汙聖地的入侵者送去祭奠大地之母,用鮮血和狂暴,讓他們明白,呼蘭人,永遠不可戰勝~~”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七千呼蘭騎兵,齊齊狼嗥出聲,不停在馬背上揮動明晃晃的彎刀,眼中流露的殺意狠狠射向前方正在挺近的白袍騎兵。

這一刻,他們恢複了身為呼蘭人的驕傲和自信,再次成為了那縱橫遠東各省如入無人之境的狼群……

然而……

這一切……

似乎注定隻是……

強弩之末……

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對麵的敵人不是綿羊,也不是狼群,而是從戰火之中淬生的死神,打遍遠東塞外未逢一敗,越打越強,越打越凶的白袍死神……

“那些胡奴打了雞血麽?瞎嚷嚷個什麽勁?”

慶字營前陣,副指揮使鄧靈策與馬背之上,從窺鏡中望著對麵那激昂的一幕,卻是滿臉不屑地嘲諷一聲。

等他放下窺鏡之後,歎了口氣又說道:“算了,讓他們叫喚吧,權當是臨終前的遺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過了今天,這支呼蘭騎兵就要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永遠的在這片土地上安息,化作一捧黃土了……”

“憐憫”之後,鄧靈回身對邊上的親兵點了點頭,那親兵立馬舉起手中一麵紅色小旗,從頭頂高高揮落……

下一刻……

“嗚嗚嗚~~”

“咚咚咚~~”

鼓號齊鳴,震耳欲聾,天地都為之顫動……

“咿~呀~”

“咚~~”

一名身材魁梧的烏族將士光著半邊膀子,緊咬牙關瞪大雙眼,用盡全身力氣揮動手中大腿粗細的鼓槌,一聲長嘯,重重的擊打在一麵獸皮大鼓之上,鼓麵立刻發出一陣沉悶的哼響,傳遍六千鐵騎將士的耳畔……

“喝~~”

“籲~~”

慶字營六千騎兵聞音而動,瞬間列好騎牆戰陣,握著手中的騎槍和精良的環首刀,神色冷凝地望著遠方的呼蘭騎兵,靜靜等待著發起進攻的號角,準備展開一場慘烈的複仇血戰!

今日,他們將要用手中的騎槍利刃告訴世人:中原百姓曾經所受的屈辱,曾經遭遇的劫難,曾經的被異族支配而產生的恐懼,已是昨日雲煙,都將隨著敵人體內鮮血的噴濺而徹底終結!

草原,將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真正屬於神洲子民馳騁縱橫的時代!而自己,就是開創這個時代的奠基者!

這一份榮耀,是屬於戰無不勝的精衛營,是屬於所向披靡的遠東邊軍,更是屬於締造這一切的前軍都督,劉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