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窮途末路

……

靈州邊境,殘陽西斜……

“籲~~”

“咯嗒嗒……”

一聲戰馬嘶嘯,緊隨而來的是轟鳴的鐵蹄響徹四野。

衝出正藍幡重重堵截的魏閔所部,一路策馬狂奔,在留下兩名副將以及五百騎阻擊斷後,終於殺出了包圍圈。

魏閔渾身帶血,望著正前方茫茫一片空曠場地,忍不住舉槊問道:“此地離大營還有多少裏路?”

隨同一起征戰的客卿司馬望舔了下幹痛的嗓子,回道:“天王,此地距離大營尚有六十裏路,再撐一下,我們就安全了。”

魏閔回頭望了眼隨行的士兵,隻見這剩下的一千五百騎各個神色疲憊,麵色蒼白,連同他們**的坐騎也是口吐白沫,顯然是體能達到了極限。

魏閔輕歎一口氣,回身又問道:“張澤,趙義二人還沒有消息麽?”

司馬望聞言,嘴唇微微一抽,低著頭拱手說道:“天王,張、趙二位將軍以及斷後的五百壯士,怕是凶多吉少了……”

魏閔沉默了,良久痛苦的閉上眼睛,搖搖頭歎息道:“朕真是沒想到,短短數日間,局勢竟會發生這等逆轉,

這一切都是朕的錯,要不是朕剛愎自用,輕信慕容斂的話,也不會有今日之下場……”

司馬望聞言,忙勸道:“天王千萬不可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隻要與主營主力匯合,縱使不能速敗慕容斂幾個,天王也能從容撤回涼州,

隻要回到涼州再整兵馬,定能讓慕容斂這群無信無義之輩付出慘痛的代價!”

魏閔聞言,深吸一口氣,隨即睜開虎眸,目光炯炯地說道:“你說的沒錯,朕還沒有輸,今日之恥,朕要讓慕容家族十倍百倍償還,傳令全軍,繼續向主營前進!”

一千五百騎兵在魏閔一聲號令下,打起精神,繼續緩緩向主營前進。

不想行至第一個所設哨站,卻見哨站內空無一人,隻有未曾風幹的血跡留在木柵之上,讓人觀之觸目驚心。

“不好~”

魏閔和司馬望心中同時“咯噔”一聲,哨站發生這等變故,這說明主營也定遭不測。

眾人震驚之餘,還是司馬望最先回過神來,大聲吩咐道:“探馬速去主營查探,一有情況火速來報!”

“不必了!”

司馬望話音剛落,一聲暴喝回**,原本空無一人的哨塔忽然探出一條條羌人的身影,持著角弓將一支支冰冷的狼牙箭鏃對準了魏閔殘軍。

為首一名身披虎皮的羌人一臉猙獰的站在哨站塔樓上,正是數日前詐降的羌族首領,元獒。

魏閔頓覺眼前一片金星,強自鎮定後,指著元獒厲聲喝道:“元獒!是你!”

元獒冷笑一聲,大聲罵道:“魏閔小兒,你個中原賤奴,膽敢篡我大夏社稷,還敢肆意屠戮我羌人一脈,

今日,我元獒就要從你手中拿回屬於羌人的榮耀,用你的鮮血祭奠先汗在天之靈!”

魏閔麵色陰沉,死死握緊手中帶血的雙頭鐵槊,眼中射出的精芒如刀一樣投向元獒。

“帶上來!”

元獒直接無視了魏閔的視線,一聲令下,幾十名一絲不掛的魏軍將領被羌人押到了木柵前。

“那是……”魏閔和司馬望瞳孔齊齊一縮,那幾十名魏軍正是主營的幾位主將。

“天王!快走!”渾身鞭痕的楊寅一見到魏閔,立馬不顧一切咆哮起來,“元獒狗賊和慕容德勾結,已攻破我魏軍主營,十萬大軍已慘遭不測,快走啊……”

“啪……”

楊寅話音剛落,邊上一名羌人士兵立刻揮動皮鞭,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後背,登時楊寅的肌膚皮開肉綻,疼的他呲牙咧嘴,痛不欲生。

“天王……快走……不要管我們了……”

楊寅忍著劇痛,和周圍同僚大聲勸魏閔離去。

此刻,魏閔全身散發著暴戾的氣息,目光死死鎖定在元獒那得意忘形的醜陋臉龐上。

“魏閔,這就是你背叛我羌人的代價!”

元獒大手一揮,隨後幾十名刀斧手站到楊寅這些魏軍將領身後,就等元獒一聲令下就準備行刑。

“魏閔!”元獒繼續挑釁道,“你不是自詡涼州百姓的英雄麽?現在,你的屬下馬上就要死了,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不來搭救他們麽?”

魏閔氣的渾身發抖,仔細打量著自己的部下以及周圍敵軍的數量。

見魏閔還不動,元獒氣焰更加囂張,不斷嘲笑道:“怎麽?你不敢動啊?那就逃吧,趕緊逃!

堂堂一國之君,眼睜睜看著自己屬下送死卻無動於衷,我要是你,就立馬跑的遠遠的,有何麵目去見自己的子民?”

“啊~~”

魏閔忍無可忍,暴喝一聲,鐵槊一揚,大聲吼道:“全軍聽令,準備進攻!”

“天王不可!”司馬望忙阻止道,“天王,這是敵人的詭計,若與元獒鏖戰的話,必會有敵軍聞訊而來!”

“區區百餘羌賊,朕定一擊殲之!”魏閔大聲回道,“朕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下屬被敵人屠戮而無動於衷!”

司馬望苦苦勸道:“天王啊,就聽下臣一言吧,您可是一國之君,若您有個意外,魏國怎麽辦,涼州的子民怎麽辦啊?

身為帝王,就要忍常人不能忍的痛苦,必須時時刻刻為大局著想才是啊!”

魏閔緩緩放下鐵槊,極其不甘的望著木柵內的元獒。

“斬!”

魏閔不為所動,但元獒可沒有留情,一聲令下,刀斧手高舉的砍刀向跪在地上的魏軍將領後頸砍去。

“天王!下輩子我還當你的屬下!”

生死瞬間,楊寅發出生平最後一聲嘶吼……

“噗噗噗噗……”

一片血光閃爍,數十顆血淋淋的人頭就在魏閔麵前滾落到滿是黃沙的地上。

魏軍一千五百騎鴉雀無聲,唯有抖動的馬掌和馬鼻息響幽幽回**在陣前。

“轟隆隆……”

然而就在這時,魏閔左右兩側忽然響起震天透宇的鐵蹄轟鳴。

定神望去,卻是正藍幡慕容德的大軍殺到了。

“哈哈哈!魏閔小兒,你想不到吧?”元獒大笑著說道,“你以為你不動就能脫身了?告訴你,無論你今天救不救你的下屬,這裏,就是你最後的葬身之地!”

“全軍隨朕一起突圍!”

魏閔已經無暇顧及其他,立刻指揮大軍向西麵敵軍數量較少的方向突圍,務必要在敵人合圍前衝出包圍。

“魏閔!還我族弟慕容傑的命來!”

慕容德親率一萬鐵騎,緊追魏閔不舍,眼裏迸發的怒火似乎能把眼前一切燒成灰燼。

魏閔一臉寒霜,帶領殘騎直撲西麵而去,司馬望則也是跟隨左右不離不棄。

……

翌日,靈州無名戈壁灘上,曆經一整夜突圍廝殺的魏閔所部,此刻集結在一起已經不足五百騎了。

在好不容易擺脫慕容德和元獒兩路追擊後,精疲力盡的魏軍士兵連同魏閔一起,癱倒在戈壁灘一處峭壁邊休整。

昨日與慕容德一戰,可謂傷亡慘重,慕容德用繳獲的拋石器在沿路設防,給予魏軍騎兵一連串打擊,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此時的魏閔,坐在倒在地上的坐騎邊發呆,看著伴隨自己多年的愛馬正口吐白沫,馬腹不停起伏,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天王……”司馬望來到魏閔跟前說道,“方才下臣已命探馬去探路,發現戈壁灘以南有一條小道可直抵涼州境內,而且內中不似有埋伏的跡象,隻是小道馬匹難行,要請天王多多擔待了……”

魏閔回過神來,望著司馬望問道:“你想說什麽?”

司馬望拱手說道:“天王,趁現在敵軍尚未追來,請速速從小道撤回涼州,待來日再重整軍勢,收複山河。”

魏閔苦笑一聲,慘然說道:“朕走了,那些隨朕一起出身入死的兄弟怎麽辦?”

司馬望露出決然之色:“天王,將士們已經發誓,願用自己的性命換您回到涼州,隻要天王能回到涼州,將士們也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魏閔搖搖頭:“都到這種時候了,為什麽都不為自己考慮一下呢?朕並不是一個好君王,不值得他們如此為朕賣命!”

司馬望立馬跪在魏閔麵前,聲淚俱下的哀求道:“天王難道要讓將士們寒心麽?死去將士的家眷還需要天王照料,涼州百姓的民心需要天王安撫,天王若死在這裏,對得起這些將士多年來的追隨麽?”

“請天王速速離去!我等願意為天王舍命斷後!”

數百將士齊齊單膝下跪,苦求魏閔離開。

這一刻,魏閔動容了,他起身抬手說道:“眾位將士快快請起,朕如何舍得拋下爾等獨自逃命?”

司馬望說道:“天王,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要辜負了將士們一片苦心啊……”

魏閔深吸一口氣,正準備答應下來之際,忽然峭壁之後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

“什麽人?”

數名魏軍士兵齊齊抽刀向峭壁後探去,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後,登時愣住了。

隻見峭壁後一片空地上,癱坐著近百名婦孺孩童,正驚懼的望著這些魏軍士兵……